“這靈魂真是餓得慌。”聞一多先生在他的《奇跡》一詩中寫道:“我不敢讓靈魂缺著供養……”
靈魂是什么?
“靈魂的優點就是它只重個性。”克爾凱郭部爾這樣說。人構成“這一個”不僅由于面孔、體形的各異,更重要的是由于靈魂的獨特和自主。人們常說的“內心世界”,便是靈魂的居所,一個半封閉的心靈密室。
但是,人既生活在社會上,靈魂之室便常遭風雨,侵擾和干預是難免的。那一場“觸及靈魂”的“文化大革命”,豈止觸及而已,靈魂的老巢都被掀翻了。而今,這種壓力解除,卻又有香風迷霧,紙醉金迷。人們在市場內外進進出出,戴著各種面具招搖過市,許多人已少有余暇顧及自身的那個隱蔽的角落了。有的人悄悄失落了它,都不急于尋覓,他們哪會有“這靈魂真是餓得慌”的感受呢?酒足飯飽,靈魂早已“下崗”休息去了。
陶淵明棄官還鄉,歸園田居,為的是靈魂的自在。美國人梭羅離開現代化都市,伐樹開荒,到瓦爾登湖去營造幽靜居所,也是一種精神的逃遁,靈魂的回歸吧。
靈魂脆弱,宛若閨秀。她避開喧囂,離群索居,需要建造一個獨居的小屋。
在報上見過一幅漫畫,畫一身材頎長的男子,手提工作包低頭而行,地上躺一條長長的黑影,畫家題字為:“干了一天活,累得快散架了,好不容易向地面投下一個2米長的影子。”
為生活所累的打工族、工薪階層、勞動者,連最后的一點“悠然”也被擠掉了,哪里有一角可供靈魂舒展的地方?
我去過大學生寄居的宿舍,雙人疊鋪擁塞著,夜燈昏花,煙氣彌漫,鼾聲笑語,歌聲盈耳。身子躺在數尺空間里,輾轉反側,哪有一點個人隱私的隱匿之所?舉目無私,什么都是“透明”的,公開化的,沒有靈魂獨居的小屋。
靈魂的隱私不應受到任何人的侵犯,哪怕是自己親愛的妻子。托爾斯泰曾不得不把日記藏在皮靴中,他是珍惜靈魂的自由甚于生命的藝術家。不幸的是,身為“伯爵”和一代文豪的老人,竟找不到靈魂獨居的小屋。
魂兮歸來!我想為那些靈魂飄失不知所去的人,在物質的花花世界中迷途而精神空虛的人,為朝夕奔波無暇一顧自身靈魂蹤影的人,喚一聲:魂兮歸來!
守護著那間靈魂獨居的小屋,在只剩下自己的時候,獨與天地往還。面對日月星辰,大千世界,尋回你自己的靈魂,作一次心之幽靈的躕躕獨步。午夜無眠時喃喃自語,撫摸傷口,舔盡血污,回憶或者幻想,也許還有微笑與歡欣,一些不欲與人言的思想、感情與隱憂,自由地釋放吧!只有這時候,那一靈魂的藍色燈盞才顫跳起來,只有這時候,我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