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簡 汪建
古漢語里有些實詞在特定的語言環境中,臨時具有某種語法功能,并且會改變詞性,有的還改變讀音。這是文言實詞的特殊用法——活用。意動用法屬于文言文詞類活用的一種特殊現象,在文言文教學中占有重要地位。
意動用法是指主語主觀上認為賓語是謂語、或具有謂語的性質、狀態。作意動用法的詞語處在句子中謂語的位置,意動用法即一個詞加上一個賓語,在意義上是“認為(賓語)是什么”“把(賓語)當作什么”“以為(賓語)是什么”“感到(賓語)是什么”。這里面有兩重含義。第一,意動用法具有很強的主觀性。句子中主語和賓語都是客觀存在的,而作意動用法詞語的存在維系了主語和賓語的關系,表現了很強的主觀性。比如“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孟子·盡心上》)。“小”在這里不好解釋,我們可以結合這個語境來分析:孔子登上了東山就像杜甫在《望岳》所說的“會當凌絕頂”,會有什么感覺呢,當然是“一覽眾山小”,那么這里的“小魯”,“魯”是魯國,是客觀的,這個“小”很明顯就是在孔子登上了高處后對于魯的一種感受。那么這個“小”就具有作者很強的主觀色彩了。
第二,意動用法具有復指性。因為有了這個語境下和作者的主觀感情,這兩個詞語,從內容上來說,指向是相同的。如上面的這個例子中的“小魯”,“魯”是魯國,“小”是小的事物事情,在這個語境中是指在孔子登上了東山后的感受,這個“小”是指魯國,而此時的魯國由于主語的主觀感受也具有了“小”的特征。“小”的事物和這里的魯國指同一個事物。所以意動用法中的活用的詞語和后面的賓語具有復指性。
由此可見,文言意動具有的二重性是指居于謂語位置的詞語具有主觀性和復指性。意動用法根據活用的意動的詞語本來的詞性可分為名詞意動用法、形容詞意動用法和動詞意動用法三類。下面就這三種意動用法來作具體分析。
(一)名詞意動用法
有些名詞處于謂語的位置并帶上賓語,就活用為動詞。活用的名詞表示主語把賓語當作是什么,把賓語所代表的人或物看成這個名詞所表示的人或物。這是名詞的意動用法。那么句子中主語和賓語存在客觀上的關系,而活用的這個名詞是主語對賓語的主觀感情表達,那么這個關系就帶有很強的主觀性。在這強烈的主觀感情中,主語認為賓語就是這個名詞,這個名詞在此時就是客觀上的賓語。即是這個活用的名詞和后面的賓語指同一事物。比如:“孔子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韓愈《師說》)“師”本是名詞,老師之意。而這里的“師”字,處于句子中謂語的位置,很明顯是活用為動詞。再看主語和賓語之間的關系,他們作為一個個體本沒有這個關系,如果我們知曉他們的關系:孔子曾向他們問道。再結合“師”這個詞,很明顯就是孔子把他們當做老師,這是孔子的主觀上認為的關系。另一方面在這個語境里老師也就是郯子之徒,郯子之徒也就是孔子的老師。老師和郯子之徒在此語境中是等同的。
再比如“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糜鹿。”(蘇軾《前赤壁賦》)句中的“侶”,也是個名詞,伴侶之意。客觀存在的是吾與子、魚蝦和麋鹿,因為作者寄情于山水,他們之間的關系就親密了,成為了伴侶。侶是吾與子的強烈的主觀意愿;在作者的情感中,這里的魚蝦和麋鹿就是作者的伴侶,作者的伴侶也就是魚蝦和麋鹿了。侶和魚蝦麋鹿具有復指性。
(二)動詞意動用法
文言動詞作意動用法,這樣的動詞在現代漢語里一般不能帶賓語。用作意動用法的動詞,體現主語對后面的賓語有著很強的主觀色彩。主語發出的這個動作,是源于賓語,甚至可以說產生這個動作的內容是后面賓語,而賓語也具有能讓主語發出這個動作的特性。在這種意義上二者是同一的。如:“且庸人尚羞之,況于將相乎!”(《廉頗藺相如列傳》)句中的“羞”字,這個表示心里活動的動詞處于謂語的位置,后面的“之”字作賓語。這個“之”字根據語境是指廉頗揚言要侮辱藺相如這件事情,這件事對于平常人來看是不能接受的一件事,所以對這件事是不能容忍的,是感到羞愧的。這里面的“羞”就是感到羞愧,是主語的主觀感受。而主語認為羞愧的內容,也就是平常人認為藺相如被廉頗侮辱這件事情,也就是說感到羞愧是藺相如被羞辱,藺相如被廉頗侮辱是羞愧的事情。“羞”是事物的特征,“之”是具體事物。他們指向同一個事物。
再如“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陶淵明《歸去來兮辭》)“悅”是快樂,感到快樂,這是對親戚之情話的主觀上的感受,也就是說具有“悅”特性的事物是親戚之情話。親戚之情話是“悅”的內容,同時也具有讓人快樂的特性。
(三)形容詞意動用法
句子中形容詞處于謂語的位置,主語主觀上認為賓語具有這種性質或狀態,這是形容詞意動用法。主語和賓語在句子中也是客觀存在的,是一種客觀關系。而稱當謂語的形容詞,是主語對于賓語的主觀評價,認為賓語具有這個性質或狀態,它具有很強的主觀性。那么再從具體的內容上來說,這個賓語在主語主觀意識中,具有謂語那個形容詞的性質或狀態,謂語的形容詞代表的事物也就是賓語。也就是說謂語形容詞指向的事物和賓語,指向同一個事物。比如,“將軍鄧騭奇其才,累召不應。”(《張衡傳》)這里的“奇”是形容詞,奇異之意。這是主語將軍鄧騭對張衡的才能做出的評價——奇異,有很強的主觀性。然而奇異的事物是張衡的才能,而張衡的才能也具有奇異這個特性。奇異是張衡才能的特質,張衡才能是奇異這個特質的對象。在將軍鄧騭看來這兩者是同一的。
再如:“成以其小,劣之。”(蒲松齡《聊齋志異·促織》)句中的“劣”是下等之意,這是后面的“之”,在成名看來,具有的特性,在這個語境中“劣”也是指這只促織。這個“劣”就具有主觀性和復指性。
總之,不管是名詞的意動用法、形容詞的意動用法還是形容詞的意動用法,都是在特定的語境下,主語的特殊的心理感受,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同時充當謂語用作意動用法的名詞、動詞和形容詞及后面的賓語在融入了主語的主觀色彩后,指向同一個事物。作意動用法的詞包含了后面賓語的特質,后面的賓語是這個特質的對象。把握了意動用法的兩重性,有利于理解意動用法的內涵,同時這也是意動用法區別使動和為動用法的關鍵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