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伽藍
[01 大將軍的寵物]
“飲祭——你不得好死——!!!”
一陣哭天搶地的疾呼聲里,一顆郁郁蔥蔥的仙人球從八十八層高的望仙臺上墜了下來。
飲祭一身銀灰色戰甲晃得人睜不開眼,純白色的戰袍在仙風中獵獵飛揚,此刻他俊俏無比的臉上充滿了無聊的神采,不過望著仙人球的雙目倒隱藏著些賴皮。
他訕訕一笑,“球球,我數三下,如果你還不回來那么下次就到三十九重天上把你踢下去!一……二……”
“飲祭!你這個卑鄙無恥的神仙!”
謾罵聲后,球球拍打著仙裙上的灰塵出現,無比憤怒地瞪向飲祭。
不錯,她就是剛才被飲祭從望仙臺丟下去的倒霉仙人球。
飲祭笑盈盈道:“沒人肯跟我比武,太無聊了!只好找你玩嘛。”
這哪里是威武六界的神威大將軍,分明就是個地痞流氓,仗著自己有些本事到處欺負弱小!
“一上午你摔了我六十多次了!這叫玩兒?”球球從鬢邊的碎發上揪下一縷草屑。
飲祭這個仙渣!
“已經六十多次了嗎?就先到這好了,吃過午飯咱們再接著玩。”飲祭絲毫不顧及球球的感覺,拍拍屁股就躍下了望仙臺。
球球氣得想吐血,想起百年前自己跟著魔君離憂那無憂無慮的日子來,對著望仙臺下繚繞仙霧咬牙道:“摔死你才好!”
話音剛落,一抹白影沖上云霄,“咻”一聲落在她面前,端的是儒雅風流。
“差點兒忘了本將軍的小球球還在這里,來,我抱你下去。”
飲祭擺出厚臉皮的笑容張開臂膀想要擁住球球,球球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逃開,眼睛瞪得比燈籠還大,顫聲道:“又想玩兒什么把戲?我好歹是天外海魔君曾經的小寵物,你要是再這么不仁道,小心我扎死你。”
球球自己也覺得好沒有氣勢,當初天外海的魔君因為修煉邪術差點弄翻六界,飲祭身為仙界大將軍,使出渾身解數將魔君打敗,所有與魔君相關的死物活物都被發配到了不周山做苦力,幸虧她長相可愛被飲祭中飽私囊帶回家養著,否則哪有活路!可是……跟著飲祭這個不著調不靠譜的主人,她寧愿被發配到不周山去!
“大將軍威武!”
天官的出現打斷了飲祭的思緒,飲祭高傲轉身,冷冷看著面前很娘的天官。
天官的笑容僵在臉上,飲祭在仙界就是眾仙的噩夢,為人固執,不開竅,整天逮著人就比試,嚇得太上老君都閉門休養整整兩個月了!
“河神來報,幽冥河來了個很厲害的水怪,擾得下界百姓難以安寧。所以天帝下旨,請大將軍下凡走一趟,為民除害……”
話沒說完,白影一閃,消失無蹤。
天官看了眼同樣如釋重負的球球,嘆道:“仙界總算能清凈兩日了。”
“球球——”
球球還沒來得及反應,腰間被一道銀光包圍,光束里泛著五彩光芒的鱗片,她之前的喜悅還沒來得及享受就又被打下了地獄。
“下界也帶著我?老天,殺了我吧!”
“呸!小小年紀說什么混賬話!跟著本將軍有酒喝有肉吃,多好!”
哪里好?六界無人不知飲祭大將軍身邊有個倒了八輩子霉的寵物仙人球!
[02 有主若此,何愁不死]
正午時分,幽冥河上繚繞著厚厚一層黑霧,飲祭駕著五彩祥云飄在半空,球球在他懷里啃著乳鴿,十分悠閑。
“球球,這家伙看起來有些道行,你說本將軍就這么沖進去能不能把它擒下?”
球球瞥了眼故作深沉的飲祭,不咸不淡道:“偷襲?”
飲祭長眉一蹙,將她往懷里摟了兩把,“這不叫偷襲,準確來說是出其不意。”
“那不就是偷襲?真不曉得你這地痞流氓的樣子怎么能當上仙界大將軍!當初魔君毀在你手里八成是被氣死的!”
“球球真聰明,這都猜得到!”
“噗!”球球吐了,沒錯,替她的前主人不值,更替自己沒能遇到一棵好樹而惋惜,“你要不要攻?曬死了。”
飲祭右掌一松,一枚銀槍被召喚而來,他將球球護在結界里,拍了拍胸脯道:“你在此等候,本將軍去去就回!”
“切。”
言畢,飲祭旋身化為一條銀龍竄入幽冥河,眨眼不見。
烈日曬得頭發滾燙,河上的霧氣連陽光都無法驅散,球球在云彩上瞇了一小會兒還不見飲祭回來,開始有些擔心。
她曾被魔君養了八千年也覺得漫長,而今飲祭不過是離開一小會兒,竟覺得安靜得如此可怕。
她朝幽冥河望了眼,撲鼻的惡臭熏得人想流淚,“該不會打死了水怪又在中飽私囊?”
“砰!啪!”
接連兩聲巨響,河面騰起一股滔天巨浪直沖云霄,飲祭好像被打了出來?
球球咬唇,眼巴巴看著飲祭從天下掉下來,重重摔進了結界里。
“咳咳。”飲祭手捂著胸口悶咳兩聲,嘴角滲出一絲鮮紅。
瞅著于衷的球球,他有無力道:“這種時候,你難道不應該撲上來保護我么?主人受傷,身為他的寵物你難道不應該悲傷一下?”
球球極為淡定地抱拳,“此言差矣。大將軍你都打不過,我又何必去送死?”
飲祭被她氣得夠嗆,“天下哪有本將軍打不過的東西!那孽畜不過是仗著地勢陣法,本將軍不忍傷及無辜才被法術反噬。”停了片刻,他忽而輕揉著胸口喃喃道:“本將軍低估它的本事了。”
“正常情況下,咱們不是該先去河神那里了解一下它的底細,再詳細制定一套方案嗎?”球球撫額輕嘆。
飲祭眸光一亮,打了個響指,“球球真聰明!我們這就去找河神,不過,今天偷襲失敗的事情你絕對不能說出去!”
“你以為我像你那么低俗么!”
……
日落西方。
球球跟著飲祭大肆收刮了一番食物后才到水晶宮找河神辦正事。
球球不耐煩地朝他擺擺手,下顎微揚,“千萬別咳出血來,不然大將軍的位子就要換人。”
飲祭不怒反笑,愈發顯得英俊的眉目充滿賴皮,他寵溺一笑,“本將軍就喜歡你這毒舌。”
一百年的時光,球球早就對他這副勾引良家婦女的模樣產生了抵抗力,懶懶揮開他的手,兀自剝著手里的甜橙,“變態。”
飲祭一愣,旋即大笑出聲。
“大將軍來訪,小神有失遠迎。”
河神娓娓而來,花白的胡須長至胸口,一雙眼卻精芒赫赫。
“本將軍來收服幽冥河里的水怪,你且說說它的來歷。”收斂頑皮,他認真起來的樣子也像模像樣。
聞言,河神長嘆一聲,捋須說道:“這廝是一百年前離憂魔君的左護法,因為魔君的消失天外海崩塌,它無法維持人身,這一百年時間他利用怨念修煉魔功,此刻已化身成魔。”
“魔君左護法?”飲祭望向球球,卻見球球也是一臉驚訝,想必也是漏網之魚。
“不錯,聽說當年魔君將死之際,把誅仙無悔的法典傳給了左護法,所以請大將軍務必除掉這怪物,否則整個天地都要再歷一場浩劫了。”河神目落遠處,擔憂不已。
球球沒了胃口,剝開的甜橙又放回了手邊的案幾。百年前,她是魔君擺在窗口的一盆仙人球,因為沾染了仙根而得成正果,魔君對她還不錯,雖然魔君根本沒有外界說得那么壞,可魔君想毀了天地這件事是真的。若真如河神所言,魔君將法典傳給了左護法,那左護法現在出現無疑是要替魔君報仇……
“本將軍自然不能放任不理,不過這家伙有什么弱點?”飲祭問到了正題。
河神沉思片刻忽然眸光一亮,“那東西好像怕刺,但是綠色植物卻對它有致命的吸引力。”
球球一怔,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再對上飲祭若有所思的眸子時,她氣得要死!那個老家伙分明是胡說八道,無知的大將軍該不會相信吧?
……
夜半,球球被捆得像個粽子一樣丟在幽冥河邊。
“你這個天殺的!居然拿我當誘餌,還有沒有人性啊你!”球球不停破口大罵,聽得藏在暗地里的飲祭耳朵都快長出繭子了。
“河神分明是胡說八道!你居然相信他不相信我!快放開我,那家伙吃人不吐骨頭,你又打不過他,我不想死……”
球球泄氣了,飲祭這次是鐵了心要犧牲她了!該死的!
涼風吹過,幽幽傳來飲祭的聲音,“乖,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你小小犧牲一下,本將軍保證不會讓你受傷哈。”
攤上這樣的主人,何愁不能早死!
[03 我來保護你]
球球氣得頭疼。
幽冥河畔的夜色很差,四周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河水發出類似煮沸的聲響,每咕嘟一聲,她的心就往嗓子眼里跳一跳,咕嘟,咕嘟……
嘩啦一聲巨響,河水悉數落在球球身上,一團黑色的東西瞬間將她包圍,發出驚天動地的嘶吼聲。
“哇!”
球球哭得稀里糊涂,她不要死在這里啊。
“背叛主人,你該死!”
低沉的聲音在黑霧中響起,陰冷可怕。這情境,好像那怪物一早就知道河邊的東西是球球。
旋風化作無數利刃朝球球而去,千鈞一發之際,一道暖暖的柔風將她護住,利刃都被一柄銀槍攔下,瞬息化為粉末。
“別怕。”
一聲低訴讓徘徊在生死邊緣的球球越發掩飾不住心里的委屈,哭得更厲害了。因而飲祭只能一手抱著她,一手揮舞銀槍與魔物打斗,這次第,怎一個拖油瓶能形容?
他的戰甲很冷,胸膛卻很暖,他的氣息很冷,手掌亦很暖,刀戟聲從身邊拂過,她被他緊緊護在胸前,一如護著他胸膛里跳動的心臟。
時間一長,球球發覺魔物是沖著自己而來,都是十成十的殺招,他不殺飲祭,卻鐵了心要殺她?!他發狂地對著飲祭出招,一時間,飲祭無法全力對付,加上之前的內傷尚未完全康復,眼看著黑霧就要戳瞎球球的雙目,飲祭來不及多想,迅速將她抱住,生生用脊背承受了下來。
“真是變態。”飲祭輕咳一聲,嘴角漫出一股鮮血,臉色有些蒼白。
“飲祭!”球球忽然紅了眼,雖然她整日被這個不著調的主人欺負,可上窮碧落下黃泉,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欺負她。不止一次,飲祭為了她而得罪各路仙家……
若非飲祭大了她整整五萬多歲,他也是個不錯的歸宿。
“我們跑吧。”
球球抱著他,那些從他背上流下來的血如同一根根芒刺刺痛她的眼。
飲祭抬手抹掉唇角的血漬,勾唇冷笑,“哼,本將軍若不是遭了小人暗算使不出全部仙力,區區一個魔物又豈是本將軍的對手!河神,滾出來!”
震天一吼,河神在球球不可思議的眸光里出現,他站在魔物的上方,笑容在飄飛的白須里顯得猥瑣惡心。
“大將軍,現在明白未免太遲了吧。”
河神與幽冥河的魔物是同伙!他們是設計要殺了飲祭么?不,球球覺得他們是沖自己來的。
果然,半晌之后河神斂眸,“飲祭將軍,誅仙無悔的厲害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左護法一統六界指日可待,只要你交出懷里的仙人球,我就放你一條生路,今天我們只要她!”
“不可能!”飲祭毫不猶豫地回絕讓球球更加覺得心頭生出滾滾暖流, “六界中敢覬覦本將球球的人,你是第一個。本將軍倒要看看你說大話的本事究竟有多厲害。”
“球球,抱緊我。”
飲祭橫槍于胸前,戰袍獵獵飛舞,天地被他戰神的風采遮蔽,那一瞬,球球不自覺笑了。
哄!
砰!
啪!
浪花不斷激起,之前飲祭與球球在水晶宮飲過河神放了醉仙散的茶,仙力被束縛了一大半,如今魔物加上河神,飲祭的戰袍很快被鮮血侵濕,模糊得像個血人。
“飲祭,你放下我。你白白養我一百年,我也該報答你一下的。”
“混賬東西,本將軍不需要你報答。”
“噗!”
罡風摧毀了飲祭的結界,那幻化而出的黑色刀刃頃刻就要落在飲祭的心口,飲祭要死了……
“不!”
一剎那,球球的身體被一股巨大的能量包圍,她的眸中燃起撩天大火,身上散發出的紅光,不但燒傷了魔物與河神,連飲祭都差一點被烤干。這一刻,她好像變成了一架可怕的火爐,能在彈指間燒毀世界。
飲祭從來沒想過,他隨手養在身邊的一個仙人球竟然在關鍵時刻救了自己的命?原來,她不止是個毒舌吃貨呢。
[04 緣聚緣散緣如水]
山里下了一夜的雨,破曉時分,球球終于幫飲祭包扎好了傷口,飲祭懶懶看著球球忙進忙出,安然如棲息在荷葉下的蜻蜓。
球球得空閑下來,噘嘴埋怨道:“你真是太弱了!害我跟著你在山里挨餓受凍。”
刀子嘴豆腐心!在飲祭心里,她比六界更為重要。
“你和魔君什么關系?”
他驟然嚴肅起來,讓她很難適應,“就是魔君臥室的一盆仙人球嘛。”
飲祭雙目微瞇,捂著傷口慢慢起身,淡淡道:“你知道為什么那魔物要抓你么?”
球球想起當時慘烈的場景不禁有些后怕,惶恐地搖了搖頭。
飲祭凝望著她嬌小的背影,眼底浮起的不忍像厚得化不開的雪,“我也才知道原來魔君誅仙無悔法典在你身上……恐怕這會兒,天帝也知曉了吧。”
當年,飲祭雖幸運地摧毀了魔君離憂,然而關于邪術誅仙無悔的法典卻也就此在六界消失,沒想到……那東西竟在球球身上!想必是當年魔君情急之下才不得已放在一株仙人球的體內。只是昨日球球突然爆發出的力量震懾了三界,天帝知道后一定不會放過她。這樣想來,那當初河神以水怪為由奏請天帝讓他下凡除怪便是一個圈套,再借他們詢問水怪底細的時候在茶水中下毒。其實左護法知道法典在球球身上,才聯合河神一起設下圈套!
恐怕,球球再也沒有舒心日子可過了。
“什么?”
球球無比錯愕,那可是能夠焚毀六界的魔物,她承受不起。
“它在哪里?你快幫我丟掉。”
一閃神,她猛然被飲祭抱進懷,驚得說不出話來,飲祭將她擁緊,“有本將軍在誰也不能動你一根毛刺。”
這算表白么?應該不是吧,他只是維護他身為大將軍的面子罷了,球球這么想。
“我信。”
球球安然閉上眼靠在他胸口,隱約聽到悶鼓般的心跳聲,她想這一生似乎沒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在山洞待了好多天,飲祭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自打球球爆發威力引得六界天旋地轉后,各路仙魔都開始尋找他們的蹤跡,畢竟一統六界這四個字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個巨大的誘惑,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球球終于明白了飲祭的擔憂,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天帝應該馬上就會派重兵來收拾她了。她死倒沒什么,可是飲祭……
“如果我不在沒人陪你玩怎么辦?”
她失神間這么一問,飲祭的眸光微微一暗,旋即咧嘴笑道:“你去哪本將軍就去哪。”
“為什么?”
飲祭朝她邪惡抿唇,“因為你可愛。”
球球嘴角微抽,面上做出一副嘔吐的模樣心頭卻泛著暖暖的甜蜜。
一頓烤肉還沒吃完,山頭便被黑壓壓的天兵天將圍了個水泄不通。
“飲祭大將軍,我等奉天帝旨意而來,請大將軍交出球球。”
晴朗的聲音回蕩在山谷里,飲祭的笑容終于斂去,他憤然丟下手里的烤肉,低罵道:“煩死了!”
“大將軍?大將軍……”
“本將軍還沒死,叫魂啊!”飲祭擰眉提著長槍在山洞前穩穩坐下,縱然沒有威武的戰甲,他也還是令人畏懼的戰神大將軍。
為首天將手捧天帝旨意上前,“大將軍,天帝旨意在此……”
“別廢話!要想抓她回去就先踏過本將軍的尸體。”
天將神情一變,凝重道:“大將軍三思,天帝不追究您的責任,您若是執意與魔女在一起,恐怕一世英名就要毀了。”
“啪!”飲祭憤憤然煽了他一巴掌,擰眉道:“什么魔女!她是本將軍的寶貝寵物!”
話音剛落,球球便瞧著飲祭喚來祥云騰飛而起,冒然與天兵動起了手。這個無知的飲祭,他是迫不及待得想要找死么……
然而,球球恨不起來更怨不起來。
魔君養了她八千年聽不到她的心思,當年飲祭不過只看了她一眼便聽到了她的怨罵。有些事,縱然是神也無能為力,就像他是高高在上的戰神,她是出身魔族的仙人球,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竟相伴了一百年。
也許,緣分本就是讓人無法預料的東西。
飲祭,謝謝你寵我一百年,護我一百年,也欺負了我一百年,你可以為我得罪神仙,但不值得搭上性命。
緩緩走出山洞,陽光沐浴了她紅腫的眼眶,逆光望著飲祭寬闊的背影,喃喃道:“飲祭,其實我一點兒也不討厭你。”
我喜歡你。
說不出口,即便說出口,他大概也聽不見吧。
后來,她使出畢生力氣朝著他大吼:“傻瓜!我早就知道法典封印在我體內,我不過是借你來保護自己罷了,我們……后會無期!”
來不及看他錯愕的神情,她如逃荒一般飛走,天兵天將也不再與飲祭糾纏紛紛追了上去。那一刻,天地荒蕪的感覺對飲祭來講,真的很冷,很冷。
很久之后他才想通,她是故意那么說,故意告訴天下人他和她沒有半點兒關系。
這個混賬東西!她不知道他會心痛么?
飲祭被罰面壁三千年。
冷冷清清的思過崖,冷風吹裂了他的心,如果沒有烈酒,他會一日一日心疼,因為太想她了。
不過才一百年,球球的存在竟成為了他戒不掉也改不了的習慣,他唯有宿醉后才能夢到那些有她的日子,然后在夢里笑到淚流滿面。
飲祭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卻不料才十日的工夫天帝又下旨暫時解了他的刑罰,命他將功補過,收服幽冥河上的水怪。
不過,那不單單是水怪了,當日球球在幽冥河被左護法暗算,左護法在吞掉她的時候被她體內蘇醒的法術反吞噬,魔法蘇醒,她成了弒殺的魔鬼。所過之處,寸草不生,血流千里。
再見球球,飲祭從沒想過會是這樣的場景。
幽冥河變成了血海,滾滾上升的白氣充滿冤魂的怨念,她就站在那血紅的河水里,目紅如赤。
“球球。”
他哽咽著喚她的名字,她毫無知覺。
“吼!吼!”
她發出可怖的吼聲,指甲里殘留的血跡順著指縫流下來,她成了六界一致要殺的魔鬼。
“將軍小心,她每次發出這樣的聲音便是要殺人了!”
身后仙將提醒一聲,迅速將兵器抵在了胸前。
飲祭淡漠一笑,“我欺負了她一百年,也該讓她出出氣了。”
飲祭如何能說出口,是他沒有好好保護好她,才讓她成為連她自己都無法忍受的怪物。球球,本將軍對不起你。
“吼!”
“大將軍小心!”
眾仙將紛紛退開,唯獨飲祭不肯動,任憑她的手鉆進他的肩膀,撕裂骨肉。他忍著劇痛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球球,我是飲祭,你不認識我了么?”回應他的是她加重力道的剜心蝕骨,可這樣的痛仍然不能掩蓋心頭的疼。要我怎么忍心殺你?即便你是魔是妖是鬼,你都是我的球球。
……
幽冥河的夜色還是那么差,不見星光月影。飲祭遣散仙兵回來,球球坐在血池里啃著白骨,再一次刺痛了他的眼。也許是他身上沒有殺氣,又或者她已經累了,對于他的靠近她沒有任何反應。
于是他在她身邊蹲下,她的發絲混合了血液的味道被風吹起,拂過他的臉,他望著她的眼,那雙再不見往日靈動漆黑的赤眸。好痛,痛自己不能替她免去災禍,好恨,恨不能讓她快快樂樂吃一輩子乳鴿,好悔,悔自己讓她顛沛流離,無枝可依。
“球球。”
“吼~”
“那日你問我若你不在了我怎么辦?那時我不敢想,可現在我知道是一種比剜心還要疼的折磨。我想你也是害怕這種折磨才甘心被它們吞噬吧。球球,我這一生沒有不可殺的人,也沒有不能殺的人,可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她血紅色的雙眸望向他,安靜了不少,仿佛是努力想聽懂他的心聲。
那一夜,月色皎潔,清風無悔,他的心亦無悔。
那一夜,他在她面前散盡修為,白色光暈照亮黑夜,他帶著初見她時的微笑慢慢融化,將他輝煌的五萬年時光化為一粒皓白的內丹。
那是他的心,他的意念,還有他的情。
“吼!”
內丹穿心而過,她發出痛楚的叫喊聲,血光消散,她在他的洗禮下褪去了嗜血的魔性,蘇醒過來。
天終于亮了,她將手心放在胸口想感覺他的存在和溫暖,一抬首,淚如雨下。
命運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她為他放棄一切,卻又因他而承受寂寞,這是她殺戮后的懲罰,也是他對她的懲罰。
之后,球球的根扎在了幽冥河畔,無論怎樣惡劣的氣候都無法摧毀她的生命,她是為了心里的飲祭而活著,她要等他回來,可這樣的孤單寂寞,真得好可怕。
哪怕君心是我心,不負相思意,可是飲祭,我好想你。 [小說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