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臨行前,你朝我口袋里塞了一張藍色便箋。你寫道:有的人,就算是為他付出了全世界,他也不見得會在殘忍的背后,為你留下一道溫暖的療傷之門。我忽然增添了幾許內疚,可那又怎樣?在那個年紀,很多時候,面子往往大過愛情。
風風火火的故事開頭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如此安靜地坐在成都的錦里,用回憶的筆觸描摹你那些濃墨重彩的過去。
那時,你是位梳著馬尾的純情少女。十七八歲,剛念大一,具體是哪個專業,我忘了。
時光回到當年,還記得你跑上演出臺搶話筒的頃刻,我腦袋徹底空白了。雖然,我歌唱得不錯,會寫幾段破小說,可真碰上緊急情況,通常沒什么作用。
我最好的哥們,是樂隊里的貝斯手,很強壯,也很急躁。你的莫名舉動顯然惹惱了他,他扔下貝斯,提著骨瘦如柴的你,像摔小雞一樣把你摔了下去。
貝斯砸在地上,發出嗡嗡巨響。
惜花之人不少,加之你長得不算難看,因此,臺下很多單身男孩都搶著問你傷到沒有。
這很像小說里的情節,很多泡沫劇的愛情緣由,不都是這么風風火火地開始嗎?按理推斷,你應該會和眾多殷勤男孩中的一位發生不同尋常的故事。
可我錯了,我忘了,我本身也是這場鬧劇里的角色。我剛準備下臺替貝斯手向你道歉,你就嗚嗚地哭開了。
臺上的燈光五顏六色,像水彩一樣傾瀉到你的臉上,給人一種滑稽的溫暖。
貝斯手愛上了你
你經常來看我的演出。
再后來,你和貝斯手混熟了,經常吵著嚷著讓他給你煮糖水雞蛋。
你說你那時險些被他送掉小命,如果以后嫁不出去,他必須得負全責。
你真是個鬼丫頭。你不知道,因為你的這句話,我最好的兄弟,把你深深地種進了心底。
自從你出現之后,他如同變了一人。黑乎乎的他開始穿平整的白色襯衫,梳規矩的學生頭,唱溫情的紅塵戀曲。
然而這些,都不過是因為你偶爾的玩笑話。
他從前特別迷戀黑金屬,彈貝斯的時候,瘋狂得像只老虎。后來一次狂歡,你在昏昏沉沉的小酒吧里醉言醉語,說你只鐘情年過半百的張學友。
你真的沒發現嗎?后來,只要你來看我們排練,他就會搶走我的話筒,吊兒郎當地唱幾句張學友的老歌。
可惜,你這丫頭多不識趣,老是沒心沒肺地打擊他。說他高音像鋼絲床,低音像牛蛙。說就說吧,可你非得把我也提出來攪兩下。
其實,你說什么他都無所謂。他會默默地包容你的一切壞脾氣和小性子。可你卻說他唱歌不如我好聽,那他自然不樂意了。
你的愛意,我假裝看不到
中秋節的搖滾演出,我謊稱嗓子發炎,讓他做了樂隊的主唱。
你始終沒來看他唱歌,盡管我在后臺悄悄給你發了很多言辭誠懇的短信。
后來,你告訴我,很久之前,你跑上臺搶話筒,其實不是喝醉,只是為了告訴我,你真的真的很喜歡我。你看我的每一場演出,聽我的每一首歌,為我尖叫,為我流淚。
我突然不知如何作答。我的樂天因子,在這個時候泛濫而來。也只有這樣無厘頭的答復,才能解開此刻的僵局。
“哈哈,臭丫頭,你演得真好,差一點你就贏了。可惜,大爺我火眼金睛,哪有那么容易上當?努力啊,繼續努力!”說完這段話,我趕緊按下了結束鍵。
臺下站滿了烏壓壓的人群。掛斷電話之后,我彈錯了四次音。對于一個優秀的吉他手兼主唱來說,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當夜,我就被樂隊的所有成員臭罵了一頓。要知道,以前,我可從來沒有犯過諸如此類的低級錯誤。
我一個人坐在校門口的大排檔里喝悶酒。你氣喘吁吁地跑來找我,可見此陣勢,不知該說什么,只好默默地陪著我一杯接一杯。
鬼丫頭,沒喝幾杯,你就吐了。看你平時大大咧咧,咋咋呼呼,跟我們稱兄道弟,原來,全是裝的。
你壓根就不會喝酒。
貝斯手笑了,你卻哭了
原諒我不能把你送回去。如果讓最好的兄弟知道,他一定會很傷心。
凌晨一點十五分,我給貝斯手打了電話。那頭,他二話沒說,騎著破電動車十萬火急地趕了過來。
把你放進他懷里的那一刻,我忽然萌生出一絲不舍。我咒罵自己的不仗義,要知道,對于兄弟,我可是百分之百的忠誠。
第二天清早,你跑到男生宿舍樓下叫我,鬼哭狼嚎不說,手里還捧著一大束鮮艷的玫瑰花。
你真是個要命的丫頭。你沒看到嗎?我樓上住的,就是貝斯手。況且,哪有女生主動給男生送花的道理?
我始終不敢在宿舍的陽臺上探出頭去。我總覺得,樓上到處都布滿了寒光四射的劍影。
你在樓下沒完沒了地喊。最后,貝斯手給我打了電話。
手機在書桌上嗡嗡地震著,閃著間斷的藍光。我不敢接,我終于發現了自己的怯懦。
最后,我在一片噓聲中沖下樓去,抱走了你手里的玫瑰花。
你應該看到了,那束鮮艷的玫瑰花,我到底還是轉交給了他。我想,你應該可以猜到,我當時對他說的話。
“小子,艷福不淺,丫頭都朝你送花啦!別用那種無辜的眼神看我,人家其實是送你的,不過畢竟是姑娘家,不好意思,只好托我這個哥們兒轉交一下。”
貝斯手笑了。而你,卻站在清晨嗖嗖的涼風中哭了。
你的表白,讓我難堪
再后來,你和貝斯手戀愛了。
和其他情侶一樣,你們大搖大擺地在校園里牽手,散步,一起上課下課,一起吃飯聊天。
你再也沒來看過樂隊的演出。貝斯手說,你忙著復習考研,沒時間。
就這樣,我們相安無事地過了整整一年。
大四上學期,論文和實習差點把人逼瘋。由于時間和畢業的關系,樂隊就此擱置。
從此,別說見你,就連見你身邊那位最好的兄弟,都得撥上好幾通電話。
圣誕狂歡,貝斯手給我打了電話。他穿得像個圣誕老人,而你,卻打扮得像個公主。
見著你,我忽然不知該說點什么。
“好么?”“好。”
“最近忙嗎?”“忙。”
“他還是那么愛玩。”“嗯。”
這就是我們全部的談話,我的記憶又出現了問題,我又忘了,到底哪句是我問你,哪句是你問我。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你后來的舉措,徹底中斷了我和貝斯手的關系。
你沖上演出臺,搶過話筒,眼神堅定地朝我說了一句話。狂歡徹底安靜了。我的樂天再度泛濫。幸好,貝斯手坐我旁邊。
“看吧,小子,人家多愛你,都搶著向全世界表白了。你怎么就沒一點動靜呢?真不像個男子漢!”貝斯手被我這番話鼓動得血脈賁張。
就在他跑上演出臺的一剎那,你又說了一遍“我愛你”。不過這次,你加上了我的名字。
空氣和他的笑容一樣,在刺眼的燈光下,瞬間凝固。
你我他,扯不開的青春記憶
沉默像那只靜止的瓷勺,又夾在你我之間,一言不發地過了兩分三十三秒。
你和貝斯手吹了。
我感覺自己成了千古罪人。說實話,我真有點恨你。既然已經和貝斯手在一起,為何還要這般高調多情?
因為你,我失去了最珍貴的友誼。
我彎著頭,默默整理東西,始終沒和你說半句話。
下午三點的火車,從成都到昆明。
臨行前,你朝我口袋里塞了一張藍色便箋。你寫道:有的人,就算是為他付出了全世界,他也不見得會在殘忍的背后,為你留下一道溫暖的療傷之門。
因為這段話,我又忽然增添了幾許內疚。可那又能怎樣?在那個年紀,很多時候,面子往往大過愛情。就算我和貝斯手已經斷了聯系,可友誼始終還在那里。
你穿著碎花洋裙跟著火車跑了很久很久,眼淚顆顆掉落。
這一幕,多像電視劇里那些狗血橋段。但不得不承認,我真的心碎了。那一刻,我多想沖下去,抱住你,用盡一生時光,好好愛你。
然而火車,已把我們生生扯開。
剛到昆明,就有種無法言喻的失落。那一刻,我掏出手機想要跟你說點什么,可真聽到你的聲音,我卻開不了口,愣是聽你講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項后,匆忙掛掉。
不曾想,半年后,某個搖搖欲墜的黃昏,當我疲憊不堪地回到家的時候,竟看到貝斯手與你,齊齊站在門口。
我以為你們是來給我送喜帖的。卻沒想到,貝斯手輕輕地牽起你的左手,鄭重地把它放到了我的右手掌心里。
我惶恐,卻見他誠摯地沖著我一笑,然后慢悠悠地道:“小子,我把她交給你了,沒有你的日子,她過得很辛苦,而你,也深深愛著她,我得見到你們幸福。這是兄弟唯一能做的。”
一旁的你,已經哭得稀里嘩啦,我還恍如夢中,卻被那小子熟悉的咆哮聲驚起:“別以為你藏得很深,當年的夢囈和酒后真言,一下子就把你給出賣了。”他又狡黠地沖我笑了笑,還調皮地眨起眼。
我還想把關于你的故事寫得長些,再長些,可惜,記憶常常涌出空白的片段。原諒我總是忘這忘那。
不過,有件事情,我倒是記得很清楚——我從來都沒有告訴你,在昆明的火車站里,我握著電話想跟你說的是,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編輯 高龍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