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倒數第一

“Ladies and gentlemen， welcome to our session of Model United Nations……”一串串純正的英語從坐在主席臺前的女孩口中說出。女孩叫李思，是女兒的同桌。此時，正是期末家長會，學生和家長們同坐一室共同觀摩學生社團活動之一—模擬聯合國。

學期初，女兒說換了新同桌李思時，我心里“咯噔”一沉，李思的成績排在最末位，女兒學習中等，兩個不太優的孩子坐一起能不讓人擔心嗎？但也不好剛排座就找老師，只能叮囑女兒認真聽課，別受李思影響。沒成想，同桌才兩周，女兒就成了“思粉”：李思的字寫得漂亮；李思是樂天派，會講小笑話；李思去過許多地方，旅游日記發在QQ空間里，有圖有文，美極了……怎么聽著全是優點？嗯，要說缺點嘛，也有，就是她特好問，一道題一個語法不會都要問。好問不該算缺點吧？女兒沒接茬，“咯咯”地笑起來，狀甚開心，顯然，李思的好問并沒引發女兒反感。果然，女兒接著說：“唉呀，相比馬桐，李思的好問實在是小毛毛雨啦。”馬桐是女兒上學期時的同桌，大小考總是第一。本來，我對女兒能和優等生同桌挺滿意，可女兒不高興，說馬桐就知道學習，不跟她說話。兩孩子同桌了一個月也沒磨合好。吃晚飯時，女兒又發牢騷：唉呀，馬桐真是水做的，動不動就哭鼻子。

“為什么啊？”“因為大家都不搭理她，什么活動都不找她，感到孤獨吧。”“同學間要講團結，不應孤立某個人啊。”“我們倒是想跟她搭話，可也得有共同語言啊！我們說什么她都不懂不知道，她是典型的三不女！就是不上網，不看電視，不用手機。”

后來，女兒又抱怨：“馬桐有考前焦慮癥，每次考試前都愛發脾氣，還總神經質地說會考砸，可每次都考得挺好；她這樣真煩人，把我的情緒都搞壞了。”

“人要做自己情緒的主人，自己定力不足，別埋怨別人。”我勸女兒時說得氣定神閑，但不久就露餡了。月考后照例是家長會，我的身邊坐著一臉憂慮的中年女人—馬桐媽，她邊把各科試卷翻得稀里嘩啦，邊不住地說：“哎呀，這數學考得太差了，物理又下滑了……唉，我都要崩潰了。”這次考試馬桐沒能第一，排在第六。

我笑著安慰：“偶爾一兩次考砸沒什么，馬桐學習蠻好了。”馬桐媽聽了，急速搖頭，接著大講女孩不像男孩出路多，女孩就業面窄，只有學習好，考取好大學好專業，才能生存好。她一套理論與現實的結合，把我弄得莫名焦躁起來。是啊，人家第六都有危機，排在18名的女兒豈不是沒出路了？我越想心里越煩，晚上一回家就拍著成績單對女兒大發光火，搞得全家人都郁悶。我后來才理解女兒說的“把我的情緒都搞壞了”并非夸張。顯然，馬桐和她媽媽一樣，周身都帶出強大的氣場，只可惜都是負能量。

看了模聯和成績單后，我有點疑惑地問女兒：李思英語成績才排在12名，怎么能用英語主持這么好？女兒佩服地說：“李思為了這次模聯可下工夫了，足足練了一星期，以前我跟她接觸的少，對她不了解，看她成績差，以為她消極，其實，她對感興趣的事特別積極，很有上進心。”女兒說完，明亮的眼睛閃了閃，認真地說，“媽媽，你知道李思哪方面最吸引我？是她的好心態！跟她坐一起，我心境特平和，考砸了也不氣餒，考好了也不沾沾自喜。”

女兒的話讓我又一次想起那天李思爸爸坐在臺下時的樣子，他看著自己女兒在臺上侃侃而談，既沒有欣欣然的驕傲之色，也沒有故意壓抑著喜悅，他的神態表情給人一種感覺：我的孩子就是這樣的，她有她的不足，她亦有她的優秀，我欣賞并全然接納她。

排名第一的愛哭愛發脾氣不開心，成績一般的卻快樂而自信。這樣鮮明的對比，引人深思。多年來一直管人事的老友曾對我說：父母教育孩子，寧可讓孩子輸掉成績，也千萬不要輸掉好心態。輸掉成績只是考上幾類大學的事兒，輸掉了好心態，人生這局棋就下得比較艱難了，有的甚至會輸掉一生的快樂與幸福。孩子有好成績又有好心態當然完美，但好成績并非人人可得，當二者只能擇其一時，有多少家長會像李思爸一樣有勇氣輕成績重心態，有慧心引導孩子發展契合其天性的愛好，有寬厚的愛完全接納在別人眼里并不出色的孩子？我想，李思爸才是真正的好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