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政府關門記

2013年9月30日，美國2013財年的最后一天，美國參議院以54對46票否決了眾院版臨時撥款議案，將美國政府推向關門境地。當天夜晚，整整一個晚上，參眾兩院議員都在國會山不斷投票，一場“預算乒乓球賽”開始了。眾議院3次提出撥款議案的修改版本，但3次都被參議院否決。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終于挨到美國東部時間10月1日零時，聯邦政府下屬的公共設施和場所，包括國家公園、動物園和博物館被迫關閉。而在眾多關門機構中，美國國家航天局成為最大的受害者，而正在太陽系邊界飛行的旅行者2號探測器通過推特賬戶留言：“再見，人類。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關門后的麻煩

奧巴馬這邊還在為預算案忙得焦頭爛額，而白宮外一輛黑色英菲尼迪轎車突然沖擊總統官邸，駕駛員在被警方追擊至國會山附近后被擊斃身亡。死者是34歲的非裔女子里利亞姆·凱里，生前是牙科保健員，事發時帶著1歲多的女兒，據稱患有嚴重的產后抑郁癥。

美國政府關門后，國會警察堅持無薪執勤，而白宮遇險則加深了外界對安保的擔憂。就在此前一天，美國國安局長亞歷山大剛剛表示，政府關門將給恐怖分子以可乘之機。而相對于恐怖襲擊，政府關門對于有些人來說簡直是要命。30歲的米歇爾·朗貝是加州的一名癌癥患者，身上長有罕見的纖維肉瘤，政府關門不僅事關國家公園，而且還直接左右她這樣的癌癥病人的生死。

朗貝原本在幾天內獲批在國家衛生研究院進行臨床診斷試驗，這可能給她帶來一線生機，但是政府的停擺讓國家衛生研究院停止接受新的病人。而諷刺的是，造成這一切的導火索正是為了爭取給朗貝這樣的患者獲得醫療保險。奧巴馬曾公開表示：“政府關門與赤字無關，與預算無關，關門就是想阻止我們為沒有醫療保險的人提供醫保。這似乎是共和黨最重要的目標。”

早在2010年3月23日，奧巴馬簽署了《患者保護與平價醫療法案》。在此以前，美國只有有工作的納稅人才有醫保，而占總人口15%的4700萬人沒有醫保。2008年的金融危機更使病人及其家庭雪上加霜。美國電影《入侵華爾街》就反映了一名因無醫保且妻子患病最終家破人亡的保安對華爾街的血腥報復。

2013年9月18日，占領華爾街運動兩周年，全民醫保正是占領運動的主要訴求。奧巴馬法案要求美國公民必須購買醫療保險，同時向富人征稅，這當然就得罪了共和黨及其選民。主張自由經濟、減少政府開支的共和黨自然不希望從自己兜里掏錢來接濟對手的選民。

不過，當時民主黨同時掌控了參眾兩院，共和黨干著急沒辦法。但在2010年11月中期選舉后，共和黨掌握了眾議院的多數，而醫保法案的主要條款要到2014年生效，于是10月1日開始的新財年預算成了最好的武器。雙方各不相讓，國會兩院成為辯論不休的秀場。而不管怎樣，政府部門關門的后果卻要由他人來承擔。10月1日，游客經常參觀的各類公立博物館、林肯紀念堂等名勝被迫停止運營，就連地標建筑自由女神像入口處也豎立著“不要進入”的標志。

10月2日，白宮宣布奧巴馬取消訪問菲律賓和馬來西亞，并稱政府關門削弱了美國在亞太地區的領導力。據摩根斯坦利的經濟學家估算，美國政府每關門一周，GDP季度增長將減少0.15個百分點，而對于沒有儲蓄習慣，依靠薪水支付賬單的公務員家庭來說，停薪休假更是一場噩夢。

自相矛盾的兩黨政治

2013財年的最后一周，對于許多美國政府部門來說，真可以說是冰火兩重天，一方面擔心明年沒錢花，另一方面本財年剩余的錢得趕緊花出去。據《華盛頓郵報》9月29日透露，過去一周退伍軍人事務部購買了價值56.2萬美元的藝術品，農業部則在一天之內花掉14.4萬美元購買激光打印機墨盒，海岸警衛隊單是一次“家具翻修”就花去了17.8萬美元，這些自相矛盾的場景在美國兩黨政治的框架中被放大了。

2013年9月23日，在洛杉磯舉行的艾美獎頒獎儀式上，美劇《紙牌屋》獲得九項提名和兩項大獎，片中主角安德伍德是眾議院多數黨黨鞭，在美國總統沃克競選時功不可沒，但由于沒有當上總統許諾的國務卿，安德伍德發誓要將沃克趕下臺，于是利用新總統推動教育改革法的機會展開行動。華盛頓政治圈中充斥著利益與陰謀，而這似乎也影射著真實的美國政治圈。

“只有要害部門雇員才能繼續工作，黃石公園和大峽谷拒不接待游客，‘輪椅上的食品’項目停頓，讓60萬依靠這個吃飽飯的老人處于危險當中……”這不是眼下的美國，而是前國務卿希拉里自傳中描述的1995年底到1996年初美國歷史上時間最長的一次政府關門的相似一幕。而兩次政府關門都涉及民主共和兩黨之爭，都是因為民主黨所提出的的醫療法案，彼時克林頓政府提出全民醫改計劃，和如今奧巴馬的醫改計劃相似。值得一提的是，克林頓政府停擺時期恰逢圣誕節，結果克林頓在圣誕之夜只好自己掏腰包給白宮的電費埋單。

從1992年大選開始，醫保改革一直是民主共和兩黨爭論的焦點話題。吊詭的是，1995年醫保之爭中，共和黨提交的方案中要求大公司為員工購買醫保等內容與今天奧巴馬醫保方案里的內容幾乎相同。這種為反對而反對的政治投機在《華盛頓郵報》看來使美國變成沒有領導的存在。

在《華爾街日報》看來，兩黨寧可冒著政府關門的風險，也不愿互相讓步，更像是在選民面前相互攀比誰更像男人。而另一方面，多數美國人認為政府關門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因為1870年通過的《反預算過度法》當中早已明確規定了在預算沒有通過的情況之下政府關門的具體程序。可以說在這種屢屢上演的政府關門的美國秀背后隱藏著美式政治的密碼。

特德·克魯茲，德克薩斯州共和黨參議員，茶黨骨干。9月25日，為阻止預算法案通過，克魯茲連續演說21小時，面對幾乎空蕩蕩的議員席，他朗讀兒童讀物，甚至提起自己喜歡吃的漢堡。代表美國政壇右翼勢力的茶黨正是反對奧巴馬醫改法案的核心力量。在許多人看來，代表共和黨與白宮博弈的眾院議長博納實際上就是受了茶黨的影響。茶黨的崛起，是一種新的政治保守主義思潮的泛起，老牌茶黨的核心理念強調的是政府權力下降，注重個人權利和傳統保守主義的宗教價值。而這支力量是奧巴馬推動醫改時不得不考慮的牽制因素。

在美國三權分立的政治架構下，以華盛頓為代表的美國總統山上的四位總統都是和反對黨配合的政治高手，因為沒有國會的合作，任何一位總統都寸步難行。而經歷過十多次關門的美國政府早有應對的經驗，9月30日24時前，離關門大約還有10分鐘時，白宮就通知各政府部門準備按預案有序關門。而除了部分政府雇員和旅游者受到影響之外，整個美國社會反應平靜。而對于關門的責任，民眾則是各打五十大板。

10月17日，美國政府公務員人手一杯咖啡重返工作崗位，副總統拜登則用蛋糕予以歡迎，以此慶祝聯邦政府重新開業。有統計顯示，美國政府此次關門損失240億美元，但關門的意義遠不在于此。盡管美國總統或者像馬丁·路德·金這樣的社會運動領導人會在某一個時刻影響整個國家和社會，但是左右美國政治走向的永遠都不會是個人，而是各種勢力的妥協與平衡。而在一些分析人士看來，政府關門也許不是最好的選項，但是它能避免最差的結果，至少防止了強權者的獨斷專行。美國的關門秀并非人們想象的那么糟糕，秀中所涉及的重大國家政策直接左右了國家的前進方向，這樣一場關門秀讓人民和社會通過充分的爭論，進而可以讓國家的大政方針建立在一個新的社會共識上，這顯然是一種最低效的高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