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九一八”，再來看日本

1931年9月15日夜，奉天日本特務機關本部二樓，日本關東軍高級作戰(zhàn)參謀板垣征四郎和主任作戰(zhàn)參謀石原莞爾在此召開緊急會議。據關東軍參謀花谷正后來回憶，此前，他們剛收到三封來自東京的加急密電：“消息已經走漏！”“不必擔心國內！”“必須堅決行動！”這三封電文所指向的“消息”指的是5月31日由石原莞爾制定的“處理滿蒙問題方案”，這是一個充滿冒險色彩的方案。

一夕會的野心

石原計劃以修游泳池的名義在關東軍駐奉天俱樂部搭建混凝土底座，秘密安放由旅順運來的9.2英寸口徑要塞炮，一門瞄準中國東北軍軍營北大營，另一門瞄準機場。然后在9月28日，以炸毀鐵路為信號，炮轟北大營，攻占奉天。但在9月15日召開的緊急會議決定，把原定行動日期提前10天，也就是3天后的9月18日。

1931年9月18日22點20分，日本關東軍炸毀了南滿鐵路柳條湖段附近1.5米長的小段半邊軌道。盡管10分鐘后，一輛從長春開來的火車安然無恙地通過了鐵軌，但日本侵華的第一步已經邁開。此后14年，中國大地山河破碎。

九一八事變的發(fā)生時間是1931年，如果要說起這一事件的萌芽和策劃，則要追溯至十年前的1921年。后來成為日本軍中大佬永田鐵山當時正在擔任日本駐瑞士使館的武官，在歐洲期間，他去德國巴登拜見了當時還是日本太子，后來成為天皇的裕仁。裕仁表達出了他對陸軍的不滿，認為日本陸軍過于因循守舊。

得到太子殿下的暗示后，永田鐵山、岡村寧次等少壯派軍官就創(chuàng)立有40名成員的一夕會。也正是這個一夕會制訂了對外侵略擴張的總體戰(zhàn)略。一夕會的成員個個“大名鼎鼎”，包括后來在侵華戰(zhàn)爭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東條英機、岡村寧次、石原莞爾、土肥原賢二、板垣征四郎，以及炸死張作霖的首犯河本大作。正是這些人相互扶持，占居高位，就形成了550萬日本陸軍的核心。毫不夸張地說，一夕會就是日本甲級戰(zhàn)犯的大本營。而這個一夕會軍官團的背后，就是在1932年1月8日發(fā)布了“敕諭”，對九一八事變表示嘉許的日本裕仁天皇。

“死亡的歷史會復活，過去的歷史會變成現(xiàn)在。”意大利歷史學家克羅奇的這句話也正是我們今天要重點關注這一段過往歷史的原因。我們正是要以“九一八”為時間節(jié)點，去銘記昨天，思考未來。

警惕軍人復起

2013年9月12日，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視察了日本防衛(wèi)省，并向自衛(wèi)隊師團級以上軍官發(fā)表講話：“我們不能無視現(xiàn)實，主權一再遭到挑釁，周邊安全形勢惡化，我們不能再以一個不切實際的借口將自衛(wèi)隊束縛起來。”加強自衛(wèi)隊建設，增強國防力量，這是安倍執(zhí)政以來大力推進的舉措。2013年1月29日，剛上臺的安倍內閣就批準了520億美元的軍事預算，這是日本11年來首次增加軍費；安倍還對日本自衛(wèi)隊進行了一次擴編。

與此同時，軍方在國家決策體制中的地位也在上升。一個是防衛(wèi)省，原先的防衛(wèi)省決策是由兩條線構成，一條是文官組成的運用企劃局，另一個是軍人組成的參謀部。幾個月前，日本防衛(wèi)省決定把運用企劃局取消掉，決策建議權由參謀部全權負責。這一布局讓人不由地想起20世紀初的日本政壇。

1927年4月20日，繼位不到半年的裕仁天皇任命陸軍大將、政友會成員田中義一為日本首相。政友會，1911年由伊藤博文和軍方大佬山縣有朋創(chuàng)立，得到日本四大財閥之一的三井財閥的支持。就任首相兩個月后，田中就召集軍人和外務省官員在外相官邸召開東方會議，并在7月25日密奏給天皇。這就是臭名昭著的《田中奏折》，它是日本發(fā)動九一八事變的總綱領。

日本東京大學教授御廚貴分析說：“民眾深受民族主義刺激，認為日本必須發(fā)揚國威，所以就要邁出國門。這樣一種對外強硬的主張在民間得到支持。”軍隊和民意，正是身為軍人和政客雙重身份的田中手握的兩張王牌。二戰(zhàn)后，日本和平憲法就規(guī)定軍人不得參與對外決策，而自衛(wèi)隊也并不是正規(guī)的軍事組織。然而，近年來，一些日本民眾對自衛(wèi)隊有了新的看法。一些民眾認為，自衛(wèi)隊就是軍隊，是一種國家威懾的存在，自衛(wèi)隊改名國防軍只是改名的問題。

回溯歷史，通過往海外派兵以及修改軍隊的規(guī)格編制也是日本發(fā)動對外擴張的方式之一。早在甲午戰(zhàn)爭時，日本就以海外派兵的形式進入朝鮮半島，也就引發(fā)了之后的甲午中日戰(zhàn)爭。而在1919年，日本以南滿鐵路護路部隊的名義向中國派駐關東軍，這支部隊成為日本發(fā)動九一八事變和全面侵華的主力部隊。所以，如今，打著和平旗號不斷試圖向境外派遣自衛(wèi)隊的日本，與其說在謀求國家地位的正常化，不如說是在為重新尋找更搶眼的國際地位做文章。

板垣陰影

1932年9月，板垣征四郎返回日本，橫濱港口里狂熱的民眾揮舞著太陽旗，作為策劃九一八事變的元兇、炮制偽滿洲國的板垣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1939年，板垣征四郎被任命為中國派遣軍總參謀長，一度成為了侵華日軍的總指揮；而在日本，戰(zhàn)后的板垣又使出詭計，企圖重金收買英國駐新加坡司令官史密斯，以求蒙混過關。但最終，板垣征四郎在1948年12月東京鴨巢監(jiān)獄的絞刑架上結束了罪惡的一生。

但是時至今日，板垣及其他一些二戰(zhàn)甲級戰(zhàn)犯仍然被供奉在日本的靖國神社。而關于參拜靖國神社的話題最近也再度成為日本媒體對安倍關注的一個新聞點。因為一旦像板垣征四郎這樣的軍國陰魂種子種到了浮躁的社會土壤之中，就會生根發(fā)芽，再次結出罪惡之果。

2013年8月21日，日本《產經新聞》的民調顯示，對日本3名內閣成員在8·15日本投降日參拜靖國神社，51.3%的民眾認為妥當。板垣正，原自民黨參議員，日本遺族會事務長，日本右翼代表之一，他還有一個身份：板垣征四郎的次子。板垣正認為，既然甲級戰(zhàn)犯可以在靖國神社里供奉，那說明這些甲級戰(zhàn)犯就是因公殉職。1995年，板垣正組織所謂歷史研究會，出版所謂《大東亞戰(zhàn)爭總結》一書，把侵略戰(zhàn)爭美化為對抗英美的自衛(wèi)戰(zhàn)爭，宣稱南京大屠殺是虛構的故事，還公然對前往日本抗議的韓國慰安婦說：“你領到報酬了嗎？”

問題不在于我們干了什么，而在于全世界對我們有什么反應。2013年9月11日，是日本無視中國釣魚島主權，挑起所謂釣魚島國有化鬧劇一周年的日子。當天，石原慎太郎呼吁日本在釣魚島上建立燈塔，以試探中國反應。同日，《朝日新聞》最新民調顯示，56%的民眾對所謂釣魚島國有化表示認同，認為中日關系惡化是個問題的人占到82%，而其中認為是大問題的只有32%。

8月22日，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刊登了一篇《日本對華焦慮與參拜靖國神社》的文章，文中指出，上世紀80年代，日本右翼把矛頭對準了有可能在經濟上趕超的美國。而如今，安倍經濟學造成日元貶值，中日經濟總量差距仍將擴大，這加深了日本對華焦慮。在歷史問題上展示“強硬”就成為日本政客滿足國內民族主義情緒獲得支持的機會。

和平奧運下的強國情節(jié)

在這樣的一個背景下，東京成功申奧似乎成了日本人一個復雜的表達機會。2013年9月7日，東京獲得2020年夏季奧運會主辦權。而奧運會與日本的關系，說起來有些復雜。1936年，納粹德國舉辦柏林奧運會。看到奧運會在納粹德國引起的巨大國際效應，日本欣羨不已，于是日本取得1940年奧運會承辦權。但1937年7月7日，七七事變爆發(fā)，年底又發(fā)生南京大屠殺，遭到國際社會的譴責。最后，日本奧委會在軍方壓力下，宣布在神武紀元2600年之際舉行大規(guī)模軍事演習，放棄舉辦1940年夏季奧運會。

1964年，在日本戰(zhàn)敗后19年，東京奧運會成功舉辦。這被視為日本走出戰(zhàn)后陰影，重拾信心的標志事件。那么，2020年的日本又會是什么形象呢？在獲得奧運會舉辦權后，日本網民開始熱議開幕式總導演的人選，9月6日剛剛宣布退休的動畫導演宮崎駿成為熱門候選人。

此前，宮崎駿的長篇收山之作《起風了》已連續(xù)八周獲得票房冠軍。片中的1923年大地震使人想起2011年的東日本大地震，而零式戰(zhàn)機的發(fā)明人受到日本軍部挾持的苦惱也得到展現(xiàn)。而網友普遍相信，假如宮崎駿執(zhí)導開幕式，和平、反戰(zhàn)、與鄰為善將肯定成為主題之一。然而，宮崎駿表示拒絕。在他看來，福島核問題還沒解決，可是政府卻把錢拿來投入到軍隊和奧運這些浪費民生的項目上，實在不能讓他接受。

我們常說以史為鑒。重讀歷史，不僅是要還原歷史真相，更是要梳理背后的因果邏輯，來應對今日的時事，以免重蹈覆轍。所以當今天說起1931年的九一八事變，我們可以把1931年這個時間點再度回撥五年到1926年。1926年，日本正式開始使用“昭和”這個年號。昭和的意思是輝煌的和平，然后諷刺的是，正是在這個昭和時代，日本發(fā)動了侵略戰(zhàn)爭，不到20年的時間里，日本以戰(zhàn)爭為形式，以戰(zhàn)敗為結局，走入了悲劇。這當中的錯與痛直到今天仍然值得日本深刻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