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玉：怎一個悲字了得

曾在電影中扮演過阮玲玉的張曼玉說：“我覺得阮玲玉的骨子里有一種講不出來的妖媚。”

這句話說得很貼切。民國年間，比阮玲玉漂亮的女人難以計數(shù)，但很少有人生具她那樣天生的柔媚風骨，甜而不膩、疏朗明媚。“我見猶憐”型的女子，恰如一株翠綠含羞草，好事的人，總想逗一逗，只為看她那一低頭的溫柔。然而，當逗草的人已經(jīng)忘卻前塵之時，她仍記得那一點順水的情意。悲劇由此鑄就。

天生的悲劇演員

阮玲玉原名阮英玉，她雖然出身底層，也有一個還算快樂穩(wěn)定的童年。然而亂世中那一點安穩(wěn)是如此脆弱，隨著父親早逝，母親無力獨自供養(yǎng)家庭，16歲的阮玲玉不得不從崇德女校退學。在此前后，母親所幫傭的張姓人家的少爺看上了阮玲玉，那家女主人便誣阮母偷錢，將母女倆趕了出來。少爺張達民偷偷照料她們，沒有任何社會經(jīng)驗的阮玲玉在母親的默許下，很快就與他同居了。

16歲的阮玲玉隨后到明星影片公司報考《掛名夫妻》的女主角，她的獨特氣質(zhì)和表演天賦令該劇導演卜萬蒼在面試開始沒多久就告訴她：你考取了！卜萬蒼在她走后立即告訴詫異的副導演們：“你們看，她那永遠抒發(fā)不盡的悲傷，惹人憐愛，一定是個有希望的悲劇演員。”

一語成讖，在電影和生活里，阮玲玉的名字都寫滿傷悲。

她的電影處女作《掛名夫妻》并沒有為她帶來聲名，直至第5部電影《故都春夢》，她成功地飾演了妓女燕燕，同年她又擔任了《野草閑花》的女主角，兩部叫好又叫座的電影令她紅遍中國。

阮玲玉從影9年，主演過29部電影，塑造過各種各樣的角色，這些角色性情有正有邪，年齡有大有小，但相同的是，她們都沒有好的結(jié)局：不是發(fā)瘋、自殺，就是坐牢、病死。民國女子的悲情人生，經(jīng)由阮玲玉的表演裁減濃縮。

很難說她所“代言”的這些悲劇人物沒有影響到她的選擇和生活。曾有人問阮玲玉為何能把諸多悲劇角色演繹得如此真切動人，阮玲玉答道：“我如今雖然已經(jīng)榮幸一身，但是不忘往昔的飄零。”

可疑的亡故與遺書

紈绔子弟張達民后來露出猙獰面目，無窮的金錢索取令阮心灰意冷。富商唐季珊趁虛而入。后來張達民以阮玲玉丈夫名義將唐季珊告上法庭，唐為自保，與張在報章上展開罵戰(zhàn)，曝露了阮玲玉許多生活細節(jié)。這場爭論將好面子的阮玲玉推入絕境。唐季珊也有了新的女友，對阮常常打罵相加。

1935年3月7日，那個夜晚喧囂又寧靜，一切沒有先兆。阮玲玉應(yīng)朋友黎灼灼的邀請，與唐季珊一起去黎家赴宴。她的妝扮十分明媚。如果說有什么異常，那就是平時很少飲酒的她頻頻向同行們祝酒：“愿您長壽！”而當她向?qū)а葙M穆敬酒后還問了一句：“費導演，我算不算好人？”費穆回答：“不管別人說什么，我們都相信你是一個好人。我甚至認為你是個太好的人。”阮玲玉聞言動容。她終于得到了一個想要的答案，雖然于事無補，卻可稍感慰藉。

與唐季珊回家后不久，阮玲玉喝下了母親為她熬的八寶粥，她悄悄在里面拌上了30顆安眠藥。然而，由于發(fā)現(xiàn)還算及時，她本來是可以逃過這個生死劫的。吃藥約兩小時后，唐季珊發(fā)現(xiàn)阮玲玉吃了安眠藥，他的第一反應(yīng)卻是：怎樣不讓新聞媒體和大眾知道這個事情。于是，他沒有采取洗胃等急救措施，且不顧阮母的反對，不將她送往附近中國人開的大醫(yī)院或教會醫(yī)院，一定要將阮玲玉送去路途遙遠的日本醫(yī)院，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日本醫(yī)院能夠為病人保密。唐季珊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抵達時，才得知那家日本醫(yī)院晚上不設(shè)急診，連醫(yī)生都沒有。此時唐季珊依然還是想著自家名聲，又堅持把阮玲玉送到自己的一個私人醫(yī)生朋友那里。此時，已距阮玲玉吞食安眠藥有約6小時。因情況危急，這個私人醫(yī)生提出需請其他醫(yī)生會診，待到會診時所有醫(yī)生都說還是得送到搶救設(shè)施較完備的大醫(yī)院里面去。時針已指向上午10點，距阮玲玉服藥已過去了約8個小時。聞訊趕到現(xiàn)場的阮玲玉的老板之一黎民偉，拍下了一張阮玲玉從私人診所轉(zhuǎn)移到醫(yī)院的照片，那張憂傷的照片說明了唐季珊的自私狠毒與冷酷，也見證了阮玲玉的離去是多么不甘又不值。

都說阮玲玉死于“人言可畏”，其實那封眾所周知的遺書也潛藏懸疑，唐后來的情人指其為唐季珊一手炮制，為的是給自己解脫干系。當時的《思明商學報》刊登過兩封遺書，其一為阮寫給第一任丈夫、紈绔子弟張達民，其二為阮寫給唐季珊。

25歲的阮玲玉，雖然已經(jīng)在電影業(yè)取得了輝煌成就，但看起來是“新女性”的她骨子里依然還是一個無限依賴男人的舊式女子，找不到那一點溫暖和依靠，她只能自行了斷了。阮玲玉遺體出殯那天，上海各界20多萬人走上街頭，抬著她的巨幅照片為她送行。當時除了魯迅，唯有阮玲玉能夠得此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