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森之死：中情局歷史懸案

1953年11月28日，美國紐約的斯塔特勒酒店。凌晨兩點，正在值班的酒店經理阿曼德·帕斯托雷隱約聽到玻璃被撞碎的聲音，接著是一聲重重的悶響。他跑出酒店，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路邊橫躺著一個人，他已經奄奄一息，但此人瞪大著眼睛，目光急切；他看著阿曼德，試圖要和阿曼德說些什么。阿曼德努力想聽清此人的話語，但此人最終還是停止了呼吸。這名死者名叫弗蘭克·奧爾森，43歲，美國生物武器專家。

“人腦控制”試驗

1953年11月末，整個美國還沉浸在感恩節的節日氣氛中，9歲的艾瑞克·奧爾森看著死去的父親被匆匆下葬。艾瑞克回憶說：“有人告訴我們，父親從紐約酒店房間的窗口摔了下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死亡的細節。”死亡報告顯示，弗蘭克·奧爾森是跳樓自殺，尸體的臉部和脖子被嚴重撕裂，已經面目全非，所以靈柩一直沒有被打開。葬禮上除了奧爾森的家人，還有來自中情局的西德尼·戈特利布和他的助理羅伯特·拉什布魯克。

奧爾森死后，家人并沒有懷疑他的死因。直到1975年6月11日，《華盛頓郵報》的一篇報道震驚全國，該報道提到，一名政府工作人員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服用了迷幻藥LSD，然后在曼哈頓酒店第10層跳窗自殺。報道沒有提及具體姓名，但艾瑞克·奧爾森卻直覺認定，這個人就是22年前死去的父親。當時，正值水門事件后，洛克菲勒委員會對中情局進行調查，解密了大量秘密檔案，其中就有奧爾森參與的秘密武器研制計劃。這一觸發，奧爾森死因的迷霧被漸漸撥開。

弗蘭克·奧爾森，美國馬里蘭州底特利堡實驗室的一名生物武器專家。當時，他正參與中情局的生化武器研制計劃，其中就包括大腦控制武器研制計劃。在電影《伯恩的身份》中，杰森·伯恩一出場就嚴重失憶。當伯恩將片段式的記憶連接起來，他才驚覺自己是中情局特工，而且參加了一個代號為黑石楠的人腦控制研究計劃。試驗特工被洗腦后會喪失原來的記憶，伯恩本人就是黑石楠計劃的最成功試驗品。

事實上，這并非完全虛構。上世紀50年代冷戰時期，美國中情局就展開過類似的人腦控制計劃，并進行了大量人體實驗。迷幻劑，是這項計劃的核心藥物，這種藥極易被人體吸收，服藥兩到三個小時后，人就會出現幻覺，對自己的控制力下降；藥效消失后，服用者就會失憶。中情局企圖用這樣的方式來控制人的思想。《尋找滿洲里候選人》作者約翰·馬克說：“中情局的一個人告訴我，他們不能找家庭主婦來做實驗，所以他們找來流浪漢、妓女、囚犯和少數族裔的人來試驗。”

殺人滅口？

奧爾森當時也參與了這項計劃。1953年，他作為中情局特別項目負責人之一，前往歐洲，參觀了多個生化武器研究中心。在那兒，他第一次目睹自己研發的武器被用于人體試驗和虐囚，內心受到極度震撼。之后，奧爾森將自己目睹的一切告訴了當時和自己一起工作的精神科醫生撒琴科。然而，撒琴科背叛了奧爾森的信任，他向情報機構報告，由于奧爾森對人體試驗疑慮重重，可能會影響整個計劃的安全。約翰·馬克后來說：“弗蘭克·奧爾森了解大量非常機密的生物武器制造的詳細計劃。如果他對外公開這些計劃，這對中情局將是一個隱患。”

最為擔心奧爾森的，是負責大腦控制項目的西德尼·戈特利布。1953年11月18日，奧爾森死前10天，他和6名同事一道參加中情局的秘密會議。出席的中情局代表正是西德尼·戈特利布和羅伯特·拉什布魯克。19日晚上會議結束后，西德尼提議大家喝一杯慶祝，并親自給奧爾森和同事每人倒了一杯白蘭地酒。之后，奧爾森回到家，妻子覺得他像變了一個人。兒子艾瑞克回憶說：“他變得焦慮不安，并且說他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想辭去工作。”11月24日，奧爾森提出辭職，中情局不同意，并將他送到了紐約，還通知他的家人奧爾森精神失常，有暴力傾向，需要心理治療。陪同奧爾森前往紐約的不是別人，正是拉什布魯克。

11月27日晚上，奧爾森給妻子打了電話，在電話中，奧爾森表示自己這兩天感覺好多了，他第二天就可以回家了。然而，掛斷電話幾個小時后，奧爾森被發現摔死在酒店門口。在奧爾森墜樓身亡后，酒店夜班經理阿曼德·帕斯托雷在接線員那里得知，奧爾森剛死，羅伯特就撥出了一個電話。帕斯托雷回憶說：“羅伯特說，‘他已經死了’，電話那頭說‘哦，太糟糕了’。之后兩人就掛斷了電話。”

真相能否大白

隨著秘密檔案的公開，1975年，中情局承認，在奧爾森參加的最后一次會議上，西德尼·戈特利布給奧爾森和同事們喝下的白蘭地中摻有迷幻劑LSD，但仍然堅持認為，奧爾森是自殺身亡，理由是當時服用迷幻藥的不止是奧爾森一個人，而其他人卻沒有出現迷幻反應。

1975年7月13日，奧爾森一家收到當時斯塔特勒酒店夜班經理阿曼德·帕斯托雷寄來的一封信，阿曼德在信中表示他愿意提供一切可能的幫助。在后來的采訪中，阿曼德說：“我不相信有人會選擇沖破緊閉的玻璃窗跳樓自殺，當時奧爾森的眼神似乎在告訴我有人把他推出了窗外。”1994年，在父親去世41年之后，為了尋得真相，艾瑞克決定挖出父親的靈柩，開棺驗尸。詹姆斯·斯塔爾教授對奧爾森的尸體進行了檢查，在奧爾森的左側太陽穴發現了被重擊過的痕跡。這位喬治華盛頓大學教授在電視采訪中表示：“我們猜想，很可能有人事先重擊了奧爾森的頭部，然后將他扔出了窗戶。”

而在隨后的調查中，艾瑞克發現，在父親去世的同一年，中情局出版了第一本《暗殺手冊》。《暗殺手冊》中詳細闡述了如何使暗殺看起來像是一場意外。其中最好的方式就是將人從75英尺的高度跌落，前提是先得把人打昏，而且是要直接擊打太陽穴。艾瑞克·奧爾森痛心地說：“證據顯示，我們的父親是在監禁期間被謀殺的，中情局一直對我們撒謊，隱瞞檔案信息，隨意編造故事。他們不僅殺死了我們的父親，而且一次又一次地用謊言摧毀了我們全家。”

面對奧爾森一家的指控，中情局發言人表示他們不對任何審理中的案件發表任何意見，但20世紀50年代的秘密活動已經受到徹底調查，有關該計劃的數千頁文件也已被解密。而檔案顯示，共有80家機構與中情局合作進行了“人腦控制”研究，這其中包括44所大學，15個研究基地，12家醫院和3所監獄。

有人說真相總是寂寞的，可時間卻是它最好的朋友。奧爾森之死已經過去了近60年，他的家人最終能否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現在仍然是個未知數。而人們希望了解的真相，并不僅僅是奧爾森究竟怎么死的。真相還包括，這件事之后中情局企圖掩蓋事實所做的種種事。人們希望了解過去的真相，是為了今天和未來。雖然與奧爾森有關的那些生物人體試驗都已成為歷史。但是我們仍然可以看到，在所謂的制度的保護之下，有人侵害正義和法律，掩蓋罪行和丑聞，所有的這一切，一直到今天仍然是困擾著美國中情局的現實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