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斯諾登事件看政府的特別行動權力

愛德華·斯諾登將美國國家安全局“棱鏡”項目曝光給媒體后，逃匿至中國香港。在此事件中最大的利益受損者是美國政府，監聽別國領導人、監聽別國外交代表團（都還是自己的盟友或對話伙伴），盡管其他國家對美國也可能這么干，但至少沒有內部人站出來揭發，所以美國今后一段時間在國際場合難免會尷尬上一陣子，而其他國家面對美國有那么一點虛假的道德優越感也可以持續一陣子。

此事的受益者是誰？答案就多了。斯諾登可能是受益者，盡管美國有不少人認為為了國家安全有必要執行“棱鏡”項目，但在美國之外，輿論多是傾向于支持斯諾登的，因為他挑戰了美國對全世界的為所欲為，他也被一些輿論塑造為心眼純真的理想主義者，容不得政府侵犯公民隱私。這樣一來，他對職業中的保密條款的破壞，他對美國安全利益的損害，他對美國相關法律的違反，就能得到同情和諒解，他的生命安全大概也無虞。美國政府若要強迫香港特區政府同意引渡他，在政治上可能會得不償失，而斯諾登在美國審判席上的發言，將會把奧巴馬政府徹底搞得灰頭土臉，所以，盡管斯諾登、中國香港、美國的三方博弈還會持續一段時間，但斯諾登最有可能的結局是繼續隱匿在中國香港或茫茫世界的其他地方。

中國將從中獲益？據斯諾登本人說，他從未與中國政府接觸過，中國方面要把斯諾登掌握在手中并讓他為中國服務也不現實，斯諾登如果夠聰明也不會這么做，這么做的結果就是整個西方主流輿論將放棄對他的同情和支持，他的“純真理想主義者”形象、反抗政府霸權的“起義者”形象就會毀于一旦，他頭上的帽子將只剩下一頂——“被收買的叛國者”。所以斯諾登逃匿于香港，并不是準備要和中國政府合作，他只是隱約覺得在香港，倒是可以利用一下中國與美國之間的復雜關系，在香港，他被引渡回美國的可能性小于他躲到冰島、法國、印尼、阿根廷之類的國家，至于俄羅斯、中國大陸、伊朗、 朝鮮等等地方，他大概從來沒想到過要去那里。

被美國政府監視的所有國家將從中受益？看不出美國政府會在監視外國的政策上有所收斂。國家之間相互監視和竊取情報，是國際政治生活的常態，不這么做才反常，國家們在這事上的差異，只是技術上的差異而已。斯諾登事件發生，只會逼迫美國對情報部門進行更嚴密的紀律整頓、進行更有效的愛國主義教育。

被美國政府監視和窺探隱私的美國公民將受益？會有一點點，“棱鏡”項目將會受到公眾更嚴密的監督和約束。

不過，除了想搞個人或有組織的恐怖活動（無論基于何種原因）的人，“棱鏡”項目對絕大多數美國守法公民的負面影響并不大，真正篩查出來要做特別監視的，只是少數人，尤其是要全程監視日常生活內容細節的，數量更少，這和《1984》中每一個人的日常生活都受到嚴密監視是不一樣的，美國政府也不會無聊到關心每一個美國人的日常隱私，此外，特別監視行動也需獲得國會或司法部門的授權和全過程監督。還有，如果不對那些有恐怖主義傾向、反社會傾向的嫌疑人進行監控和防范，普通美國人就會從中獲益嗎？在現實中，不存在免費的國家安全、公共安全，公民不得不認可政府擁有一些特別行動權力，只是這些行動應當基于公認的倫理或公共利益需求，并且也全程受到法律的制約和來自政府內外的監督，如果沒有，那當然就要反對，甚至反抗。

美國的政治文化孕育了許多斯諾登這樣眼睛里揉不下沙子式的純真理想主義者，這對美國政府特別行動權力是一個天然的有效監督機制，也正因為這樣，盡管美國政府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技術手段，但老百姓的隱私總體上還是受到了保護。所以美國人當然也要感謝斯諾登和他所秉持的政治文化、政治信念，有公民文化存在的社會，老百姓的私權受到侵犯的可能性終歸會小一些。在這個意義上，我也期盼我們這個社會也有斯諾登式的對政府特別行動權力的質疑者，也有斯諾登所秉持的這種以理想主義為基礎的公民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