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收保費與保險責任承擔制度研究

摘 要：目前，在審理保險人預收保費至保險人承保前發生保險事故的賠償糾紛案件時，審理法院通常認為：保險人預收保費的事實與保險合同成立沒有直接關系，預收保費不能證明保險合同成立，保險人對在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不承擔保險責任。大多數國家的保險法根據契約公平原則，規定了暫保險和強制臨時保險制度。對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要求保險人依約定或法定承擔保險責任。在我國保險市場已經成為國際保險市場的有效組成部分的今天，應當建立以保險立法和司法方式干預保險責任承擔機制，為投保人和被保險人提供法律救濟。

關鍵詞：預收保費；保險責任；法律和司法干預；臨時保險

Abstract：In China，involving the compensation or disputes arising from the insurer’s receipt of the insurance to the accidents occurring before the insurance underwriting，the jurisdictional courts always deem that the fact that the insurance premium received in advance has nothing to do with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insurance contract and the premiums received in advance cannot be the evidence of the insurance contracts’ existence. The insurer doesn't bear the insurance liability of the accidents which has occurred from the insurer’s receipt of the insurance to the accidents occurring before the insurance underwriting. However，the insurance law of most of the countries and districts stipulate that according to the principle of fairness，the insurance should bear the insurance liability under the conditions mentioned above. In China，our insurance market has become an effective part of international insurance market today. Aiming at the problem mentioned above，we should establish a way of insurance legislation and judicial intervention in the insurance accountability mechanism，and use for reference of the compulsory and provisional insurance，provisional insurance policies so that we can improve our current insurance legislation and protect the legal rights of the applicants and the insured with justice.

Key Words：premiums received in advance，insurance liability，legal and judicial intervention，temporary insurance

中圖分類號：F840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4-2265（2013）03-0071-06

目前，因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保險事故、保險人拒賠而引發的訴訟案件日益增加。但是從紀擎上訴某保險公司索賠150萬元保險金案（1996年）到孫笑上訴某保險公司索賠300萬元保險金案（2003年），審理法院均認為：保險人預收保費的事實與保險合同成立沒有直接關系，預收保費不能證明保險合同成立，保險人對在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不承擔保險責任①。與我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大多數國家的保險立法和司法均為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保險事故的被保險人或受益人提供法律救濟，以立法和司法的方式要求保險人承擔保險責任。因此，在我國保險市場已經成為世界保險市場的組成部分的今天，如何平衡我國保險人與外國保險人的責任、如何平衡我國保險消費者與外國保險消費者的權利，已經成為完善我國保險法律體系的重要問題。

一、預收保費概述

（一）預收保費的概念和功能

所謂預收保費，是指保險人在保險合同生效前向投保人預收的保費。預收保費的對應概念是保費收入，兩者是以保費的支付時點為標準區分的。預收保費是在保險合同生效前保險人收取的保費，而保費收入則是指在保險合同生效后保險人收取的保費。保險法上的保費支付義務是投保人的合同義務，投保人應當于保險合同成立后按照約定的數額和期限支付保費。通常，保費的交納辦法及交納時間是由保險合同約定的。財產保險、意外保險和醫療保險為保險合同訂立后一次付清保費；人壽保險既可以在保險合同訂立后一次躉交保費，也可以在保險合同訂立后支付首期保費，以后分期交付保費。因此，預收保費是保險人于保險合同生效前要求投保人提前履行支付保費義務。

預收保費是西方國家保險人所普遍采取的保險營業方式，我國保險人也廣泛采用。預收保費多發生在壽險展業過程中，保險人在收到投保人的投保書并預收首期保費后，完成對被保險人體檢、核保，最后做出是否同意承保的決定并通知投保人。在財產保險業務中也存在預收保費方式，但不及壽險業務那么普及。2009年以來，為規范財產保險的承保行為、控制和防范虛掛應收保費、違規支付手續費等違法行為，保監會②在全國范圍內推行財產保險“見費出單”③規則，由此財產保險中的預收保費也成為常態。

預收保費對保險人的營業是極為有利的：一是預收保費能夠使保險人獲得巨額的合同前收入。我國三大保險公司2010年度的會計報表顯示，中國人壽保險股份有限公司的預收保費余額為18.80億元，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的預收保費余額為62.27億元，中國平安保險股份有限公司的預收保費余額為50.75億元④，三公司合計131.82億元。二是保險營業的實踐證明，在保險人預收保費后，投保人在等待保險人進行核保和作出是否承保抉擇前放棄投保的概率大大降低。因此，預收保費可以使保險人有效鎖定投?？蛻?，防止客戶棄?；蛄魇А?/p>

（二）預收保費的法律依據

我國保險法無保險人預收保費方面的相關規定，在相關行政規章中對預收保費采取了許可的方式。我國財政部頒布的《保險公司會計制度》規定，保險人的會計核算設定預收保費科目，用以核算保險公司在保險責任生效前向投保人預收保費。預收保費科目屬于負債類科目，發生的預收保費為貸方，轉作保費收入的金額為借方，期末貸方余額反映保險公司向投保人預收保費余額。財政部頒布的《企業會計準則第25號—原保險合同》第7條規定，保費收入同時滿足下列條件的，才能予以確認：（1）原保險合同成立并承擔相應保險責任；（2）與原保險合同相關的經濟利益很可能流入；（3）與原保險合同相關的收入能夠可靠地計量。該準則雖沒有直接規定預收保費，但其“保費收入同時滿足法定條件的，才能予以確認”的規定，是準予保險人預收保費的。國家稅務總局頒布的《金融保險業營業稅申報管理辦法》第16條第1款規定，辦理初保業務向保戶收取的保費，營業額為納稅人經營保險業務向對方收取的全部價款，即向被保險人收取的全部保費。因此，預收保費包括在保險人（納稅人）經營保險業務向對方收取的全部價款中，稅務機關對保險人在取得保費收入或取得索取保費收入價款憑據的當天計征營業稅。

根據上述規定，從權利屬性上觀察，預收保費屬于保險人對投保人的負債；從會計核算上分析，預收保費屬于保險人的營業收入，在保險合同約定的保險責任生效后，才將對投保人預收保費計入保費收入。但無論預收保費的屬性如何，保險人基于實際控制預收保費而形成的資金所產生的投資收益歸保險人所有。

（三）預收保費與保險合同的訂立

根據《保險法》第13條規定，投保人提出保險要求，經保險人同意承保，保險合同成立。保險人應當及時向投保人簽發保險單或者其他保險憑證。但在保險營業中，保險合同訂立的程序是投保人投保并預付保費，保險人或代理人將收到的投保單交付保險人的核保機構進行核保，對需要體檢的被保險人進行體檢，符合承保條件的保險人予以承保，并簽發保險單向投保人送達。在保險人收到投保單和保險費后，完成核保至作出承保并簽發保險單，通常需要1—15日的時間；保險單的平均送達時間需要6日。因此，投保人在投保并預繳保險費后至保險合同成立前，存在著一個較長時間的候保期間。依我國保險法第14條規定，保險合同成立后，投保人按照約定交付保險費，保險人按照約定的時間開始承擔保險責任。保險人對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因保險合同未訂立而不承擔保險責任，由此形成了所謂“保險空白期”問題。

二、預收保費與保險責任承擔的理論爭議

（一）肯定保險人承擔保險責任的理論

預收保費是保險人要求投保人在保險合同生效前履行保費的支付義務，其使保險人可獲得額外收益。有關保險理論通常認為：對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保險人既然享受因預收保費帶來的利益，當然也應承擔相應的風險責任。因此，各國的保險立法和司法均要求保險人對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承擔保險責任。對保險人在“保險空白期”的賠付責任性質，理論上存在兩種學說。

1. 契約責任學說。該學說認為，保險人的賠付責任并非過失侵權責任也非締約過失責任，而是屬于臨時保險合同責任。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是保險合同成立之前的事故，保險人所承擔的責任是基于臨時保險合同而建立，臨時保險合同與保險合同是兩個獨立的合同。在各國，保險人向投保人提供臨時保險的暫保單雖已經成為慣例，但在保險立法和司法上均規定保險人具有向投保人提供無條件的臨時保險的義務。如法國最高法院要求普通保單必須提供臨時保險保障，雖然這樣的要求僅針對未引起被保險人注意的相關條款或條件，但法院更希望保險人能夠提供臨時保障。韓國和我國臺灣地區則以法律或法令直接規定了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的賠付辦法，其實質就是要求保險人提供臨時保險保障，具有明顯的強制性質。

2. 過失賠償責任學說。美國法院傾向于以保險人未能及時進行核保作出承保或拒保決定、主觀上存在過失為由，判決保險人承擔過失侵權責任。有學者認為這不屬于過失侵權責任，而屬于締約過失責任。就保險人方面而言，若保險人或其履行輔助人疏忽未處理或轉交要保人之要約、預定拒保卻未通知要保人、或已完成內部核保卻未將結果轉交或通知要保人，均應認為保險人已違反前述對要保人利益之照顧義務，而應負締約上過失之責任。

（二）否定保險人承擔保險責任的觀點

在我國保險法上，由于缺失保險人對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應當承擔責任的規定，圍繞著預收保費與保險人承擔責任與否的問題，否定保險人承擔保險責任的觀點成為主流。即我國的保險法并未禁止保險人預收保費，保險人依慣例于保險營業中向投保人預收保費。但對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保險人通常依我國《保險法》第14條關于“保險合同成立后，投保人按照約定交付保費，保險人按照約定的時間開始承擔保險責任”的規定，以保險合同沒有成立生效為由進行免責抗辯。面對眾多的因保險人對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拒賠而引發的保險糾紛，我國的法院認為，保險人預收保費并不能證明保險合同成立生效，預收保費與保險人承保沒有直接關系，保險人對于在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不應當承擔保險責任。具體來講，否定保險人承擔保險責任的理由為：

一是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期間，投保人僅僅交付了投保單和保費。在這種情況下，保險公司尚未承保，而需要體檢的被保險人的體檢尚未開始，保險合同尚未成立，就開始承擔保險責任，按保險合同法的理論是無法解釋的。

二是認為人身保險合同成立于保險人預收首期保費之時，無疑是對保險人核保權的剝奪，將嚴重損害保險人的利益、危及人身保險業的生存。正如投保是投保人不可剝奪的權利一樣，核保則是保險人不可剝奪的權利，不經核保程序，沒有保險人同意承保的意思表示，人身保險合同根本不可能成立。

（三）對于否定承擔保險責任理論的探討

否定承擔保險責任的理論是以強調契約自由原則為根本立場的。其核心觀點是，保險合同是當事人自愿訂立的，應當由投保人投?！ｋU人核?！ｋU人承保三個基本階段完成保險合同的訂立。保險人是在保險合同成立后承擔保險責任。因此，保險人接收投保和預收保費，保險合同并未成立，保險人對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不承擔保險責任。

否定承擔保險責任的理論一方面宣稱預收保費是保險業慣例，另一方面隱瞞了各國因預收保費而建立的公平準則。通過否定保險責任的承擔，保險人基于預收保費可以獲得比正常收取保費更多的利益。結果是保險人與投保人（被保險人或受益人）兩者之間在權利和利益上存在著明顯的不公平：一是基于保險人的規模、專業能力和制訂格式保險條款的權利，在保險合同訂立過程中，保險人居于強勢地位，要求投保人在保險合同成立前預付保費，違反了消費者權益保護原則；二是保險人因預收保費而坐享收入及利益，而在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保險事故的被保險人卻只能獨自承擔風險。

保險人在保險合同訂立前預收保費卻不為之付出任何對價，是違反契約正義的。在現代契約法理論上，契約自由作為基本原則仍然是法律的核心原則，但契約正義原則更以平衡各交易方的利益、實現對弱者的保護、體現社會的整體利益為目標。契約正義的詮釋是：一種正義的契約制度應該通過各種制度性安排來改善那些擁有最少的權力、機會、收入和財富的“最不利者”的處境，縮小他們與其他人之間的差距。因此，早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否定承擔保險責任的理論已經被各國保險立法和司法所拋棄，取而代之的是以契約自由和契約公平相結合的原則，構建起暫保險、強制臨時保險和追溯保險等制度，作為對投保人和被保險人權利的救濟機制。

因此，我國保險立法和司法在尊重契約自由的基礎上，應當引入契約公正原則，以立法和司法方式干預保險合同，使保險人對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承擔保險責任。這不僅能夠實現保險人與投保人（被保險人和受益人）的利益平衡，而且也能夠促使我國保險消費者享有與各國保險消費者同等的利益保障上的公平。

三、預收保費的保險人責任的法律規制之一—暫保險制度

（一）暫保險的概念和作用

所謂暫保險，又稱為暫保單，是指對于投保人自投保之時起至承?；蛑辆鼙r止發生的保險事故，保險人承諾對被保險人提供相當于保險合同約定的保險責任的臨時保障。暫保單和正式保單屬于兩個彼此獨立的保險合同。

暫保單的產生，是因為保險人在接到投保人的投保單之后，不會馬上接受承保而需要一定的時間進行核保后出具保險單，而此期間被保險人并沒有獲得危險保障。為使被保險人的利益得到保障，同時也為留住客戶，保險人自愿向投保人出具暫保單。為投保人提供暫保險服務已經成為保險慣例，各國均以立法方式確認暫保險合同的效力。如澳大利亞1984 年《保險合同法》第11條第2款規定：暫保險合同是由保險人簽發的旨在為投保人提供暫時保護的保險合同。

理論上，暫保險責任與保險責任雖然都是保險人承擔的合同責任，但兩者是有區別的：第一，暫保險合同與保險合同是兩個獨立的合同，暫保險責任是基于暫保險合同而設立，保險責任則是依據保險合同的約定。第二，暫保險責任是保險人在保險合同成立之前承擔的臨時保險責任，保險責任則是保險人在保險合同成立后承擔的正式保險合同責任。第三，暫保險責任的責任范圍通常以保險合同約定為限，也可通過暫保單的約定而限定臨時責任范圍，而保險責任的范圍則是由保險合同約定的保險責任。第四，暫保險責任是在投保人預交保費和填寫投保單后不超過30天內或正式保險單出具前有暫保責任，在約定期限屆滿時、正式保險單出具時或保險人拒保時，暫保單即自動失效。保險責任是保險人在根據保險合同約定的保險期間內承擔的責任。

（二）暫保險制度的內容

暫保險制度最早出現在英國的財產保險中。暫保單是當被保險人將投保單交與保險公司或其代理人之后，在投保為保險公司接受之前，如果發生保險事故，保險公司將予以賠付的臨時保險憑證。英國學者認為暫保單屬于臨時性的保險合同。暫保單通常適用于財產保險中，如汽車保險、盜搶保險、火災保險和海上保險等。

美國的保險人是通過建立人身保險的保費收據規則，向被保險人提供暫保險服務。其人身保險保費收據包括兩種：一種是“可投保性保費收據”或“滿足性保費收據”，規定的保險期間從支付保費或進行體檢時開始，這是一種受制于后決條件的保險合同。如果根據客觀的可投保標準，保險人在臨時保險期間開始后不具備可投保性，臨時保障將自始終止。除此之外，如果投保人在臨時保險期間開始后、主保險單開始前死亡，則他受保險保護。另一種稱為“批準性保費收據”，這種保費收據規定直到承保人批準保險申請以前不存在保險。一旦批準，保險期間從投?；蝮w檢之日起生效，視同合同規定。這是一種受制于先決條件的保險合同。如果投保人在投?；蝮w檢之后批準之前死亡，則他不具備臨時保險條件。因此，在人身保險中，保險人預收保費并開具預收保費收據后，即應當承擔暫保險責任。

各國保險法大多承認暫保險制度，保險人也普遍向投保人提供暫保險服務。在我國保險實務中，保險人通常不向投保人提供暫保險，在保險法上也沒有承認暫保險的規定。近年來，隨著外國保險人進入我國保險市場，暫保險被作為有力的競爭武器漸漸在保險營業中加以使用。

四、預收保費的保險人責任的法律規制之二—強制臨時保險制度

（一）強制臨時保險的概念

所謂強制臨時保險制度，是指在投保人預交了全部保費或首期保費后至保險人出具正式保單前，法律強制保險人自收取保費時起為被保險人提供臨時保險保障的制度。

強制臨時保險源于暫保險，但兩者是不同的保險制度。兩者的共同點是要求保險人對保險合同訂立前發生的保險事故承擔保險責任，但兩者的區別是顯著的：第一，強制臨時保險是由法律或判例明確規定，保險人對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承擔保險責任，是一種法定責任。暫保險只有在保險人對投保人承諾，對自投保之時起至承保時止或拒保時止發生的保險事故承擔保險責任時，保險人才承擔責任，是一種約定責任。第二，強制臨時保險并不否認暫保險的存在，它只是否定了暫保單的責任限制，強制保險人自保險人收取預繳保費時起承擔保險責任。暫保險則是保險人在正式保險合同訂立前，自愿向投保人作出提供臨時保險保障的承諾。

（二）強制臨時保險制度的內容

強制臨時保險制度源于美國判例法，它是基于暫保險制度發展而來的。美國的保險人是以向投保人提供暫保單的方式，為在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提供保險保障。早期的美國法院始終是按照保險人出具的暫保單確定保險人的責任，法官只是根據暫保單的約定審理相關案件。但是從漢德法官起，法官實質性地改動了暫保單的約定，以使投保人得到超過暫保單約定的更多保障。漢德法官認為：“事情并不僅僅是保險人收到投保申請這樣簡單，因為涉案的普通人對于壽險業務毫無認識……投保人是一個平凡的人，他繳納了首期保費也通過了體檢，他永遠也不可能理解投保單中會有一個條款規定說只有保險人愿意承保時他才會有保障；他只會認為自己付了錢，自然就能立即獲得保障?！边@一觀點得到了多數審理此類案件法官的認同，將暫保單解釋為無條件的臨時保障，保障期間自投保人遞交投保單之時起，至保險人完成核保工作為止。關于強制臨時保險的終止，美國法院認為，保險人為享有權利自應按對價原則承擔自開具保費收據之時起，至保險人出具正式保險單時止或至保險人拒保并退還保費時止的臨時保險責任。

日本將美國的強制臨時保險稱為“保險責任的追溯效果”，即：雖然保險合同尚未成立保險公司就開始承擔保險責任，按保險合同法理論是無法解釋的，但是可以通過將履行保險責任的開始時期提前來實現，也就是追溯到保險合同成立之前開始。前提條件是，排除惡意利用這種制度的行為。因此日本法院的判例認為，只要投保人繳納了首期保費，不論保險人是否承諾（承保），發生屬于保險范圍之內的事故均追溯到繳納保險金之時承擔保險責任。應當說明的是，美國和日本保險司法上建立的強制臨時保險，只是適用于人壽保險。

韓國和我國臺灣地區更以立法構建強制臨時保險制度，并將其適用范圍從人壽保險拓展到所有的保險合同。韓國《商法》第638條第3款規定，保險人收到投保人的保險合同要約及全部或部分保費后承諾該要約之前，若發生保險合同所規定的保險事故時，除非有拒絕該要約事由，保險人應當承擔保險合同上的責任。但是，應當接受體檢的人身保險的被保險人未接受體檢時除外。我國臺灣地區《保險法施行細則》第4條第2款規定，財產保險之要保人在保險人簽發保險單或暫保單前，先交付保費而發生應予賠償的保險事故時，保險人應負保險責任。該條3款規定，人壽保險人于同意承保前，需預收相當于第一期保費之金額。保險人應負的保險責任，以保險人同意承保時溯及預收相當于第一期保費金額時開始。這一規定有優于當事人約定的效力，但不適用于單純意外傷害保險和疾病保險。

強制臨時保險的推行，雖然使保險人的保障責任增加，但這一制度體現了對被保險人和受益人權益的最全面保護。

五、關于構建我國臨時保險制度的立法構想

（一）構建我國預收保費和保險責任承擔機制的設想

各國在保險立法和司法上建立的暫保險、強制臨時保險和追溯保險制度各具不同功能。暫保險是保險人為有效進行競爭而自愿向投保人提供的保險合同生效前的臨時保險；強制臨時保險是以契約公平為立場，對保險人預收保險費后發生的保險事故，在保險合同生效前強制保險人承擔臨時保險責任；追溯保險是為保護善意投保人的權益，對投保人和保險人在保險合同訂立時均不知保險標的危險已發生或已消滅的，保險人承擔保險責任。雖然暫保險、強制臨時保險和追溯保險制度各自規定的內容有所不同，但其結果均是以不同的規則，以法律干預的方式從多角度入手，將保險人在保險合同成立后承擔的保險責任追溯到保險合同成立以前，使保險人對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承擔責任，從而構建起對投保人、被保險人利益保護的完整機制。

建立在契約公平原則上的以法律干預保險責任的暫保險、強制臨時保險和追溯保險等制度的適用，不僅繞過了預收保費后至承保前發生的保險事故與保險合同成立與生效之間所存在的種種爭議，而且使投保人、被保險人或受益人在保險合同成立前因善意投保形成的合法權益得到直接保障。因此，我國的保險立法和司法應當在借鑒國外立法和司法經驗的基礎上，構建暫保險、強制臨時保險制度，擴大追溯保險的適用范圍，以維護投保人、被保險人和受益人的正當權益。強化保險人在保險合同成立前的保險責任，不僅是構建保險人誠信體系、實現商業保險的社會保障功能的需要，更是使我國的保險消費者享有國外保險消費者同等權利的要求。

（二）對逆向選擇投保的規制

暫保險、強制臨時保險和追溯保險制度的建立，可能使投保人和被保險人將預付保費后至保險人承保前的風險最大化地轉嫁保險人。如果不道德投保人利用臨時保險規則進行逆向選擇投保，會使保險人承擔高風險而陷入窘境，這往往成為保險人否定暫保險、強制臨時保險和追溯保險制度的理由。筆者認為，這一理由不能成為否定保護投保人、被保險人和受益人正當權益的依據。

第一，投保人利用逆向選擇以獲得更多的臨時保險保障的可能是存在的，但從概率上分析進行逆向選擇的投保人只是極少數，大多數投保人的投保是為獲得長期的保險保障；從保險事故的發生概率分析，逆向投保得逞的概率不高。

第二，保險人為減少投保人的逆向選擇，可以加快承保審核，從而最大程度減小臨時保險的期間、降低臨時保險風險。當然，保險人還可以不預收保費，用以規避臨時保險責任。

第三，可以通過保險立法和司法來規制逆向選擇投保，如日本保險法第39條明確規定，有關對死亡保險合同成立之前發生保險事故給付保險金的保險合同約定，當投保人或被保險人提出投保申請或承諾時，投保人或受益人已經知道保險事故發生的，該約定無效。這一規定就使逆向選擇的惡意投保人不能獲得臨時保險的保障。

注：

①珠海市中級人民法院《紀擎訴中國人民保險公司珠海分公司索賠150萬元保險金案民事判決書》（1996年）；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孫笑上訴信誠人壽保險有限公司索賠300萬元保險金案民事判決書》（2003年）。

②中國保監會《關于加強保險公司應收保費管理有關事項的通知》（2008年7月11日發布）。

③見費出單，是指在投保人投保并交付保費后，由保險公司業務系統根據相關支持系統（如銀聯、保險公司的總公司財務系統等）的全額保費入賬反饋信息，實時確認并自動生成唯一有效指令后，保險公司業務系統方可打印正式保單。

④引自中國人壽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和中國平安保險（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的2010年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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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孫 軍；校對 S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