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失衡的經濟恢復

“美國經濟近期保持溫和增長，失業率雖然依舊高企，但勞動力市場呈現改善跡象，房地產市場進一步走強，財政政策收緊抑制經濟增長，通脹水平低于美聯儲設定的長期目標，長期通脹預期保持穩定……如果美國經濟持續改善，美聯儲可能在今年晚些時候減少資產購買規模并在明年年中結束QE3。”

這是美聯儲主席伯南克在6月20日所發表的聲明中的一段，讓不少人覺得激動不已。同樣振奮人心的還有美聯儲在3月份發布一份報告稱美國已經恢復了在金融危機期間所損失的財富的91%。

數據是美好的，現實卻并非如此，不少美國人都沒有感覺到經濟恢復給他們帶來任何好處。在芝加哥一家酒吧工作的桑德拉·薩摩亞（Sandra Samoa）便是其中之一。她在聽說美國道瓊斯指數突破15000點大關的時候表示這與自己無關，因為她從來沒有購買過任何股票。

“我根本沒有錢去買股票，我工作八個小時的薪水為40美元，即使算上小費，我的收入還是很低，我有一個9歲的兒子要撫養。”薩摩亞說，“我不知道經濟恢復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我感覺我的生活比起幾年前沒什么改善。”

離薩摩亞工作的酒吧幾個街區遠的地方矗立著房地產信托公司Equity Residential的總部辦公樓，其CEO大衛·尼澤庫特（David Neithercut）2012年的年薪為80萬美元，同比上漲23%，同時還有400萬美元的股票分紅和股權獎勵。

“被恢復”的財富

同一個城市的薩摩亞和尼澤庫特的不同境遇反映了一個事實——金融危機和之后的經濟恢復讓美國的收入差距不斷加大。有人列出了這么一組數據：1960年的時候公司CEO的平均年薪是普通工人平均年薪的35倍，而到了2010年，CEO的薪水則是工人的234倍。美國勞工部的數據則表明，2013年第一季度美國的普通工作者（農場工人除外）的時薪同比下降了3.8%，是勞工部1947年開始這項統計以來跌幅最大的一個季度。

這讓人不禁懷疑，經濟復蘇對于普通人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圣路易斯聯邦儲備銀行的一份報告指出，除去通貨膨脹和人口增長因素，平均每個美國家庭僅僅恢復了在金融危機期間損失財富的45%，與之前美聯儲宣稱的91%財富恢復總值相去甚遠。

“從2007年第三季度到2009年第二季度，金融危機讓美國的家庭損失了16萬億美元，之后的財富恢復有62%是建立在股市的基礎之上。到目前為止，美國恢復了14.7萬億美元的財富，其中有9.1萬億流向了富裕家庭。”報告稱。

“因為薪資和就業崗位的問題，普通家庭的財富并沒有得到很好的恢復，有的家庭甚至到現在還在損失財富。”圣路易斯聯邦儲備銀行家庭金融穩定中心首席經濟學家威廉·埃蒙斯（William Emmons）表示，“他們的窘境被富裕家庭的財富增長所掩蓋，統計數據忽略了很多事實。”

埃蒙斯指出那些相對受教育程度較低、年紀較輕的非洲裔或西班牙裔的家庭在經濟恢復中的表現最差。“他們一直都在捂緊口袋過日子，掙來的錢除了基本消費外都用于還貸和子女教育，他們沒有閑錢進行其他消費，很多人甚至都放棄了向養老基金存錢。”埃蒙斯說，“他們的財富恢復，僅僅來自他們的房子——如果他們有房子的話。”

這樣的事實又引起了人們的另一個擔心：鑒于不少人認為美國現在的房地產市場的繁榮是又一個泡沫的開始，那么如果這個泡沫破滅，美國普通家庭又會遭遇到什么樣的損失呢？

研究表明，房價上升1%只能推動消費水平增長0.03個百分點，而房價下跌一個百分點，消費水平則會下降0.1%。因此，如果房價下跌的話，美國普通家庭的生活并不會比金融危機的時候好到哪去。

“伯南克和其他一些政府官員總是說房地產和股市的繁榮是政府經濟措施起效的證據，但是他們忽略了家庭平均財富和消費水平。如果沒有消費的支持，美國經濟的恢復會長久嗎？”埃蒙斯問道。

消失的中產階級和美國夢

財富恢復的不平衡讓人們質疑經濟恢復的作用，而原本的消費主力大軍，美國中產階級數量的減少，則讓人懷疑經濟恢復的本質和持續力。

在政府報告和媒體上總能看到這樣的字眼：就業率從2009年10月的10%降低到了4月份的7.5%；美國在過去的幾個月中平均每月能創造20萬個新崗位，而五年前每個月則會損失70萬個工作崗位……

但是不能否認的是，在金融危機期間損失的都是建筑、信息技術、制造業和保險行業等可以帶來不錯收入的崗位，在近幾年來增加的崗位中有超過50%是時薪低于14美元的低收入崗位。

這導致了美國中產階級的數量占美國總人口數的比例從上個世紀70年代的61%降低到現在的50%，而他們的收入則在過去的10年里降低了5個百分點。即使是他們與美國最富有的人的差距也在不斷拉大，現在，占美國總人口1%的頂級富豪們所擁有的人均財富是中產階級人均財富的288倍。

“這不是（經濟）恢復，這甚至都不是正常的增長模式。”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安德森預測中心（Anderson Forecast）負責人愛德華·利默（Edward Leamer），“鑒于這樣的情況，我想說，對不起，美國夢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僅憑學歷和勤懇工作的態度是無法成為中產階級的。”

H B O制作的紀錄片《美國的冬天》（American Winter）講述了幾個失去中產階級地位的美國人的生活。其中，來自俄勒岡州圖拉丁市的家庭主婦帕梅拉·撒切爾（Pamela Thatcher）的丈夫原本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但是在金融危機期間失業后只能找一份薪水減半的工作，讓一家人的生活陷入了困境。

“我不得不開啟‘家庭主婦節儉模式’來讓一家人學會如何依靠每小時15美元的薪水生活。我原以為情況會有所好轉，但很顯然，我丈夫的勤懇努力并沒有讓我們回到過去的生活，而且有越來越多的朋友來向我請教如何勤儉持家。”撒切爾說。

“我不想讓孩子們失望，讓他們認為國家正在衰落，但是很難和他們解釋清楚。我只能希望他們心中的夢想不會被澆滅，依然會為了美好的生活而努力。”她補充說。

紀錄片的制片人之一、俄勒岡州參議員杰夫·莫克利（Jeff Merkley）說：“這些家庭的遭遇是金融危機對美國中產階級和美國夢造成的損傷的最好例子。在我看來，如果經濟恢復不能治愈這些家庭的創傷，那么它就不能算是真正的經濟恢復。”

如何補救？

很顯然，如何實現“真正的經濟恢復”，如何讓經濟狀況的好轉惠及每一個美國人成了奧巴馬政府目前的主要問題。

首先是貧富差距問題，根據最新的蓋洛普民意測驗，只有三分之一的美國人認為現有的財富分配措施是合理公平的，而有52%的人相信“聯邦政府應當通過向富人征收重稅來重新分配財富”，創歷史新高。

包括比爾·蓋茨和沃倫·巴菲特在內的大富豪是這52%的人中的一員。已經屢次受挫的奧巴馬政府在2013年4月又將“富人稅”納入國會預算方案，盡管有專家表示“劫富濟貧”不足以改變美國的經濟現狀，但面對越來越高的民眾呼聲，任何想投反對票的議員恐怕都會三思而行。

其次是挽救中產階級。2013年5月初，奧巴馬在奧斯汀的一次演講中表示，“在過去的幾年中美國創造了6500萬個新崗位，現在則要抓緊時間創造更多的好工作，要讓更多的美國人重拾‘美國夢’。”

“要實現這一目標，我們必須要關注三點：第一點是通過振興高端制造業、信息科技、能源技術來創造更多的中產階級工作；第二點是加大教育投資，讓更多的美國年輕人能夠接受高等教育或擁有一技之長；第三點是保證努力工作的人能夠得到他們應有的待遇，過上體面的生活。”奧巴馬說。

最后是如何保障像桑德拉·薩摩亞那樣的底層人士的生活。提高最低工資標準被認為是一個有效的措施。加利福尼亞州是較早實現新一輪最低工資標準提升的州之一，俄勒岡州、伊利諾伊州、以及聯邦政府也正在研究相應的政策。

“我們希望奧巴馬政府的措施能取得理想的效果。”埃蒙斯說，“盡管這可能要花些時間，但是美國要想從經濟衰退中真正走出來，需要每個美國人都能感受到經濟狀況好轉所帶來的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