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基亞的末日與未來

“堂堂百年諾基亞手機的市值還不如小米公司，讓人唏噓。”在諾基亞宣布自己的無線設備業務被微軟收購的第二天，有業內人士在微博上感嘆道。

諾基亞2013年第二財政季度報表顯示，此番被收購的移動設備部門為其貢獻27.24億歐元的營業收入不及全公司56.95億歐元營業收入的一半。而諾基亞在收購前一天每股的收盤價為3.9美元，據此計算其總市值為146.1億美元，因而諾基亞移動設備部門的市值實際上并不到73億美元，可見，單從市值來看，微軟給出的72億美元的收購價還是比較合理的。

不過，與之對比的是2011年摩托羅拉被谷歌收購時每股收購價格高達40美元，而當時摩托羅拉移動股價僅為24.47美元，這樣算得收購的溢價高達63%。今天諾基亞在市值蒸發90%之后被年輕的微軟以沒有絲毫溢價的方式收購，百年老廠的末路慘淡無比。

最后的日子

1998年，諾基亞推出了自己的第一億臺手機，一舉超越摩托羅拉，成為了世界上最大的手機生產廠商。2003年至2006年，諾基亞的品牌占有率達到頂峰，全球手機市場占有率一度高達72.8%。那時，諾基亞幾乎成為“手機”一詞的代名詞，引領著全球手機消費者的潮流和媒體的聚焦。對于芬蘭共和國而言，諾基亞也成為了國家最好的一張名片，貢獻了國家GDP的4%。

不過，諾基亞的衰落之路來得很快。2010年，諾基亞的手機銷量達到4.61億部，仍是世界銷量第一的手機品牌。但那時，諾基亞在智能機領域連連遭遇挑戰，市場的份額不斷被蘋果和安卓設備搶占，而低端機市場上則逐漸被華為、中興和印度的MircoMax等廠商占領。

當時的諾基亞，沒有選擇去擁抱谷歌的安卓系統，而是把賭注壓在了Windows Phone上，試圖硬戰蘋果和安卓手機，創造一個“三足鼎立”的無線通訊設備格局。彼時，微軟也亟待在被蘋果和安卓霸占的移動操作系統上搶占一片領地的任務，于是給予了諾基亞資金、系統UI定制權等相當的優厚條件。諾基亞采用Windows Phone 7的Lumia 800和900系列產品是當時唯一采用Windows Phone的產品。

但僅僅一年之后，美國選擇蘋果和安卓的比例已經分別高達45%和47%，把采用Windows Phone的諾基亞甩開了幾條街的距離。在中國，諾基亞的市場占有率也僅僅為3.7%。“賣20部手機能有一部是諾基亞就不錯了。”一位在廣州的手機銷售人員說。

微軟也不再專一，在2012年6月宣布發布Windows Phone 8的消息，更無異于狠踹了諾基亞一腳——諾基亞之前重點推出的Lumia系列手機由于硬件原因無法升級至新的系統，這意味著所有已經制造的諾基亞Windows Phone 7手機將基本無人問津。采用Windows Phone操作系統的廠商逐漸多遠化了起來——三星的Ativ S成為了第一款運行Windows Phone 8系統的手機，市場上裝載該系統的HTC手機也大行其道。國際信用評級機構惠譽國際則把諾基亞的債務評級從“BBB+”下調至“BBB-”，距離垃圾級別僅差一級。

但諾基亞畢竟是昔日的巨人。2013年第一季度諾基亞仍然售出了510萬部Lumia手機，而去年一共售出了3930萬部智能手機，位列世界第八位，銷量數倍于2011年被收購前的摩托羅拉。但仍可圈可點的銷量背后難掩諾基亞岌岌可危的財政狀況。2012年，諾基亞手機業務虧損額達14.5億美元，為了防止資本的進一步萎縮，也許出售是最理想的選擇。

被購未必不是好事

諾基亞手機衰落的原因，業內人士給出了不同的解答。但認為諾基亞缺乏創新，并因為體量過大而對新的市場變化反應遲鈍的指控有些站不住腳。

諾基亞實際上是一個充滿創新和變革的企業。早在2002年，諾基亞就推出了智能手機的鼻祖諾基亞7650；在2004年諾基亞就內部開發出了觸控技術；彩屏、拍照、滑蓋和游戲，眾多手機領域的第一項概念均是諾基亞領導下的手機系統做出的。到2006年，諾基亞旗下有關聊天、郵箱甚至網絡游戲等等產品均已出現。等到Lumia 系列手機出現時，諾基亞甚至開發了自有產權的諾基亞地圖。可惜的是，正如《每日經濟新聞》評論的那樣，諾基亞可謂起了個大早，卻趕了個晚集，沒有在互聯網領域得到本該得到的好處。

負責諾基亞早期智能手機N60系列的員工阿瑞·哈克蘭恩告訴臺灣《商業周刊》記者，諾基亞2008年研發費用高達58億歐元，是當年蘋果公司的四倍。在手機開發平均一年周期的年代，諾基亞可以在一年中推出超過50款的手機，并做到同時銷售一百余種機型。

最讓諾基亞驕傲的是它擁有全球最復雜的供應鏈系統。諾基亞在全球擁有10個生產基地，僅在中國大陸就投資超過40億美元，帶動超過5萬人的就業。諾基亞在北京設有星網工業園，集聚了一大批世界級的手機零配件廠商和服務提供商，使得所在的北京市成為了世界一流通信產業基地。實際上，自2000年以來，諾基亞一直是中國移動通信行業中最大的出口企業——鼎盛時期的2008年，諾基亞出口額達到59.1億歐元。

眾多的配件產地因為諾基亞的衰落而經歷了不小的地震，但受傷最深的恐怕還是芬蘭。芬蘭經濟事務部部長瓦帕沃里在收購消息公布的當天表示：“這是芬蘭經濟史上一個時代的終結。”他認為，諾基亞鼎盛時期給予這個國家的巨大財富和國際聲譽極大地提高了芬蘭的民族信心和凝聚力。“諾基亞是我在國外津津樂道的民族驕傲，現在沒法再提它了。” 赫爾辛基姑娘漢努拉對《西雅圖時報》抱怨道。

至于被收購后，諾基亞手機何去何從可以從兩年前一個相似的案例中得到參考。2011年摩托羅拉被谷歌所收購。當時收購83年歷史的摩托羅拉手機業務的谷歌，也是一家年輕的“軟”公司——谷歌那時只有13年歷史，而且那時還沒有推出谷歌眼鏡這種時髦產品，它還是純粹的互聯網公司。如今，摩托羅拉手機業務已經被收購兩年有余了，但沒有看到一款重磅產品的問世。行業分析人士認為，谷歌公司也許僅僅是看中了摩托羅拉背后的專利資源寶地。在已經公開的中國專利數據庫中，能夠檢索到摩托羅拉具有各類專利達4356件，而且，即使在被收購之后，摩托羅拉也持續著新型專利的開發。如最近美國專利商標局通過了谷歌旗下摩托羅拉移動的“視線檢測功能”手表，能夠感知用戶的目光，知道用戶正在看它。

或許，今天諾基亞面臨的命運會稍好一些。當前，微軟的境遇并不如當年的谷歌。2011年收購摩托羅拉時，谷歌已經成長為業內不錯的領頭羊，安卓系統占據70%的市場，在終端設備上，谷歌有眾多的移動設備廠商可以合作。但今天收購諾基亞的微軟，其Windows Phone系統僅僅擁有4%左右的占有率，而且，除了諾基亞以外，沒有廠商將微軟的系統作為超過安卓的第一選擇。因此，微軟也許會選擇加強諾基亞的手機業務，借助其基底，穩固自身移動操作系統局面，為通信行業日漸明顯的“軟硬一體”趨勢做足準備。

這樣看來，未來娘家已經是微軟的諾基亞手機仍然有推出新品，繼續書寫傳奇的可能。

昔日大鱷還剩下什么

但芬蘭諾基亞可不僅僅只有手機。根據國外媒體消息，諾基亞臨時首席執行官里斯托·席拉斯瑪在交易結束后不久接受的電話采訪時表示，諾基亞剩下的部門仍然可以成為一家財務狀況更加穩健的公司實體。

席拉斯瑪這樣說的理由是，芬蘭諾基亞還將持有剩下的網絡設備、HERE地圖業務和專利業務。這些業務對于諾基亞而言相對較新，由于出售手機業務后諾基亞財務狀況將得到顯著改善，因此總體而言公司將實現這些業務的滿意增長。

HERE地圖業務之前沒有被納入收購交易計劃中，使得分析人士認為該部門由于虧損和不值錢而被微軟放棄。但根據《紐約時報》披露的談判細節，微軟其實是垂涎諾基亞地圖業務的，但被諾基亞拒絕了。《華爾街日報》也曾報道，微軟和諾基亞的地圖業務收購談判，因為價格分歧較大而流產。諾基亞要求微軟對其融資提供幫助，而且要求諾基亞繼續持有地圖業務。

最終，微軟和諾基亞在地圖業務上的妥協結果為，諾基亞向微軟授權底層訪問，并可以獲得個性化的二次開發空間，開發網民需要的地圖產品。

實際上，HERE地圖的確有其不可忽視的價值所在。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地圖業務是各種基于位置服務的基礎設施。然而，目前的互聯網地圖產業實際是谷歌地圖的一枝獨秀，谷歌的地圖壟斷成為了各家互聯網公司急于擺脫的夢靨。蘋果公司的確推出了自己的地圖產品，但由于過于缺乏技術沉淀而遭到業界一片差評。

而諾基亞的地圖業務卻有自己的獨到之處。HERE地圖實際來自2008年諾基亞斥資81億美元收購的美國公司Navteq。當前，雅虎、微軟等公司的地圖服務底層數據均來自諾基亞地圖，這使得諾基亞地圖成為全球少數幾個敢于挑戰谷歌地圖權威的廠商。

可惜，由于諾基亞缺乏對終端用戶的支持，影響了地圖業務的收益。但諾基亞地圖的潛力依然巨大。在微軟收購諾基亞的手機部門之前，諾基亞曾經對地圖業務重新組合，增強了業務的獨立性，并拓展面向Windows Phone、安卓和蘋果的服務。

諾基亞另外一個重頭業務是其剛收購的“諾西”。其實諾西公司的成立，也與諾基亞公司減負的公司戰略有關。2006年6月，諾基亞與西門子聯合宣布將兩家公司的電信設備業務合并，成立諾西公司，兩家公司各占50%股份。2007年4月，諾西公司正式成立，但一直處于虧損狀態。業內人士透露，西門子公司實際早就想從移動通信領域抽身，但諾西的不佳表現使得西門子無法將其賣出好的價格，致使西門子的計劃一直無法實施。

2013年7月1日，諾基亞突然宣布以22億美元的價格收購西門子所持諾西的全部股份，并在一個月后的8月7日完成收購交易，使得諾西成為諾基亞的全資子公司。收購之后，諾基亞認為諾西公司運營層面不會發生變化，但涉及董事會的監管、決策等流程將大大簡化。諾西公司大中國區總裁馬博策接受記者采訪時認為，諾西的管理將更加明晰、平穩，富有效率。有趣的是，諾西公司之前的縮寫MSN（Nokia Siemens Networks）在收購完成之后仍然不變，但全稱已經變為Nokia Solutions and Networks。

在一年前，諾西公司通過裁員、節省開支等手段實現了扭虧為盈，已經成為全球第二大LTE無線接入網設備廠商。而日趨漸好的業績也將讓母公司諾基亞沾光。實際上，2012年諾西的營業收入已經占據諾基亞總營業收入的46%。

今天的諾基亞，剝離了手機業務，又全資控股了諾西的通信設備業務，我們有理由相信，諾基亞的財務報表可能會變得越來越好看。也許，對于諾基亞而言，被微軟收購是對股東們最有利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