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變天了！

去年《看世界》8月上半月刊（總第282期）的封面話題是《穆爾西？穆兄會！》，當時穆爾西以微弱優勢當選為埃及歷史上首位民主選舉產生的總統、第一位非軍方背景總統、第一位伊斯蘭教總統。時隔一年，埃及局勢發生驚天變化，在此起彼伏的抗議聲中，當地時間7月3日晚，埃及國防部長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宣布總統穆爾西下臺，提前舉行總統選舉，由最高憲法法院院長曼蘇爾暫代總統一職。繼2011年的“1·25革命”后，埃及政局前景再度變得撲朔迷離。

執政周年無起色

自6月21日以來，從埃及亞歷山大省、布海拉省、西部省到代蓋赫利耶省，大批埃及民眾走上街頭，要求穆爾西下臺。另一方面，穆爾西的支持者也走上街頭，要以“靈魂和鮮血”捍衛埃及首位民選總統。雙方發生暴力沖突，造成多人傷亡。隨著6月30日穆爾西總統就職一周年紀念日的臨近，反對派的抗議規模越來越大。6月28日開羅市中心的解放廣場被成千上萬的反對派示威者占據，他們舉著反對穆爾西的海報，要求組建新政府，抗議活動在6月30日達到高潮。

就在一年前，數萬埃及民眾同樣聚集在開羅解放廣場，燃放起煙花，慶祝穆爾西當選埃及新總統。埃及民眾對穆爾西的上臺充滿了期待，希望他能帶領這個深陷經濟危機的國家走出陰影，但一年過去，“埃及歷史上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么糟糕”。

穆爾西上臺的時候，曾向人民作出過許多承諾：在就職第一個百天內，提高人民的生活質量；迅速解決開羅糟糕的交通問題，整頓城市垃圾和道路；解決埃及巨大的貧富差距等等。穆爾西也隨之推出了多項舉措，如“百日計劃”、能源補貼改革等，力圖盡快恢復埃及經濟發展。但是呈現在埃及民眾面前的，是通貨膨脹加劇、失業率達13%、外來投資萎縮、財政赤字飆升、旅游業嚴重受挫、外匯儲備銳減、社會治安惡化等問題層層交織的嚴峻局面。在政治方面，穆爾西及其所屬的穆兄會與反對派之間的分歧越發嚴重，穆爾西率領的自由與正義黨在去年的總統選舉中并不占據優勢，而且穆爾西及政黨的執政能力在這一年來幾乎乏善可陳，激起各反對派團隊的抗議。穆爾西的支持率從去年10月的80%，到如今已下跌至不足一半。

“我們這個總統曾經許諾，會讓一個各方勢力均衡的立憲議會來起草一部每個人都認可的憲法。我們這個總統曾經許諾政府會具有代表性，但在所有掌握權力的位置上都安插了穆兄會成員。我們這個總統和這個政黨背棄了所有承諾，所以人民別無選擇，只有走上街頭。”有民眾在埃及《日出報》上如此撰文。

軍方接過主動權

6月30日，反對穆爾西統治的街頭示威很有可能演變成一場流血暴力沖突，7月1日埃及軍方突然跳出來，發布聲明宣布重返政壇，要求總統與反對派進行磋商，在48小時內解決當前危機，如果期限過后危機未能解除，就必須接受軍方監督下的埃及未來路線圖。幾小時后，軍方又發布第二份聲明，堅稱發出最后期限不是軍事政變，其目的只是推動政界人士達成共識，“不追求統治也不會逾越法定角色”。此刻，軍方表示埃及軍隊永遠與人民站在一起，軍隊會永遠保護人民的利益，這讓許多民眾暫時拋卻了過去穆巴拉克時期對軍方的反感和成見，他們樂于看到軍方此刻扮演的角色。

軍方的插足讓埃及的這場街頭革命變得復雜起來。2011年，在軍方的協助下，統治埃及多年的穆巴拉克倒臺，軍方接過埃及政權后并沒有妥善完成過渡時期的國家轉型，失去了民眾的支持。在2012年的總統選舉中，穆兄會拔得頭籌，穆爾西上臺。但當時埃及軍方提前解散了新選議會，并對總統權力予以限制，穆爾西政府并未掌握實權。2012年8月，穆爾西從武裝力量最高委員會手中接過行政和立法權，解除了國防部長坦塔維和總參謀長阿南的職務，任命少壯派軍官阿卜杜勒·塞西為新國防部長并兼任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主席，希望以此削弱武裝力量委員會的實權，但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力仍掌握在軍隊手中，如今被穆爾西任命的國防部長塞西成為反對派勢力最有力的支持者。

軍隊在埃及擁有雄厚的實力和巨大的影響力。埃及軍方的產業遍布全國，從武器裝備到民用消費品、房地產到服務行業，軍方的商業利益估計占到國民生產總值的8%至40%，具體價值難以估量，畢竟軍方收入和軍事預算屬于國家機密。軍方的影響力擴散至整個埃及地方政府，埃及大部分省的省長都是退役軍官，重要的政府機構和國有企業的掌門人也是退役軍官，重要的基建項目也有軍方產業參與。這個國家上上下下都有軍方勢力滲透，這也說明埃及民選政府的統治極為薄弱，新的秩序并未真正建立起來。

穆爾西被軟禁

但穆爾西及埃及穆兄會并沒有向軍方表示妥協，穆爾西的支持者們穿上傳統的穆斯林斗篷，蓄著大胡子，手持《可蘭經》，在各大城市的廣場和街道聚集，反對針對民選政府發起的軍事政變。7月2日，反對派與穆爾西的支持者在吉薩省的開羅大學附近發生沖突，造成至少18人死亡，200人受傷。2日深夜穆爾西發表全國電視講話，稱憲法賦予他的合法性不可替代，他愿用生命捍衛總統的合法地位。

當地時間7月3日下午4點半，埃及軍方給出的48小時期限到期，在此之前軍方與反對派已進行了會晤。但穆爾西拒絕辭職，當天發表聲明稱將按照自己的路線圖回應民眾訴求，希望通過建立聯合政府促成和解，他還表示軍方“不應偏袒任何一方”。當天晚上，埃及國防部長塞西發表聲明，宣布總統穆爾西已經下臺，并公布了軍方設置的政治路線圖，呼吁埃及人放棄暴力，通過和平方式表達訴求。當天晚上，開羅街頭出現了軍隊和坦克，可能會武力驅散穆爾西的支持者。在最后期限過去后不久，國家電視臺開始播放頌揚軍方的畫面，據美聯社報道軍方的裝甲車當天已經包圍了國家電視臺，私營電視臺最后也臨陣倒戈支持反對派。

在軍方宣布穆爾西下臺后幾分鐘，穆爾西在自己的社交網絡發表聲明，拒絕軍方的路線圖，譴責軍方的行動是軍事政變。此時穆爾西位于開羅郊區的辦公室外面已豎起了鐵絲網和路障，由重兵看守。但穆爾西本人呢？據穆兄會高級成員透露，穆爾西和穆兄會高層被軟禁在總統衛隊俱樂部內。7月3日，埃及軍方對300名穆兄會領導層和成員下發逮捕令，開羅機場也收到針對穆爾西及穆兄會多名高層的出行禁令，機場被迫關閉，穆兄會掌控的電視頻道也被埃及安全部隊切斷。

當軍方以維護埃及人民利益為由，對穆爾西及穆兄會成員給予嚴厲管控的同時，要求穆爾西下臺的民眾越來越多地聚集在開羅解放廣場，而支持穆爾西的民眾則表示絕對不離開示威現場。同時在開羅一家清真寺前，也有上萬名穆兄會成員支持穆爾西，呼吁埃及民眾保護憲法的合法性。

世界關注埃及

埃及緊張的局勢引起世界的密切關注。7月1日，美國總統奧巴馬訪問非洲時曾給穆爾西打電話，敦促他對示威者的擔憂作出回應，強調當前危機只能通過政治途徑加以解決。7月4日，奧巴馬發表聲明，呼吁埃及軍方迅速回歸民選政府，敦促軍方不要任意逮捕穆爾西及其支持者，還責成相關機構評估埃及政變是否會影響美國對埃及每年15億美元的經濟和軍事援助。

有分析人士認為，美國對穆爾西未能采取有效行動擺脫當前危機予以批評，其在驅逐穆爾西下臺一事上與埃及軍方有“串通”嫌疑，這將考驗美埃兩國關系。在穆爾西被罷黜下臺后，歐盟外交政策代表凱瑟琳·阿什頓呼吁埃及盡快恢復民主進程，舉行自由公平的總統以及議會選舉。

在阿拉伯社會，穆爾西的下臺引發了不同聲音。在6月15日穆爾西宣布與之斷交的敘利亞，其國有電視臺對埃及民眾反對穆爾西的新聞表示歡欣雀躍。認為穆兄會執政將威脅國家安全的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對穆爾西的下臺表示歡迎，對埃及軍方的行動給予認可。而遜尼派穆斯林對穆爾西被罷黜感到失望和憤怒，對穆兄會未能在埃及這個大國擴大伊斯蘭的影響力感到遺憾。

卡塔爾是穆爾西在阿拉伯地區的主要支持者，在筆者截稿前，卡塔爾官方還未作出立即回應。不過卡塔爾資助的半島電視臺將穆爾西的倒臺稱作軍事政變，盡管它很謹慎地想保持報道的中立立場。

穆爾西的倒臺勢必將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埃及軍方在接下來的過渡政府期間將會扮演什么角色還不太明朗，最高憲法法院院長阿茲利·曼蘇爾已宣誓暫行總統職權，提前舉行的新總統選舉能否讓大部分埃及民眾滿意也是未知數。要解決埃及沉疴數十年的經濟、政治問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促成的，這也是執政能力薄弱的穆爾西在經濟改革之路上難以邁步的重要原因之一。埃及兩年多來的動蕩局勢，會對那些同樣通過革命實現政權更迭的國家帶來什么樣的影響，暫時還未明了。但是穆爾西的倒臺對穆兄會來說無疑是沉痛一擊，穆兄會在該地區的影響力遭到重創。不得不引起國際社會警惕的是，這可能會促使一部分伊斯蘭主義者轉向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