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是蘇軾懷念亡妻王弗所作,其感情真摯、藝術(shù)成就極高。本文從詞的寫作背景出發(fā),淺析詞作的藝術(shù)手法、總結(jié)其語言特點,并從中感受蘇軾對亡妻的真摯的感情和深刻的思念。
關(guān)鍵詞:蘇軾 悼亡詩 白描 深刻
蘇軾是北宋時期著名的詞人,他革新了晚唐、五代和宋初依賴的傳統(tǒng)詞風,豐富了詞的題材與意境,開創(chuàng)了豪放詞派,讓詞成為能與詩相提并論,共放異彩的抒情文體,可以說在我國詞史上占有極為特殊與重要的地位。后世人們談起蘇軾,無不對其“豪放”之風稱贊,但他的詞作風格變化多樣,不僅有“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的豪邁篇章,其婉約詞也寫得十分細膩與真摯。就如這首《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其藝術(shù)成就之高、其抒發(fā)感情之深,被譽為是我國詞壇的千古絕唱,悼亡詞中的最上乘之作。
一、詞作背后的故事
在四川的眉山,蘇軾與王弗之間的愛情已成佳話且還在廣為流傳。那年王弗的父親鄉(xiāng)貢進士王方在青神縣的中巖書院授課,這時在外游學的蘇軾到此,很受王方的喜愛,有一天,王方邀請眾多學識淵博的名人志士為一潭命名,很多人所題的名字都無法中選,而蘇軾所起的“喚魚池”風雅別致,就在王方思索推敲之際,其女王弗所題的名字也到了王方手中,竟也是“喚魚池”,王方看到后欣喜激動,覺得愛女與蘇軾簡直是不謀而合,心有靈犀,于是不僅讓蘇軾親自書寫“喚魚池”題在壁上,更是將王弗許配給了蘇軾,那年蘇軾19歲,王弗16歲,就這樣兩人開始了他們的婚姻生活。王弗個性極好,知書達理,對待蘇軾的母親也很是貼心孝順,與蘇軾更是恩愛情深,琴瑟和鳴,兩人生活和諧美滿,可以說是蘇軾生活上的好幫手,是精神上的好知音。但生命無常,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正直芳華的王弗因難產(chǎn)離世,只留下年僅六歲的兒子蘇邁,這對于蘇軾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在蘇軾為王弗所作的《亡妻王氏墓志銘》中最后一段,“嗚呼哀哉!余永無所依怙。君雖沒,其有與為婦何傷乎?嗚呼哀哉!”中,蘇軾兩次大呼哀哉,我們可以從中感受蘇軾對于自己失去愛妻的深切悲痛的表達。
此詞是在王弗逝去十年后的宋神宗熙寧八年(1075),正月二十的夜里蘇軾所作,這時的蘇軾40歲,失去王弗整整十年了。十年的時光有多久呢,十年會沖淡很多人和事吧,可十年后的蘇軾對王弗的感情卻依然很深刻,思念更是越累越深,愈久愈堅,只是無奈兩人生死相隔,已無法相見。通讀全篇,真是感其情深,哀其緣淺:“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這十年間,蘇軾的仕途又極為動蕩,因為反對王安石的新法,受到壓制被貶,南北漂泊,經(jīng)歷了太多風霜雨雪,又經(jīng)歷喪父之痛,前塵往事涌上心頭,他有太多話想對她說,而這些話或許也只能對她說,因為只有她才懂,才明白。
二、詞作的藝術(shù)鑒賞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在詞的發(fā)展史上,是第一首悼亡詞,因此具有獨特的歷史地位與意義。作者通篇采用了白描的手法,直白地表達自己對亡妻的思念、不舍心情,娓娓地訴說自己的夢境,深刻地抒發(fā)了作者對亡妻的情真意切。全篇語言樸素,沒有雕琢修飾的痕跡,如話家常,卻直指人心,文淡情幽,卻寓意深刻。蘇軾這首詞作不僅表達了對亡妻的思念之情,更揉進自己的經(jīng)歷表達出自己追求的是互通衷曲的人生知己,王弗即使但已逝,哀傷之情深刻但不糾纏,點到為止。讓人讀完,為之動情、感嘆哀婉,并有所思有所悟。
詞的上闋,起句:“十年生死兩茫茫”,表達了蘇軾對王弗的思念至深,穿越時間,是一份未被時光遺忘的沉甸甸的哀傷。十年,情自難忘。“茫茫”、“兩茫茫”,解釋了這思念中無法解釋的凄清與惆悵,包含了彼此對對方的不舍和難過,一樣的情思、一樣的哀愁。“不思量,自難忘”表達極為白話,這種想念是自發(fā)的,是無意識的,像李清照在《一剪梅》中的:“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是自我意念無法控制的,最平常語言的運用,卻最打動人心。“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王弗死后,葬于他們的家鄉(xiāng)四川眉山,而此時蘇軾在密州任所,他是想常常看看她的,說說話,可是空間被阻斷了,時間是無情的,但思念不停止,可空間的阻斷卻讓他們無法相見,而這空間其實又并不是真正的地域阻隔,而是生死永不能再相逢,痛哉。“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此句作者揉進了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短短兩三句,一個被生活折磨的,面有塵,兩鬢已斑白的形象被描繪得具體而又生動,王弗在的時候,他還雄姿英發(fā)。而十年過去,所經(jīng)歷的痛苦折射到身上,心境之凄涼卻也只有王弗能懂,所以從王弗的角度表達出來,相逢已不能,即使相逢而又不相識,讓人心痛。
下闋寫夢,寫白天思念的延伸。過渡句“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自然地將白天對妻子的思念過渡到晚上夢見妻子,情境轉(zhuǎn)換了,但情感線索是一致的。上闋寫到兩人受時間、空間的阻隔無法相逢,于是下闋將作者殷切的希望利用夢境得以實現(xiàn),“忽”字表達進入夢境是很快的,但“幽”字又傳達出夢境的虛幻不真實,對于重逢的期待和這夢境的不真實讓作者的感受可以說是亦喜亦悲。“小軒窗、正梳妝”,這是多么熟悉的場景啊,妻子臨窗而坐,仿佛從未離去。丈夫的眼中的美麗的妻子,仿佛還是過去。可轉(zhuǎn)句一出,“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將作者拉回現(xiàn)實,思念說得清嗎、這些年的愁緒說得清嗎,都在對望中彼此懂了,也只能這樣了。而這里,點出了一個重要的內(nèi)容,重逢不重逢對于蘇軾和王弗而言或許并不是重要的,彼此是彼此的知己,千言萬語都化在心里了。最后的“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將全詞推向高潮,“斷腸處”是王弗的孤墳,而斷腸人則是蘇軾與王弗,彼此牽掛彼此思念。松岡、月夜這是多么冷清孤寂的場景啊,悲涼的氛圍總結(jié)了蘇軾于王弗,王弗于蘇軾,彼此永遠的無法忘懷,難以割舍的情感,縱時光流逝,空間轉(zhuǎn)換,永遠存在。
縱觀全詞,緊扣主題,以悼亡為主線,將作者的思念、感情變化和夢中的悲喜與夢后的感嘆娓娓道來,有章有序,層層揭開。虛實結(jié)合的手法、嚴謹?shù)慕Y(jié)構(gòu),語言直白卻不失深刻,沒有雕飾沒有典故,就是一份真摯不做作的情感,可以說每一字每一句都飽含深情與故事,而且這不是蘇軾一個人的懷念,是與王弗彼此間不舍的對話,上闋的現(xiàn)實和下闋的夢境,都有數(shù)不清的孤寂與哀傷,但唯一存在的、永恒存在的是蘇軾與王弗共同給對方的無盡的愛與思念。
蘇軾的很多詩詞都是表現(xiàn)其樂觀豁達、超凡脫俗的曠達情懷,像“也無風雨也無晴”、“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而這一首悼亡詞卻向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不一樣的他,一個更真實的他,一個會流淚的他。而這首詞能被千古傳誦,讓這么多人感動,泫然淚下,并不是靠多么高超的藝術(shù)手法,究其原因,就是作者那份真摯的感情,告訴了我們愛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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