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宮澤賢治的童話《帝釋天的大網》

摘要 《帝釋天的大網》是宮澤賢治眾多童話作品中的一篇。在這篇作品中，作者將自然和科學以及神話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體現了作者冷靜的觀察和豐富的幻想。童話作品中運用了大量的對幻覺和光的描寫，這些描寫給我們以怎樣的視覺感受、又有什么樣的人生韻味呢？本文將分析宮澤賢治對靈異世界的描寫，體驗作者融合藝術、科學、宗教于一身的美的境界。

關鍵詞：《帝釋天的大網》 佛教 幻覺 光

中圖分類號：I106.8 文獻標識碼：A

宮澤賢治（1896-1933）是日本詩人，童話作家，教育家。1896年作為長子生于東北地區巖手縣花卷町（現為花卷市）一個富商的家庭，自幼目睹農民的悲慘生活，對勞動人民寄予無限同情。為改善農村面貌，從盛崗高等農村學校（現為巖手大學）畢業后，他親赴農村任教，并以普通農民的身份開辦農業技術講習所，創辦農民協會，親自指導農民科學種田，任教四年即辭去公職，離家獨居于花卷市郊外，過著普通農民生活，雖然和自己富商之子身份不符，卻因為自己的信仰而樂在其中。宮澤賢治從未依靠任何組織，也未加入任何政黨派別，他以苦行為人生使命，以知識為武器，在為民造福的過程中探索人生，實現自身的存在價值。在人生最后五年因辛勞過度，不幸患上了急性肺炎。身處病床上的宮澤賢治沒有將他的文學創作停滯，而且在病情剛有好轉時，就去東北碎石場作了一名技師，繼續為農民的事情勞累奔走。直至去世的前一天，他還同農民進行會談。宮澤賢治去世時，年僅37歲。其人生雖然短暫，卻如夏花之絢爛。宮澤賢治將自己的理想以文學形式表達出來，創作了大量獨具特色的詩歌和童話。本文將通過對宮澤賢治的童話作品《帝釋天的大網》的賞析，帶領大家走進他的童話世界。

一 關于傳說和作品的創作時間

在廣袤的大海上威嚴聳立著傳說中有名的須彌山，在“三十三天神”之上，住著帝釋天。依據佛教的說法，帝釋天是各天神之首。他所居住的宮殿金碧輝煌，所有的建筑物均為純金制造，坐落在“美的光景”這條街上，這條街非常神奇，地面就像海綿那樣柔軟，宮殿的名字叫作“帝釋天的勝利宮殿”。宮殿里的房屋特別奇特，屋檐是向四面八方無限延伸的神奇的大網。組成大網的每一根絲線都發出耀眼的光輝，在絲線與絲線的結點處鑲嵌著璀璨的寶石，令人眼花繚亂。這種視覺性質的“帝釋天的大網”作為大乘佛教中的一個故事被予以廣泛流傳。“帝釋天的大網”也叫“因陀羅網”，通過大網的縱橫交錯喻示著世間萬物縱橫交錯、相互滲透的道理，折射出小中現大、大中顯小、理事無礙、事事無礙之華嚴境界。

宮澤賢治1896年生于巖手縣，37歲病逝。生前創作了大量的童話作品，整理成冊的童話集只有一冊。從宮澤賢治的創作原稿來看，并不是宮澤賢治自己沒有整理的意圖，而是他在同一時期內創作的作品風格類似。《帝釋天的大網》是一部充滿幻想色彩的童話作品，具體的出版時間不詳，從發表時宮澤賢治用過的稿紙來看，因這部作品與《兩名官員》、《谷》等作品所使用的稿紙相同，大概可以推斷為昭和5年（1930年）左右的作品。

二 宮澤賢治創作的依據及主題

《帝釋天的大網》是一部充滿幻想色彩的童話作品，這篇童話的題目完全按照佛教用語，帝釋天的宮殿中覆蓋著的大網、大網的結點處鑲嵌著的寶珠、寶珠與寶珠相互映襯相互折射……這種視覺上的感受給人以無限的遐想，每一枚寶珠都映射著整個宇宙，同時寶珠又是浩渺無垠的宇宙中的微小一份子，而這也正體現了大乘佛教錯綜復雜的宇宙觀。

眾說周知，宮澤賢治是佛教《法華經》的信徒，很多人認為他很多的詩、童話作品都是反映佛學思想的，即佛法中普遍宣揚的愛與慈悲的思想貫穿在他創作作品的始末。大乘佛教認為生命貫穿自然與人類之中，三世十方有無數佛同時存在，釋迦牟尼是眾佛中的一個。信仰者通過菩薩行的“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修習，可以達到佛果（稱“菩薩”，意為具有大覺心的眾生），生命在歷經磨難最后終成正果的過程中，就已經成“佛”，所以生命崇拜就作為大乘佛教教理的中心。在《帝釋天的大網》這個童話中，“我”從現實世界一直走到了天神的世界，作者經歷了由凡人到仙人的體驗。自然的美景與“我”不可思議的感受和經歷緊緊相連，一個神奇的世界就活生生地展現在了作者的眼簾。在這個神秘的世界里，體現了宮澤賢治所信仰的佛學觀。進一步說，作者所向往的世界不正是那種靜寂、和諧、無所貪欲的世界嗎？作者用充滿幻想的筆鋒帶我們從高原到達天界而后又返回現實世界，整個過程景色的變化令人眼花繚亂。作者認為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像文中景色所描寫的那樣變化無常，而這些變化無常的事物就像由寶珠所結成的大網一樣，錯綜復雜相互關聯。無常觀是佛教的前提，萬事萬物都處在“變”的狀態之中。而變化又是由各種各樣的原因引起的，要反復不斷地追究其原因，才能找到引起變化的最本質的原因。作者正是要追尋那種千變萬化之中的永恒。在作品中，作者正是采用幻想的手法將變與不變、瞬間與永恒巧妙地編織到了一起，使用高山上的綠苔、湖水里的砂石均附有了生命力，而無數微不足道的生命匯聚成色彩斑斕的宇宙。正是這種宇宙根源性的生命力才孕育著宇宙自身的千變萬化。

三 幻覺與光

《帝釋天的大網》這部童話作品不僅采用了現實性的記敘手法，還在整個童話的間隙鑲綴著無數異空間的碎片。旁白聲兩次將我們帶到了異度空間，第一次將我們從ツェラ高原帶到了紛繁的天上，雖然似乎是孫悟空的筋斗一萬八千里，但是在瞬間作者所描述的那種感覺又似紋絲未動。明明是飛上了天界但“我”確乎感覺到未動的描寫可謂一動一靜的結合，這也正是視覺與幻覺在空間上的完美融合。這種彈指一揮間的騰云駕霧與地球引力的相互抵消也正是與宗教思想相通的。如果說《法華經》的世界是給人一種洞穿萬物的肅穆之感的話，那么，宮澤賢治在他的童話中塑造的是布滿幻想色彩、追求幸福的世界。

人生所要追求的目標是什么？對于這個問題，宮澤賢治認為是對全人類幸福的追求以及個人對幸福的擁有，是宇宙的原動力才有力量讓人類擁有幸福。宮澤賢治將這種力量叫作“宇宙意志”：“是因為宇宙意志的存在才帶給所有生物幸福，還是地球本身本是盲目的運動，是應該相信信仰還是應該相信科學，我認為無論如何我應該相信前者。”也就是說，宮澤賢治認為全人類幸福的實現是基于你我他善意的表現的。

在這篇童話中，主人公第二次跨入天庭，遇見了天庭中的三個孩子。而這個情景的出現又讓人們聯想到大乘佛教的源流、天使壁畫的挖掘等內容。在與孩子們的對話中，我們發現，童話中的“我”并不是作者本身，而是挖掘壁畫之人青木晃。作者的想象跨過時間和空間的界限，順其自然地帶我們遇到了挖掘壁畫之人與埋藏壁畫之地。在《帝釋天的大網》這篇童話的文末，藍孔雀布滿蒼穹。藍孔雀不僅給我們以躍然紙上的動態之感，它們還是宮澤賢治所創作的這篇童話中在異度空間雀躍的精靈。而且，孔雀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即孔雀會消滅黑暗世界的邪惡力量，它們不但是美麗的精靈，還是正義的守護神。蒼穹放出萬丈光芒、正義的使者在光芒中漫舞，那將是一幅多么和諧的畫卷！而通過和平的手段使當時日本社會中的農民階層不再受壓迫也正是作者宮澤賢治夢寐以求的事情。

童話《帝釋天的大網》兩次帶領我們步入異度空間，而后又返回現實世界。在這篇童話中，作者靈活運用了聯想與想象，將穿越時間與空間的異度世界活靈活現地展現在我們面前。在空間上，童話中的不同場所似乎在映射著這個世界；在時間上，童話中的不同時間似乎貫穿了過去和未來，童話中作為主要人物登場的“我”、作者自身的“我”與挖掘壁畫的“我”又讓讀者展開無限的遐想。

在《帝釋天的大網》這部作品中，結合了作者冷靜的觀察與豐富的幻想。在空氣稀薄的高原一個人行走著的“我”意識朦朧，具有著知性意識的“我”叩響了幻想世界的大門。文中有這樣的描寫：“我嘟囔著站在水邊思考著事情，這里的水竟是過冷水（過冷狀態：液體溫度降到凝固點以下仍不凝固的不穩定狀態）。”而過冷水的描寫也說明了宮澤賢治在這方面的知識，體現了宮澤賢治作為科學工作者的觀察力。不僅如此，為了描寫文中美麗的景色，宮澤賢治也幾度使用了礦學用語，而這更為童話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像自然科學那樣神秘不可捉摸也正是宮澤賢治文學作品的一大特色。在宮澤賢治的筆下，植物、礦物、天體都表現得熠熠生輝。自然界的萬事萬物在宮澤賢治的筆下大放異彩，與宮澤賢治自幼對它們的觀察與喜愛是分不開的。宮澤賢治在進入盛岡中學讀書以后，閑暇時間總要攀爬巖手山，他特別熱衷于采集植物、收集礦石。看來如此生動的表達，與宮澤賢治本身知性、理性、情感，對宗教的領悟都是不無關系的。

當作者第二次讓我們感受到異度空間的玄妙的時候，他大量使用了對光的描寫，閃閃發光的瓔珞、如同燃燒著的白金一般的天空、大網出現時的藍光縱橫交錯、風的大鼓出現的時候的色彩的變化，如針入束的光芒映入我們的眼球。光在宗教的故事典籍里常常出現，它是神圣、神秘的象征。也正是由于宮澤賢治對光的靈活運用，才讓佛、凈土以其所表現出的神秘、神圣吸引著我們每一個人。宮澤賢治對光的描寫不僅讓我們感受到異度空間的神秘，不僅僅是一個物理知識，那神圣、明亮的光芒也是宗教信徒的一個信仰，更是所有有理想的人的共同的希望。五光十色、璀璨奪目的光芒似乎可以驅走黑暗，使我們眼前一片光明，從此世界上沒有貧苦農民的衣不遮身、食不果腹，世界上所有的人太平祥和地在一起生活。宮澤賢治將“藝術”“科學”“宗教”緊密地銜接在了一起。而這種銜接沒有強加于人們相信《法華經》的做作，有的只是宮澤賢治作為一個日蓮宗信徒的虔誠，因為日蓮出生于日本一個激劇動蕩的鐮倉時代，他生于一個貧窮的漁民家庭，這意味著日蓮圣人是為了救一切民眾而出生于一般庶民當中的。宮澤賢治雖然出生于富商之家，但是他強烈的救濟一般民眾的夙愿又與日蓮圣人有何不同呢。宮澤賢治之于日蓮宗，正如陽光之于太陽，作品中的“我”還有“天童子”共同沐浴陽光的普照，享受太陽光帶來的萬丈光芒，而這也是宮澤賢治宗教思想的自然流露吧。

《帝釋天的大網》在宮澤賢治的童話作品中，與《雁與童子》、《こぐのリアの木》一起被人們稱作是反映西域見聞的作品。在這部作品中，你可以屏息感受到透明、稀薄的高原氣體給我們帶來的緊迫感，以及置身于西域的神秘感。童話中的種種幻想消融在作品的字里行間表現出的超自然的力量與美感之中，如果能聞到味道的話，那將會沁人心脾。我們可以體會到宮澤賢治對科學的追求及對文學與藝術的掌握。童話中動物、植物、人三者合一的表現，讓每一位品讀童話的讀者有一種投身大自然的親切，那種親切之感又幻化成不可言喻的幸福感，而這也正是作者融匯藝術、文學、科學所奉獻給每位讀者的文化大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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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吳繁，女，1983—，吉林梅河口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日本文學、文化，工作單位：北華大學外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