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奧尼爾的悲劇類型

摘要 尤金·奧尼爾被戲劇評論家稱為現代美國戲劇之父，他先后4次獲普利策戲劇獎，1926年被授予耶魯大學榮譽文學博士學位，1936年榮膺諾貝爾文學獎。他為美國現代戲劇的發展立下了不朽功勛，使落后的美國戲劇趕上了世界戲劇發展的步伐，為美國戲劇贏得了世界聲譽。本文主要從尤金·奧尼爾創作的早期、中期和晚期三個層面分析了其作品的悲劇類型。

關鍵詞：尤金·奧尼爾戲劇 創作歷程 悲劇類型

中圖分類號：I106.3 文獻標識碼：A

尤金·奧尼爾（Eugene O'Neill，1888-1953），被戲劇評論家稱為現代美國戲劇之父。他所創作的50余部劇作幾乎全屬于悲劇類型，只有為數不多的幾部屬于喜劇。由于悲劇內容十分廣闊，藝術風格變化多端，奧尼爾先后4次獲普利策戲劇獎，并于1936年榮膺諾貝爾文學獎。奧尼爾使落后的美國戲劇趕上了世界戲劇發展的步伐，為美國戲劇贏得了世界聲譽。

奧尼爾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瑞典皇家學院對他的評價是：一個“獨特而尖銳的悲劇作家”。奧尼爾自己也認為，我們人類自身就是悲劇，是已經寫成的和尚未寫成的悲劇中最令人震驚的悲劇。奧尼爾一生經歷了很多苦難和辛酸，因此他所創作的悲劇作品中都融入了自己的痛苦的體驗，他創作的劇中人物幾乎都帶有奧尼爾自身的印跡，他們對生活充滿熱情，滿懷希望，卻不斷在現實世界中遭遇苦難。親人的冷漠、愛情的丑陋、宗教的欺騙以及社會的禁錮，使他們忍受著各種痛苦和厄運，也逐漸使他們開始懷疑上帝。然而，不管是保持對上帝的信仰，還是尋找另一種新的信仰，他們都難以逃脫命運的安排，逐漸陷入了厄運。奧尼爾的悲劇思想，既是對人類生存困境的深刻思考，也是對人類希望的執著探尋。他的悲劇類型主要分為現實主義悲劇和實驗悲劇，如按他的創作時代劃分，可以分為早期現實主義悲劇，中期實驗悲劇和晚期現實主義悲劇。

一 早期的悲劇

尤金·奧尼爾在1906年秋天進入普林斯頓大學就讀，同時宣布不再把天主教當做自己的信仰，他相信尼采的觀點：上帝因同情人類而死。因此，在面對人生時，他總是感到迷茫和困惑，期望能找到前進的力量，甚至改變世界的辦法。在探尋大自然奧秘的過程中，他認為大海是宇宙的化身，具有一種神秘力量，能讓人類產生恐懼感，猶如上帝一般。因此，人與大海的沖突和對抗，經常出現在他的劇作中，在劇本中，人無力與大海進行抗爭，但依然以卵擊石，無法擺脫早已注定的悲劇命運。受這種宿命論的影響，奧尼爾認為：大海是命運的象征，在對抗大海的過程中，人們只能自取滅亡。在劇本《東航卡迪夫》中，名叫揚克的水手就是大海的受害者。揚克在一次事故中受了重傷，在生命彌留之際對自己一生的坎坷經歷進行了辛酸的回顧：感到海上生活的孤獨，他有一個夢想，他和摯友德里斯科爾能在加拿大或阿根廷買一個農場，在陸地上定居下來，從此脫離大海。但是命運的捉弄，大海的桎梏，使他們擺脫大?？刂频脑竿淇樟?，他們的努力失敗了，揚克凄慘地離開了人世，德里斯科爾的逃脫計劃破產。揚克之死，實際上是對他要“背叛”大海的懲罰。

有時，尤金·奧尼爾自己對大海的觀點也是比較矛盾的：大海像上帝一般操控著人的命運，隨心所欲地扼殺人的生命，但是人們又不能失去它，依然還要到大海中尋找希望。在劇本《安娜·克里斯蒂》中，名叫克里斯的船長終其一生都像奴隸一般被大海掌控著，他在航海過程中飽嘗艱辛與磨難，因而，咒罵大海是“老魔鬼”，靠小人伎倆給他的親人帶來苦難和死亡?？死锼沟母赣H、叔父兩個兄弟和兩個兒子都是大海的犧牲品，因而不愿讓自己的女兒安娜再跟大海有任何的聯系，便在安娜5歲的時候將其送到親戚家，希望女兒能在中西部城市的陸地上安全健康的成長，更不樂意將自己的女兒嫁給水手做妻子。他盡管恨大海，卻又不能離開大海而生存，他的命運始終不能擺脫大海的束縛和牽連。女兒安娜的看法和父親克里斯截然相反，因為她在親戚家住時被一個表兄弟奸污后做了妓女，所以她憎恨陸地，認為大海是干凈的自由之地，能洗凈她曾經的恥辱，成為“新女性”。她留在了父親的船上，呼吸著海上新鮮的空氣，身體狀況逐漸好轉，感到為自己的生活找到了一個安全的避風港。她后來熱戀司爐工麥特，鐵了心想要嫁給他，置父親的阻撓于不顧。水手麥特在海中遇險，被老船長父女救起，死里逃生，還在船上找到了工作，充滿了感恩之情，對安娜的愛意愈加深刻，也使他認為是上帝安排他從事航海，并懷著美好的愿望。有人認為，此劇是喜劇。而奧尼爾認為這個觀點并不恰當，因為這段故事只不過是一個有驚無險的小插曲，更大的危險潛伏在后面的生活中。

由于看了約瑟夫·康拉德、杰克·倫敦等很多現實主義作家的作品，深受現實主義的熏陶，因此尤金·奧尼爾的戲劇創作也基本上是現實主義的。但他早期的作品由于深度不夠，便傾向于自然主義，多進行客觀描寫。正是在這一時期，霧，開始被奧尼爾描繪進劇作，承擔起特定的象征意義，它與大海交融在一起，構成了一個神秘世界，充滿了悲劇色彩。奧尼爾筆下的悲劇人物在這樣一個神秘的世界里，陷入厄運，并逐漸走向悲劇性的結局。

二 中期的悲劇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后，歐洲各種新的文學思潮影響波及到大西洋彼岸的美國，許多美國作家開始抨擊和擯棄在北美盛行的清教主義，逐漸接受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學說。他們在作品中力圖突破現實主義的文學傳統，借鑒和試驗歐洲傳來的新穎的寫作技巧。現代主義在美國文壇風靡一時。尤金·奧尼爾就是其中一位善于捕捉時代氣息的作家。他中期的悲劇創作開始脫離現實主義的戲劇傳統，向多元化的方向發展。他寫各種實驗悲劇，即表現主義悲劇、心理探索悲劇和信仰探索悲??；從多種不同的視角，對人生的真諦進行多層次的探索。

尤金·奧尼爾的劇作運用了表現主義戲劇打破時空觀念的表現手法，通過扭曲現實的虛幻的藝術手段來剖析人物心理，探尋生命真諦。劇作《瓊斯皇》的八個場景中有六場采用了虛幻的藝術手法，通過夢或者幻覺描繪瓊斯的一生，展現他生存過程中的苦難和絕望。在《毛猿》第五場中，在第五大道上發生的事全是揚克被扭曲了的思緒過程，即想象中發生的事，是一種幻覺，有明顯的象征意義：揚克只身跟整個資產階級國家機器對抗，恰如以卵擊石，顯然不能取勝，只能是自己被碰得頭破血流。另外，面具也是經常出現在奧尼爾劇作中的表現主義手段。奧尼爾借助“面具”這一具體化的物象，把人內心里的想法和感情形象化，從而營造戲劇沖突。奧尼爾在劇作《毛猿》中第一次運用了“面具”，面具的使用使那些出場的無名無姓的資本家人物更有了代表性和普遍意義。在劇作《上帝的兒女都有翅膀》中，一個源自剛果的面具出現在舞臺布景里，代表著黑人和非洲文化。這個面具被展現出特殊的意義：面具隨著房間的逐漸縮小而相應地增大。這象征著外界環境（白人社會）對黑人吉姆，同樣也是對白人艾拉·唐妮的輿論壓力日益增大，而且是毀滅性的，他們兩人無法從這個環境中逃出，他們的行動超越了既定的社會常規，他們身邊的文化沖突把他們給吞噬掉了。

尤金·奧尼爾深受心理學家尤其是榮格和弗洛伊德心理學說的浸染，因此在劇作中，他經常對劇中人物進行心理探尋和精神分析。他試圖在俄狄浦斯情結等人性本能中，探究出悲劇根源。劇作《榆樹下的欲望》就是圍繞俄狄浦斯情結展開的，講述了一場關于亂倫的悲劇。這部劇作，表達的主題就是：“性”本能是誘導人物人物產生激情的根本原因，是引起悲劇的源頭。

尤金·奧尼爾雖然相信尼采的“上帝已死”的說法，但他依然試圖尋找出一個全新的上帝，所以他的不少劇作都是以信仰為主題。奧尼爾對科學發達的美國社會滿懷失望情緒，因為物質和功利蒙蔽了人性的本真。因此，奧尼爾不停地探索著，試圖能尋找出一種新的信仰，填補自己思想的荒蕪。

尤金·奧尼爾對道家思想特別感興趣。在他的實驗悲劇中，很多劇中人物具有返璞歸真、回歸自然的思想。在劇作《泉》中，主人公里昂對神秘的東方世界充滿了憧憬，尤其向往“極其寧靜”的中國。俗世生活和人對自然的信仰產生了對比，奧尼爾認為后者是神圣純潔的，前者被貪婪和欲望玷污了。

尤金·奧尼爾提出了“電上帝”的概念，這一概念是他從美國歷史學家亨利·亞當斯的一篇文章《發電機與瑪利亞》中轉化而來。在奧尼爾的劇作《發電機》中，主人公魯本拋棄了對上帝的尊敬和信仰，他堅定地認為宇宙間沒有任何神，電才是生命產生的根源。為表示自己的虔誠信仰，他毫不猶豫地撲向“電上帝”的懷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尤金·奧尼爾實驗悲劇中的人物總是在跟自然界或者社會的沖突和抗爭中，受到激烈的情感沖撞，并由此走向了滅亡之路。

三 晚期的悲劇

晚年時期的尤金·奧尼爾逐漸開始自我反思，他的創作手法逐漸淡化了對人物內心的分析，也減少了對大自然的探究，回到了現實世界，通過分析某個家庭的存在來反映世界，他試圖從社會環境中探尋造成人類悲劇的根源。但是，他這一時期的寫實并不是簡單重復早期的那種自然風格的現實主義，而是更加深刻地描繪了人生和生命，同時，他還預感到了美國夢的破滅。

尤金·奧尼爾晚期的現實主義悲劇淡化了故事情節，但劇作的社會影響卻增大了。因為他此時的創作手法已爐火純青，僅靠對人物的刻畫，就能使劇作極富藝術感染力。劇作《進入黑夜的漫長之旅》展現的是一個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的悲劇，然而這個悲劇具有典型性，具有普遍的社會意義。它匱乏故事情節，沒有沖突高潮。但它一上演便引起了戲劇界的轟動；原因就是通過這一劇本，奧尼爾坦率地將自己一家人的真實情況公諸于世，其自傳性超過他過去的任何一個劇本。他通過對人物語言和動作的細致刻畫真實地描繪了家庭成員之間那種微妙的復雜關系，成功地創造出了悲劇的氛圍：父親蒂龍為人吝嗇，是家中的獨裁者；母親瑪麗篤信天主教，吸毒成癮，對現實傷感，對過去迷戀；大兒子杰米放蕩不羈，玩世不恭，一無建樹；小兒子埃蒙德身患肺病，對前途悲傷，沉湎于不切實際的想象之中。

象征手法的運用，為尤金·奧尼爾的現實主義悲劇增添了更深沉的藝術魅力。仍然以《進入黑夜的漫長旅程》為例。霧成了一個貫穿劇本始終的象征手段。奧尼爾詳細地描繪的由晴天到濃霧的變化過程正是人生道路的象征：人剛生下來感到世界是光明的，但實際上世界是丑陋不堪的，人生道路是坎坷不平的，人的前途是迷惘的；人在霧中，對自己、對別人、對周圍環境是兩眼摸黑，沒有任何希望，因而感到的只能是現實生活的痛苦?，旣惖幕槎Y服是另一個有深刻意義的象征。它是她從天真無邪的姑娘轉變為家庭主婦的一個標志，是她年輕時的兩個夢想（做修女和鋼琴家）幻滅的標志?；槎Y服使她想起結婚時的幸福日子，跟現時的痛苦的日子形成鮮明的對比，因而它使她更加感到現時處境的凄涼，增強了悲劇性氣氛。舞臺設計也具有象征意義。例如，劇中人活動的場所是在明亮的前廳和沒有窗戶的漆黑的后廳中間，這象征著蒂龍一家人生活在光明和黑暗之間。他們感到了黑暗的威脅，但又沒有能向光明邁出步子，因而只好在迷霧中彷徨迷惘。

尤金·奧尼爾不僅是現代美國戲劇的締造者，也是世界戲劇舞臺中的一顆明珠。他一生勇于探索，敢于創新，匠心獨運地結合了自然主義、象征主義、表現主義、現實主義以及各種心理學說等藝術創作手法，創造出了眾多具有持久藝術生命力的戲劇佳作，為世人奉獻了蘊含這無盡生命力的精神食糧。

注：本文系2011年黑龍江省教育廳高等教育教學改革規劃項目立項課題“ESP驅動下的醫學院校英語課程設置的改革和實踐”（項目編號：黑教高（2011）150號文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 鄭柏銘譯：《尤金·奧尼爾和東方思想：一分為二的心象》，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

[2] 郭繼德編：《尤金·奧尼爾戲劇研究論文集》，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

[3] 歐陽基等譯：《奧尼爾劇作選》，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版。

[4] 汪義群：《奧尼爾研究》，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作者簡介：姜莉，女，1981—，黑龍江哈爾濱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應用語言學及二語習得、英美文學，工作單位：哈爾濱醫科大學外語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