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姆勒先生的行星》猶太主題

摘要 美國作家索爾·貝婁在小說《賽姆勒先生的行星》中借助一位老邁的猶太大屠殺幸存者賽姆勒先生的經歷呈現出主人公猶太性的發掘過程。這位老先生的形象是一位非常傳統保守的猶太人，其血統意義猶太性由外部力量決定，由猶太大屠殺和以色列六日戰爭集中代表。其猶太性并不僅僅具有血統意義，還可以擴展到被邊緣化的他者社會意義。這種邊緣化不是一種被動造成的局面，而是一種主動形成的孤立。作家通過賽姆勒先生孤獨沉默的形象、群體異化、死亡等存在主義話題具體化等層面刻畫了人類的精神困境，探討了人類存在的境遇，具有世界性的普遍意義。

關鍵詞：主題 猶太性 血統 他者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賽姆勒先生的行星》是美國猶太作家索爾·貝婁作品中最薄的小說。雖然這部短篇只有313頁，篇幅相對較短，但并不意味著內容不夠豐富，思想不夠卓越。該書與貝婁另外兩部作品《奧吉·瑪奇歷險記》、《赫索格》先后榮獲美國的“國家圖書獎”。

小說《賽姆勒先生的行星》描述了20世紀60年代后期某個初春70多歲高齡的猶太人大屠殺幸存者賽姆勒先生在紐約的生活，作者貝婁借助賽姆勒先生三天歷程勾畫出一幅社會精神風貌圖。以下將著重從猶太性的發掘這一角度來討論小說主題。

一 血統意義的猶太性

索爾·貝婁以一位年老的猶太人大屠殺幸存者為主人公。賽姆勒先生是一位來自歐洲的大伯，一個偉大老一輩的最后一位。他用傳統的猶太語言與人交談，在打電話給他的侄子時，他用“he had other irons in the fire”、“he had other fish to fry”這種猶太俗語來描述繁忙的狀態。用小說中的話說，他個人就是猶太歷史的象征。然而，這位老人并不是天生如此。他的個人經歷就是發現自己身上的猶太性的過程。

“賽姆勒先生的血統的意義完全由外在力量來決定。”這些外部非常典型地反映在猶太大屠殺和以色列六日戰爭上。

在猶太大屠殺之前，雖然有波蘭猶太籍，賽姆勒先生將自己定位成一位非猶太族裔歐洲人。他是奧匈帝國一個富裕家庭的后代。早年接受歐洲啟蒙主義理念教育，閱讀了如英國作家安東尼·特羅洛普和英國經濟學家、社會科學家和記者沃爾特·白芝浩之類作家的作品。他的母親在他16歲生日時甚至送了一本名為《世界是意志和表象》的書作為生日禮物，該書作者德國哲學家阿瑟·叔本華，是一位著名的反猶人士。青年時代，賽姆勒先生將自己塑造成英國紳士。他以華沙一家報社的記者身份和夫人一起在倫敦度過了20世紀二三十年代。他們住在沃本廣場，以能夠時常參加布盧姆斯伯里文化圈的活動為傲，還與作家H·G·威爾斯交善。威爾斯是英國啟蒙主義的倡導者。賽姆勒先生信仰威爾遜的烏托邦主義，參與了歐洛爾·斯泰普騰和杰拉爾德·赫德的國際大都市計劃。“該計劃基于對生命采取容忍、理性、科學的態度，志在打造一個有計劃的、有序的美好社會。”在二戰爆發之前，他已經在著手寫關于威爾斯的草稿。

然而，信奉啟蒙主義并不能改變他作為一位猶太后裔的命運。二戰爆發后被抓進集中營，尤其是在挖萬人坑的時候，他第一次警醒地意識到自己和其他猶太人沒有什么本質的不同。他對啟蒙主義的追隨、對歐洲文明的理想憧憬并不能改變自己被納粹屠殺的命運。他將隨其他猶太人一樣，從地球上被抹去。在納粹面前，他被迫接受了低賤的猶太人身份。當他僥幸地從鬼門關——萬人坑中爬出來的時候，早年歐洲文明的信仰和那些成堆的猶太人尸體一起埋葬在萬人坑中。他默默地接受了現實，藏身于森林或墳墓中，像蟲子一樣茍且地生存下來，直到二戰結束。不論信仰什么，身上流淌著的猶太人血液早已經注定了他的命運。

如果說猶太大屠殺讓賽姆勒先生被動地接受了猶太人身份，而以色列的六日戰爭則讓他積極地投入到猶太人的角色中。埃及-以色列之戰，即著名的六日戰爭爆發的新聞擾亂了賽姆勒先生在紐約的平靜的生活。他不安地等待著戰爭進展的新聞，再次為猶太人生存擔憂。

二 社會意義的猶太性

賽姆勒先生的猶太性不能僅僅從血緣上進行狹義的理解，其猶太性應擴展到被邊緣化的一種社會意義上的“他者”。他者是一種文化批評上的常用概念。“異質性、沉默性、邊緣性”是他者的表象。居住在20世紀60年代的紐約，他卻無法融入這樣一個現代社會。一位又高又瘦的老人，臉上帶著冷峻肅穆的表情，在人群中顯得十分顯著。他的舉止氣質顯示出他不屬于這個摩登社會。這個世界與他兩不相容。他的形象是一位自愿邊緣化的人物形象。他宅在安靜的房間或圖書館里，整日誦讀梅斯特·埃克哈特的布道辭。他摒棄了世俗的欲望，例如對性、權力、金錢，甚至沒有辯解的欲望。他寧愿做一個眼光犀利的旁觀者，一位耐心的傾聽者。他自嘲是“怪人的知己，極端分子的領頭人，瘋女人的祖先，瘋狂社會的記錄者”。

這種邊緣化不是一種被動造成的局面，而是一種主動形成的孤立。這一次是賽姆勒先生自發地排斥自己身處的社會。埃及-以色列之戰讓賽姆勒先生坐立不安，甚至不顧80歲高齡還申請了前去戰場。與其說不愿意看到猶太同胞被戰爭奪去生命，不如說他厭惡所謂強權將地區爭端引向戰爭的災難。這是又一次慘絕人寰的人間屠殺。這時的賽姆勒先生已經不再從猶太血統這個角度來看這場戰爭，而是從精神和行動中表達了自己對整個人類的同情和批判。

對整個人類的批判也彰顯了賽姆勒先生對人性的透視。賽姆勒先生經歷了二三十年代美國社會的重大變遷，如登月計劃、學生運動、婦女解放運動等。這里以登月計劃話題來舉例說明賽姆勒先生對社會和人類的批判。全書共七次提及美國的登月計劃，其中四次都充分說明賽姆勒先生的態度。第一次出處在第一章末尾，賽姆勒先生還沒有從黑人扒手的恐嚇中恢復過來，借著讀拉爾博士的手稿《月球的未來》宣泄出自己的怒氣。看到這句“人類還能以地球為家多久？”賽姆勒先生質疑著人類本身存在的可能性。第二章的開頭繼續著賽姆勒先生對人類的絕望和憤恨的攻擊。在他看來，地球是“時空的監獄”。因為有了殖民月球的欲望，那么人類“飛向月球也不是逃離時空監獄的方法”。第三次出現在第三章節，這次不是殖民化月球，也不是關于人類的出路，而是有關將死的格魯納醫生。賽姆勒先生一邊讀著拉爾博士關于月亮的論文，一邊擔心著侄兒格魯納，下意識地將月亮死氣沉沉的狀態和在死亡陰影下的格魯納聯系在一起。月亮成了死亡的象征，而這個形象也反映出老人對人類未來的悲觀看法。第五章中，賽姆勒先生和華萊士一起乘車在月光下行駛在哈德森河畔。在老先生看來，觸目所及的美景掩蓋了真實的罪惡。月光下的河水看上去美麗，然而又是骯臟和險惡的。灌木叢和樹林是“性暴力、持刀搶劫、打人和謀殺的掩體”。小說中賽姆勒先生不停地做出姿態顯示他與現代社會保持一種合理的距離。然而，他對過去和現在的自由聯想又表明他無時無刻不在用他自己的道德標準來衡量當下。

三 精神困境的象征

賽姆勒先生孤獨的猶太人、沉默的思考者形象是人類精神困境的一種象征。他的思考不僅僅圍繞個人命運，而是對世界、人類本身的關懷，是一種普世性的思考。當時美國社會的動蕩是現代世界的寫照。賽姆勒先生對這個社會失望，認為人類社會已經陷入道德墮落、矛盾混亂的境況。他對世界持冷眼觀察的態度，盡量避免卷入其中，即使為了自己的女兒而不得不四處奔走，他仍然謹慎地與外界事物保持一定距離，對社會的批判和個人的好惡都鮮有表露，藏身于無休無止的冥想之中。

客觀上，賽姆勒先生成了沉默的傾聽者、犀利的思考者。在他身邊也聚集了一群孤獨者。這些人中有小偷、無業游民、流浪者、新移民、外國學者等等。這些人或被社會拋棄或與周圍環境不融。在他們身上，現實與愿望、傳統與社會、絕望感與求生本能、責任與能力之間的矛盾沖突使他們陷入精神危機，讓人有群體異化之感。“所謂異化，在文學中體現為背離本來的性質、反常或本質的喪失、隔膜和疏遠。具體反映在文學人物中是精神苦悶、孤獨、異常，被人拋棄，被人排斥，極度壓抑而不為人所理解。其表現形式為人與自我的異化，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異化，人與社會環境的異化。”以賽姆勒先生的女兒和遠房侄兒表現出的異化現象尤為突出。在賽姆勒先生眼中，他們都成了一群瘋子。然而在這些人眼中，賽姆勒先生本身也是不可溝通的，成了一種不可以被理解的猶太象征，這也是一種異化。通觀全文，似乎人人都是相互疏離、人人都不太正常。從不同角度看，人人都異化地存在這部小說中。異化在這部作品中實質上代表了普通人的一種共性，是現代社會精神悲劇的真實寫照。個人的精神危機是當代世界的危機。這種以孤獨和疏離為特征的群體異化上升到了精神層面，通過意識流的藝術手法將具體紛亂的生活投射到人物的精神世界，深化了現代人的精神困境，折射出作者對人性的批判，顯示了作者對人類社會精神困境的深刻領悟。

作者索爾·貝婁借小說主人公賽姆勒先生的冥思，對孤獨、良心、恐懼、厭煩、死亡、真理、自由、選擇、存在等存在主義基本概念進行了深刻的思辨。在小說中，作者細致描述了格魯納醫生走向死亡的過程、賽姆勒先生從萬人坑中死里逃生以及人類登月計劃，圍繞死亡主題，將哲學問題具體化，討論了“對于真實存在的尋求，對于非真實存在的嘲笑，如何面臨死亡的問題，以及那帶領我們接近死亡的時間之經驗”等存在主義的基本命題。從關注猶太人自身生存價值對人類存在境遇進行了深刻的探討，從而超越了猶太民族屬性的范疇，具有世界性的普遍意義。

四 結語

美國作家索爾·貝婁在小說《賽姆勒先生的行星》中借助一位老邁的猶太大屠殺幸存者賽姆勒先生的經歷呈現出主人公猶太性的發掘過程。賽姆勒先生的形象是一位非常傳統保守的老人。他的血統意義猶太性由外部力量決定，由猶太大屠殺和以色列六日戰爭集中代表。其猶太性并不僅僅從血統上理解，還可以擴展到社會意義上的一種被邊緣化的他者。這種邊緣化不是一種被動造成的局面，而是一種主動形成的孤立。作家通過賽姆勒先生孤獨沉默的形象、群體異和死亡等存在主義話題具體化等層面刻畫了人類的精神困境，超越了個人自身生存價值，探討了人類存在的境遇，具有世界性的普遍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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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W·考夫曼：《存在主義》，商務印書館，1987年版。

作者簡介：

汪麗娟，女，1977—，重慶奉節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英語教學法，工作單位：四川城市職業學院。

鄒威華，男，1975—，四川巴中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學、文化，工作單位：成都師范學院。

唐曉虹，女，1979—，四川蒼溪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語教學法、英美文學，工作單位：四川城市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