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吉本芭娜娜作品中的女性形象

摘要 日本當代女作家吉本芭娜娜小說中的主人公、引導性角色幾乎都是女性。如《月影》、《廚房》、《廚房2——滿月》便是如此。其女主人公具有以下共同特性：精神空虛孤獨、尋找心靈寄托、相信直覺指引、具有體諒與包容之心。與此相比，引導性角色大多是“脫離常識的存在”、對主人公起“引導性”作用、負有“非常的宿命”。芭娜娜筆下的女主人公體現(xiàn)了日本當代女性的獨立與堅強，引導性人物的塑造則契合日本社會女神崇拜的特點。因此，吉本芭娜娜的文學作品能得到廣大女性讀者，尤其是年輕女性的青睞。

關(guān)鍵詞：吉本芭娜娜 女性形象 主人公 引導性人物 魅力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一 引言

吉本芭娜娜，真名吉本真秀子，是最受中國讀者歡迎的當代日本女性作家之一。自1987年以小說《廚房》登上日本文壇以來，一度在日本形成了“芭娜娜熱”。吉本芭娜娜小說中的人物女性所占比例大，如主人公、推動劇情發(fā)展的引導性角色等重要人物幾乎均為女性。因此，探討其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有助于中國讀者進一步了解吉本芭娜娜文學的特色及其魅力。

迄今，有關(guān)吉本芭娜娜作品人物形象的研究，多集中于考察人物體現(xiàn)的社會性差，如笹川洋子（2002）考察了《廚房》中的性別概念模糊化現(xiàn)象；或局限于從具體意象、具體事件對女主人公進行考察，如胡婧婧（2010）《吉本芭娜娜筆下的少女形象》，探討了主人公在身世、“借屋”等具體經(jīng)歷上的共同點。由此可見，吉本芭娜娜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研究有待深入。

《月影》、《廚房》、《廚房2——滿月》是芭娜娜初登文壇的作品，其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可謂包括了日后芭娜娜小說中出現(xiàn)的大多數(shù)女性的共性。其次，芭娜娜作品的經(jīng)典主題是“死亡”。《月影》、《廚房》、《廚房2——滿月》三篇作品的主題就是“死亡”。因此，筆者從芭娜娜的諸多作品中選取上述三部作為研究對象，以期通過考察其女性形象的共性，探究吉本芭娜娜作品的特色和魅力。

二 女性形象

如前述，吉本芭娜娜作品中的主人公幾乎均為女性。她們推動劇情發(fā)展，詮釋主題，引發(fā)讀者共鳴，是芭娜娜作品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以下，筆者將上述三篇作品的女性分為主人公和引導性兩類，分別對其共性進行剖析。

1 主人公

四篇作品的主人公均為年輕女性。《月影》的早月、《廚房》、《廚房2——滿月》的美影均為20歲出頭的大學生。

（1）空虛孤獨

如董彬彬（2011）所述，“芭娜娜的作品常在死亡事件的陰影中發(fā)展”。上述四篇作品開篇便記述了主人公或失去至親等人生的依靠，或陷入無望的戀情，她們的心靈由此產(chǎn)生“空虛”和“孤獨”的空白，這種無計可施的空虛感迫使主人公無法正視現(xiàn)實。

《廚房》中親人相繼離去帶給美影的不是悲傷，而是“空虛”和“孤獨”。“隨著時光的流逝，家人一個個地離開人間，只留下我一個人在這房間里”，美影孤獨的心境躍然紙上。續(xù)篇《廚房2——滿月》中，美影從雄一口中得知惠理子的死訊時，甚至覺得“祖母去世的時候，剩我一人。比起那個時候，現(xiàn)在我更感孤獨”，覺得一切都已經(jīng)于事無補，無計可施。

與美影不同，早月失去的是戀人阿等。阿等離去帶來的痛苦讓早月覺得“從他去世的那個夜晚開始，我的心就已飄移到另一個空間，并再也無法返回”。早晨醒來，孤獨、悲哀一起襲來的瞬間，是早月最害怕的時刻。

（2）心靈寄托

主人公們?yōu)榱讼撵`的空虛和孤獨尋找心靈寄托。

美影依靠廚房、料理得到了片刻安寧，正如馬克皮特森（1990）所言，“雖然在小說中讀者經(jīng)常會感覺到潛在的死亡，但只有廚房是人的活力之源”。

早月則是“無法安睡導致的疲倦，以及在對清早第一縷曙光的漫漫等待中近乎狂亂的孤獨，使我開始體會到恐懼，于是我決定開始晨跑”。早月為了不讓自己忘卻阿等，“拼命不給自己留下空閑時間”。

對于女主人公們而言，尋找心靈寄托是逃離殘酷的現(xiàn)實世界的唯一窗口，能暫時讓不安的心靈得以安定的唯一途徑。她們試圖通過這種方式阻止自己去想念已經(jīng)失去的人，以此弱化心靈的空虛和孤獨。關(guān)于主人公的這種心靈寄托行為，一般學者認為這是一種自我療傷，但筆者認為，這種行為雖然使主人公暫時逃避了現(xiàn)實，卻無法從根本上使其得到解脫。相反，在利用心靈寄托逃避現(xiàn)實的過程中，主人公的痛苦反而會積累到頂點。而只有當這一痛苦到達極限后，她們才會邂逅真正使自己得到救贖的契機。《月影》中的浦羅曾將痛苦比作感冒，人唯有經(jīng)歷過到達極限的痛苦，才能振作起來。因此，這一過程可以說是為救贖所做的鋪墊。

（3） 直覺指引

如前節(jié)所述，在吉本芭娜娜的筆下，這一契機便是主人公聽從直覺指引，相信常理中不可信的人，并走上解脫之路。這是女性感性使然的結(jié)果。柏拉圖和古希臘哲學將男女性別差異建立在二元基礎(chǔ)之上，亦即：一方面是屬于男性的理性、靈魂和理念，另一方面是屬于女性的感性、肉體和現(xiàn)象。由于芭娜娜信奉男性理性至上，因此，其筆下的男性極少成為主人公。

美影相信幾乎素未謀面的雄一，“我也許走火入魔了。可是他的態(tài)度相當冷靜，我只能相信”。于是美影就此告別了孤身一人在廚房入睡的生活，搬入田邊家，邂逅惠理子，并在田邊家溫暖的環(huán)境中得到治愈；在《廚房2——滿月》中，美影更是聽從心志，不顧路途遙遠趕去給雄一送豬排飯，“我一見他吃，心里輕松下來”，最后感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而正是這傾盡全力的行為，使美影本人與雄一都得到了解脫。

（4） 體諒與包容

主人公在與精神痛苦斗爭的同時，也會包容和體諒不幸事件的另一受害者，她們并未因自己的不幸一味地自怨自艾，而是推己及人。因此，她們在自己得到治愈之后還成為了對方的救贖，使治愈行為得到傳遞。

惠理子的突然死亡把雄一推到了與美影相同的孤兒處境之中。雖然惠理子的死訊使美影陷入恐懼，但她在與痛苦進行斗爭的同時，也肩負起了攙扶雄一的任務。得知惠理子的死訊后，美影又重回田邊家陪伴雄一，收拾屋子，做大餐與雄一共用，讓雄一得以發(fā)泄積蓄在心中的痛苦。最后為了雄一，她還在深夜乘坐出租車給千里之外的他送去一碗牛肉蓋澆飯，尋回了兩人無數(shù)次共同進餐的溫暖。正是因為美影對雄一的體諒與包容，才將雄一從孤獨之中拉了回來。

早月則對戀人的弟弟柊十分體諒，“我失去了戀人，而他則是哥哥和戀人同時都失去了”。相同的痛苦讓兩人能相互理解。最后，早月在陽光中將禮物遞給自嘲的柊：“到時候，你也跑跑步就好了”，柊終于回以微笑。這一刻，兩個人都已經(jīng)走出了那場死亡的陰霾。

2 引導性人物

芭娜娜的上述三篇作品的女性人物，除主人公之外，還有一類角色，她們帶動劇情并將主人公拉出停滯不前的逆境，筆者將此類角色視為引導性人物，這類人物的塑造更體現(xiàn)了芭娜娜作品的獨特之處。

（1） 脫離常識的存在

首先，這類人物一般都是不存在于現(xiàn)實社會之中、脫離社會常識的存在，如變性人、超能力者、靈體等。

引導美影走出陰影的惠理子是一位讓美影“驚異地瞪圓了眼睛”的美人，但她原本是男性，是雄一事實上的父親，被施行了變性手術(shù)。其實這一人物純屬虛構(gòu)。據(jù)路秀明（2007）所述：在日本，1964年，醫(yī)生青木正雄因為對三名男子實施了變性手術(shù)而被判“違反優(yōu)生保護法”之罪。易性手術(shù)的再開是1998年10月，即《廚房》發(fā)表11年之后。由此可見，惠理子是脫離社會常識的、虛擬的存在。

（2）引導性

引導性人物一般與主人公有著類似經(jīng)歷，或者具備超能力，因此，她們能指引或幫助主人公走出陰霾。

惠理子與美影有著類似經(jīng)歷，都失去了至親。美影失去了最后一位親人祖母，惠理子失去了至親至愛的妻子，因此惠理子能夠理解美影那種“摯愛的人全死光了，也得活下去”的痛苦；也有著跟美影相似的人生感悟：“人生的成長過程之中，要是不徹底地絕望一次，就不知道自己身上什么東西，決不可放棄，也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樂。我還算是幸運。”因此，惠理子給予了美影一個可以安心的居身之所，并在這種柔和的家庭氛圍中開導美影，讓她有了歸屬感，也使美影有了“絕不服輸，絕不泄氣”的干勁。

浦羅既具有超能力，又與早月有著類似經(jīng)歷。雖然她并不是早月身邊的人，但卻輕易獲得了早月的信任，而且浦羅總能給予早月心靈慰藉：“現(xiàn)在的階段是最難受的了，說不定比死還要難過。不過，這大概已經(jīng)是到頭了”。正因為有浦羅的引導，早月才得以通過七夕現(xiàn)象走出過去的陰影。

（3）非常的宿命

上述引導性人物無一不是在完成推動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引導主人公走出絕境后以死亡或離開的形式消失。這不僅增添了人物本身的神秘感，而且讓讀者認為這類人物會出現(xiàn)在主人公身邊都是命運的安排，是神的救贖。

美影擺脫了親人死亡的陰影，離開田邊家。但給予她心靈慰藉的惠理子卻突然死于他殺。美影描述：“惠理子的偉大或許是不足稱道，不過她曾在這里活過，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了”。

浦羅是在指引早月經(jīng)歷了七夕現(xiàn)象之后，便“消失在了清晨街市的人流中”。“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來自哪里，又要去向何方呢？”這些問題都無從得知。

三 芭娜娜文學的魅力

如前述，吉本芭娜娜的小說尤其受到年輕人、特別是年輕女性的歡迎，小說主人公的心境與年輕讀者有很多共同之處。作者以日本年輕一代的生活和思想為根基，以頗具寫實性的筆法和現(xiàn)代氣息將讀者現(xiàn)實生活中隨處可見的人物組合在特異的家庭環(huán)境之中，但處處都顯示出普通人的特征。筆者認為，這類人物形象的塑造體現(xiàn)了當代日本女性的獨立與堅強，顛覆了依賴男性而活的傳統(tǒng)女性的柔弱形象。但與此同時，她們身上又具備傳統(tǒng)女性的體諒與包容，因而容易得到廣大女性讀者的共鳴。

而引導性人物形象的塑造則滿足了讀者希望有人與自己促膝談心、打破自己孤寂情緒的潛在精神需求。雖然這些人物形象的塑造帶有虛構(gòu)性，她們的存在脫離常識，她們的宿命不同尋常，但她們的語言、行為卻平易近人，不但打動了主人公，也打動了讀者。筆者認為，對主人公而言，她們?nèi)缤枺瑢⒅魅斯隽岁庼病６谌毡荆敢娚⒔o人溫暖的太陽神等大多是女性。因此，讀者可以通過閱讀這一行為，與小說中的人物進行交流，體驗自己在現(xiàn)實中尋求而得不到的、經(jīng)過些許虛構(gòu)了的世界，并從中獲得慰藉。

四 結(jié)語

綜上所述，吉本芭娜娜作品中的女性幾乎都是年輕女性。其中，主人公一般具有因悲傷而產(chǎn)生的空虛孤獨感，為弱化這種空虛孤獨感，她們利用心靈寄托逃避現(xiàn)實，在此過程中她們的痛苦達到極限，從而走上由女性直覺指引的解脫之路。而她們包容體諒與自己有類似不幸經(jīng)歷的他者，使她們自身從引導性角色那里所接受的治愈行為得以延續(xù)。這類人物形象的塑造體現(xiàn)了日本當代女性的獨立與堅強，顛覆了依賴男性而活的傳統(tǒng)女性柔弱的形象。但是，她們身上又具備傳統(tǒng)女性的體諒與包容。因此容易引起廣大女性讀者的共鳴。與此相比，作品中的引導性人物多為脫離常識的存在，并指引或幫助主人公走出陰霾，且大多在完成指引使命后離開主人公。對主人公而言，她們?nèi)缤枺瑢⒅魅斯隽岁庼病６谌毡荆敢娚⒔o人溫暖的太陽神等大多是女性。因此，這種設(shè)定容易引發(fā)讀者的親近感。正因如此，吉本芭娜娜的作品深受廣大年輕讀者，尤其是年輕女性的親睞。

參考文獻：

[1] 戴玉金：《死亡·救贖·重生的主題嬗變——以吉本芭娜娜的處女作〈月影〉為研究對象》，《龍巖學院學報》，2010年第6期。

[2] 渡邊佳明：《化身為“欠缺及喪失”的“透明之傷”——

吉本芭娜娜作品中的青年心理（2）》，《學苑·人間社會學部紀要》，2005年第2期。

[3] 胡婧婧：《吉本芭娜娜筆下的少女形象》，《現(xiàn)代語文》（綜合版），2010年第1期。

[4] 李廣宏：《日本與我國西南少數(shù)民族的女性始祖神話及女神崇拜觀念比較》，《玉林師范學院學報》，2004年第4期。

[5] 馬克皮特森：《吉本芭娜娜——通過廚房進行捕捉》，《新潮》，1990年第1期。

作者簡介：

陳虹藝，女，1988—，湖南懷化人，湘潭大學外國語學院2011級在讀碩士生，研究方向：日語語言文學。

鄒菊云，女，1965—，湖南益陽人，本科，副教授，研究方向：日本近現(xiàn)代文學，工作單位：湘潭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