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幻想到理性

摘要 《諾桑覺寺》女主角凱瑟琳是一個相貌平凡、資質平常、天真感性、不通世事的鄉村女孩，她在繁華都市巴斯認識了伊莎貝拉·索甫和亨利·蒂尼。在伊莎貝拉虛假友誼的誘導下，她迷上了哥特小說，并開始把現實中的人和事與小說中的人物和情節對號入座。在亨利的幫助下，她逐步認清了現實世界與小說虛幻世界的差異，開始走出幻想，運用理性來分析社會與人生。

關鍵詞：凱瑟琳 幻想 理性 《諾桑覺寺》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從《諾桑覺寺》面世至今大約兩百年間，關于該書主題的爭論就從未停歇過。本文作者同意Babb的觀點：“《諾桑覺寺》本質上來講是一本關于教育的書”。本文將通過重點分析伊莎貝拉·索甫和亨利·蒂尼對凱瑟琳成長的影響，指出作者簡·奧斯丁意欲通過《諾桑覺寺》引導深陷于哥特小說的年輕女性走出小說的虛幻世界，運用理性來分析人與社會現象。

一 生活中的女主角凱瑟琳

奧斯丁在《諾桑覺寺》開篇就指出，“凡是在凱瑟琳·莫蘭小時候見過她的人，都想不到她有當女主角的命。”當時哥特小說正風靡英國，讀者心目中的女主角都是哥特式的：出身高貴，父親專制獨裁，母親早亡，集美貌智慧于一身。然而凱瑟琳的父親只是個牧師，她母親身體健康，共生了十個健康活潑的孩子，一家人生活幸福。凱瑟琳自己相貌平凡、資質平常，有時甚至還有些笨頭笨腦的。她不喜歡知識性的書，但并不排斥故事書。從15歲開始，她還是讀了一些“載有名言的書籍，記住這些名言，拿來應付瞬息萬變的人生”。無論從哪方面來看，凱瑟琳與當時讀者心目中的女主角都有著巨大的差異，但正是這種差異將凱瑟琳區別于冷冰冰的紙上女主人公，使她更接近當時社會的普通女性。每個讀小說的女孩子都能從她身上或多或少找到自己的影子，這就更有利于奧斯丁通過凱瑟琳的成長故事達到教育年輕女性的目的。

二 伊莎貝拉的友誼陷阱

在鄉紳艾倫夫婦的邀請下，凱瑟琳同他們一起來到了巴斯。奧斯丁是這樣介紹去巴斯時的凱瑟琳的：“她的頭腦差不多和一般十七歲姑娘一樣，空空洞洞缺乏見識。”沒有美貌與智慧，缺乏社會經驗，母親對上層社會不甚了解，故出發前并沒有教她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而艾倫太太作為她的臨時監護人，只注重穿著打扮，也沒有主動傳授她任何社交經驗。在進入巴斯這一社交圈時，凱瑟琳在心理上是完全沒有做好應付各色人等的準備的。天真善良的她容易相信別人的話，不會根據表面的各種線索分析事物的本質，她的一切行為都受天性與感情的驅使和書中名言的左右。正如Butler所說：“一個天真、毫無任何社會經驗的女主角站在命運的交叉路口，需要分辨友誼的真假，然而她的辨別依據只有那些從書中看到的話語和價值。”

伊莎貝拉是凱瑟琳在巴斯結交的第一個朋友。在天真幼稚的凱瑟琳眼中，伊莎貝拉優雅、漂亮、熱情，又對巴斯社交生活方方面面了若指掌，就是她在巴斯社交生活的老師。對于老師的欽佩之情使得凱瑟琳一開始對伊莎貝拉有點敬而遠之，還是伊莎貝拉的熱情消除了凱瑟琳的不自在，兩人相見恨晚，不到幾天就以教名相稱，就算下雨，也要聚在一處。天真的凱瑟琳是打心眼里喜歡伊莎貝拉。可是伊莎貝拉卻不然，她是發現凱瑟琳是她的愛慕對象詹姆斯的妹妹以后才表現出異乎尋常的熱情并費盡心思成為凱瑟琳的朋友的。而且伊莎貝拉對于詹姆斯的追求也并非為愛，而是錯以為他很富有，期望通過跟他結婚躋身于有錢人階層。在了解到莫蘭家并不如她以為的那么富有后，她很快就和既有錢又有地位的蒂尼上尉糾纏不清。而當最終被蒂尼上尉拋棄后，她又不顧尊嚴寫信請凱瑟琳游說詹姆斯原諒她。

正是伊莎貝拉引導凱瑟琳進入《優多福》的世界。但是伊莎貝拉并沒有自己所說的那么喜歡哥特小說，而只是將它作為閑談的工具。每當凱瑟琳跟她談論小說情節的時候她都能巧妙地將話題轉換到衣服、時尚、男人身上。但是凱瑟琳已經深陷哥特小說的世界而不能自拔了。由于對這部小說的迷戀，加之資質平常、蒙昧無知，她開始把書中的情節與現實混合在一起，以哥特小說來看世界。哥特小說成了她后來結交朋友時的必談話題，甚至在跟自己喜歡的亨利共游山毛櫸崖時，她都能聯想到《優多福》中埃米莉和父親游覽過的地方。后來她竟然開始幻想蒂尼將軍是跟小說中邪惡的豪托尼一樣謀殺自己妻子的人。

伊莎貝拉以虛假熱情，優雅外貌和能言善辯誘導凱瑟琳進入友誼陷阱，騙取了凱瑟琳的信任，從而達到接近詹姆斯的目的；以哥特小說的共同興趣為餌，誤導天真的凱瑟琳進入小說的虛幻世界。在伊莎貝拉價值觀、處世方式態度和哥特小說的共同作用下，凱瑟琳失去了對現實世界的正確判斷能力。

三 凱瑟琳的理性之路

亨利·蒂尼是凱瑟琳在巴斯遇到的另一個對她的成長起到關鍵作用的人物，不過跟伊莎貝拉相比，他的作用是正面的，正是他一步一步引導凱瑟琳透過現象看本質，逐漸走出哥特小說的虛幻世界和伊莎貝拉的友誼陷阱。在巴斯，亨利主要通過理性暗示來“引導凱瑟琳認識社會的本質”，而在諾桑覺寺，亨利則是通過直白的語言教導凱瑟琳“認識自己”。

1 亨利的理性暗示

亨利·蒂尼是凱瑟琳到達巴斯后的第一個舞伴。在兩人已經交談了一會后，亨利突然對她說：“小姐，我招待舞伴的禮貌太不周到了，我一直還沒請教你來巴斯多久了，以前來過沒有，你是否去過上崗俱樂部，到過戲院，參加過音樂會？”這些都是巴斯社交場合第一次見面經常使用的套話。在問這些問題時亨利還裝作柔聲細氣的，而且在聽到凱瑟琳的答案時還假裝吃驚，說完套話以后，還對凱瑟琳說“我應該再假笑一陣，然后我們就可以恢復常態了”。可以看出，亨利在這段巴斯社交生活中男女首次見面談話套路的模仿中，刻意強調了其中的感情色彩，裝作柔聲細氣，假裝吃驚，假笑等等，其目的就是“捏碎虛假感情的泡沫”，暗示凱瑟琳有些感情是可以偽裝的，不一定是說話人真情的流露。但凱瑟琳并沒有體會到這一點，只是覺得他詼諧幽默，和藹可親。

在以后的每次會面中，亨利都試圖引導凱瑟琳撥開表象的層層迷霧以看清人與事物的本質，但是他并不是直接把自己的理性分析結果強加給凱瑟琳，而是把所有線索一點點展示給她，逐步引導她通過自己理性分析得出合理結論。當凱瑟琳發現伊莎貝拉和亨利的哥哥蒂尼上尉交往過密時，因為過分相信伊莎貝拉曾經說過的“我不會半心半意愛一個人”，她主觀認為蒂尼上尉對于伊莎貝拉的糾纏造成了詹姆斯的痛苦，所以請亨利告訴蒂尼上尉伊莎貝拉已經訂婚的事實并勸其離開巴斯。亨利先問她：“他之所以痛苦是因為我哥哥追求索甫小姐，還是因為索甫小姐接受了這種追求。”當凱瑟琳表示兩者沒有區別時，他又說：“我想莫蘭會承認這是有區別的。一個男人不會因為其他男人愛慕他愛的人而生氣，只有女方才會把它造成一種苦惱。”當凱瑟琳讓亨利猜測他的哥哥到底如何考慮時，亨利指出：“受別人猜測的左右是可憐的。先決條件你全知道：我哥哥是個活潑有時候可能有些輕率的青年，他和你的朋友認識了一個星期左右，并且自從認識的時候起，他就知道她訂婚了。”通過這番話，亨利很明確地把所有的事實如抽絲剝繭般展示給凱瑟琳，希望她不要受表象所惑，自己理性分析出事件真相。盡管凱瑟琳已經有點意識到伊莎貝拉態度的不明朗是造成目前這種狀態的原因，但對于伊莎貝拉的盲目信任和崇拜最終還是使她選擇相信伊莎貝拉不可能在愛著詹姆斯的同時和另一個男人調情。

盡管從認識之初直到第一卷結束，每次見面亨利都試圖引導凱瑟琳不要被人或事物的表面現象所迷惑，應該利用理性的分析尋找掩蓋的真相，但是凱瑟琳始終未能理解亨利的真正意圖，反而覺得他的說話和做事方式有些奇怪。不過亨利的理性暗示也并不是完全沒有效果，至少凱瑟琳相信了“他的本意一定是好的”，這就為諾桑覺寺亨利教導凱瑟琳覺醒提供了前提。

2 哥特幻想破滅

接到蒂尼將軍諾桑覺寺之行的邀請后，凱瑟琳一直很興奮，因為終于可以參觀小說中所描寫的寺院了。可當真的到達后，她失望了，這里處處透著現代氣息，跟小說中的描述完全不一樣。當她懷著失望的心情走進房間后，壁櫥旁深凹處一個古怪的舊箱子又誘使她進入了哥特幻想中。她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打開了箱子，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色床單出現在了小說中描述的秘密手稿該出現的位置，但我們的女主角并沒有因此而醒悟。當天晚上的狂風暴雨和睡前突然進入眼簾的黑色大立柜再次將她帶入了哥特小說的恐怖氛圍，她戰戰兢兢地打開了柜鎖，檢查了所有抽屜，最終還真的在一個帶內鎖的抽屜里發現了一卷哥特小說中的“珍貴手稿”。隨后意外熄滅的蠟燭、狂風中隱約的腳步聲這些哥特小說的典型橋段刺激著凱瑟琳的脆弱神經，她完全失去了打開“手稿”的勇氣。第二天早上她終于鼓起勇氣打開了所謂的“珍貴手稿”，卻發現那只不過是一些洗衣帳單。但這些事實只是使凱瑟琳羞愧了一會，她并沒有從自己的哥特幻想中清醒。

第二天和蒂尼將軍父女一起散步時，凱瑟琳發現蒂尼將軍不愿走妻子生前最喜歡的小徑，加之愛麗諾又說蒂尼將軍不愿將自己妻子的畫像掛在家里的醒目位置，凱瑟琳的哥特想象又開始左右她的思維，她開始懷疑是將軍殺死或監禁了自己的妻子。幾天后，趁大家不注意，她溜進了蒂尼夫人生前居住的房間，試圖找到將軍殘酷無情對待妻子的證據。可是現實還是無情地擊碎了她的幻想，蒂尼夫人的臥室跟其他的房間一樣現代，色調柔和，被女仆打掃得一塵不染，完全不像她所設想的那樣是一個古老的有過可怕經歷的房間。一個接一個的無情現實最終打碎了凱瑟琳的哥特幻想，她終于有些意識到現實世界不是小說世界的翻版。

3 理性的蘇醒

當她放棄探險回房間途中不幸碰到了亨利。亨利從凱瑟琳的話語中猜測出她此行的目的，明白他以前引導她理性判斷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她還是在用哥特小說的視角來理解世界。這次亨利已經不再列出所有事實讓凱瑟琳自己分析總結了，而是直接給她上了最清楚直白的一節道德課：“親愛的莫蘭小姐，想想你的懷疑有多么可怕。你根據什么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呢？要記住我們生活的國家和時代。要記住我們是英國人，是基督徒。你應該用腦子去分析一下，想想是否可能，看看你四周的實際情形。我們受教育難道就是為了讓我們做這些殘忍的事嗎？這樣的事我們的法律能容忍嗎？”

諾桑覺寺探險的失敗和亨利這段直白的譴責終于使凱瑟琳陷入了自責之中。經過冷靜分析，她終于發現自己早在離開巴斯之前，就對寺院著了迷，期待來寺院探險，而這一切荒唐的想法都是源于自己對于哥特小說的盲信。她下定決心以后不管是對人還是做事，都要理性分析，不隨便下結論。當收到伊莎貝拉的來信請求她寫信給詹姆斯幫助他們重修舊好時，她再也不像以前一樣相信伊莎貝拉的花言巧語了。通過理性的分析，她終于認識到了伊莎貝拉的自私與虛偽。理性的凱瑟琳終于取代了那個生活在小說幻境中的凱瑟琳。

四 結語

奧斯丁在創作《諾桑覺寺》時，哥特小說正風靡英國，這些小說的讀者大都是“沒有任何社會經驗的年輕女子，她們誤把小說中虛構的情節當作現實生活的寫照。”故在《諾桑覺寺》中，奧斯丁創作了一個相貌平凡、資質平常，深陷哥特小說幻想的鄰家女孩形象凱瑟琳，通過她的成長故事告誡那些沉迷于小說世界的年輕女性現實生活不是小說的再現，只有通過理性分析才能撥開表象的重重迷霧，正確認識現實世界的本質。

參考文獻：

[1] Howard S.Babb.Jane Austen’s Novels：The Fabric of Dialogue[M].Columbus：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62.

[2] 簡·奧斯丁，麻喬志譯：《諾桑覺寺》，重慶出版社，2008年版。

[3] Marilyn Butler.Jane Austen and the War of Ideas[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0.173.

[4] Katrin Ristkok Burlin.‘The Pen of the Contriver’：the Four Fictions of Northanger Abbey，Jane Austen，Bicentenary Essays[M]Lond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5.92.

[5] Robert P.Irvine.Jane Austen.[M].Oxon：Routledge.2005.42.

作者簡介：黨美麗，女，1977—，陜西淳化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語用學、翻譯，工作單位：上海杉達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