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莫言《蛙》中的罪與救贖

摘要 在《蛙》這部著作里，莫言以他特有的筆調，娓娓敘述了高密東北鄉六十年來所發生的關于計劃生育的種種現象?！锻堋吠ㄟ^對主人公鄉村醫生姑姑所經歷的生活歷程進行延伸描寫，把筆調觸及到了關于計劃生育的方方面面，對人性幽暗的一面進行了強烈的鞭打。著作的可貴之處在于，在人類所犯下罪責進行描寫的同時，對人物進行了救贖精神的挖掘，使著作的主題得到進一步的升華。

關鍵詞：莫言 《蛙》 罪 救贖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一 《蛙》——莫言文學創作上的一次全新嘗試

2012年，莫言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這是中國籍作家首次獲得這一偉大的殊榮。莫言的獲獎，為中國作家帶來了希望，也使世界各國對中國文學刮目相看。

《蛙》是莫言的代表作，是其創作的第十一部長篇小說，莫言在寫《蛙》之前，已經在頭腦里醞釀了十幾年，然后以四年的時間寫成了這部著作。作品完成后，莫言仍然不忘進行多次修改，最終呈現給讀者一個令人感觸很深的故事。《蛙》這部作品，把一個巨大的生活場面鋪設在中國六十年來農村生育史這樣的背景之下。小說以新穎獨特的結構、書信體、元小說敘事，以及話劇三者進行巧妙結合，使小說表現的藝術空間極具張力。小說對從事婦產科工作五十幾年的鄉村女醫生的姑姑的人生經歷進行描寫?？梢哉f，在高密東北鄉，姑姑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是當地的一個名人，可以說是婦孺皆知。作為一名鄉村女醫生，姑姑接生了許多嬰兒，而與此同時，她又強制性地使很多孕婦流產，甚至造成了“一尸兩命”悲劇的發生。姑姑一邊堅持著為高密東北鄉的村民救死扶傷，一邊帶領著自己的隊伍嚴格執行計劃生育。小說對姑姑的生動形象進行了詳細的描寫，把姑姑在執行計劃生育過程中所出現的一些復雜現象進行了敘述，把中國知識分子所具有的尷尬、矛盾、糾結以及卑微的精神世界淋漓盡致得表現出來，進一步對中國知識分子的軟弱、虛偽的精神面貌進行諷刺、挖苦，對人物豐富而又復雜的靈魂進行剖析。對于《蛙》這部作品，莫言把計劃生育作為小說的一個精神背景來描寫，進一步引起國民對于生命與靈魂的思考。

《蛙》這部作品，沿襲了莫言以往多部小說的寫作手法，例如，在對小說結構的設計、人物形象的塑造、敘述語言等寫作手法運用的同時，進行了全新的探索以及創新，從而為莫言的作品注入了新鮮的活力。這部作品不同于以往的作品，它是以書信體開頭來進行描寫、敘述，中間不忘穿插以話劇的表現形式。之所以莫言能在這部作品里有所創新，得益于他對生活進行細致入微的觀察、思考，得益于他對生命的敬畏，對內心深處靈魂的拷問。因此，可以說《蛙》是莫言創作中進行的一次藝術嘗試，各種創作手法的運用使作品達到了藝術上的高度，具有極其深遠的意義。

二 《蛙》中的罪與救贖研究

《蛙》這部作品，以書信體的形式進行開頭，由蝌蚪向日本作家杉谷義人所寫的五封信建構而成，以姑姑為中心，一層層鋪展開來，牽扯出了眾多的人物形象，塑造出了眾多人物的悲歡離合。在對長達六十年的高密東北鄉的生育史進行描寫的同時，向我們展現了一幅幅關于生活的真實畫面，通過對人物喜怒哀樂的描寫，使人物中黑暗的一面浮現出來。在小說中，描寫了人物在面對眾多欲望所進行的追求過程中，他們通過一系列的付出、奮斗、抗爭甚至不惜犧牲別人的利益，而只是為了使自己的欲望得到滿足，而這些人物，不管是知識分子，亦或者是普通的人民群眾，在對利益的追求上，都有著驚人的相似，那就是為了一己之私利而犯下的罪責。難能可貴的是，作家莫言在對這些人物所犯的罪責進行描寫的同時，把人類所具有的優點進行相應的挖掘，那就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自我反思能力。因此，文中的人物在對利益追求的不擇手段的背后，亦有了對自身所進行的懺悔，并且通過這份懺悔，使自身走上救贖的道路。雖然未必能夠成功，但畢竟嘗試了，其實質是在喚醒國民的思想意識。關于這部作品中人物所呈現出來的罪與救贖，可以通過以下兩方面來進行探討。

1 因私欲所產生的罪責

在《蛙》這部作品里，姑姑以主人公的身份貫穿于小說的始末。對于計劃生育政策，姑姑是義無反顧地執行，并且做到了鐵面無私，為了計劃生育事業，她連自己的侄媳婦都沒放過，導致已經懷孕八個月的侄媳婦在流產的時候死于手術臺上，對待自己的親人都尚且如此，那么，當懷孕的王膽在逃跑路上生下孩子并且丟掉性命也就不足為奇了。在這里，姑姑是政治權力的化身，對于賦予她身上的使命，姑姑以其堅定的信念、毫不質疑的手段，使二千八百多名未出生嬰兒的生命葬送在她的手里。那么，姑姑在執行這些手段的時候，是不是純粹地從工作本身出發？一點也不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呢？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正因為心里的私欲在作怪，為了保護小獅子和自身的利益，姑姑使無辜的黃秋雅蒙受不白之冤；為了自身的利益，在對楊主任進行宴請的時候，才有了包間里姑姑所表現出來的舉動。王仁美死了之后，蝌蚪與小獅子的婚事姑姑也是極力贊同，而實際上，通過姑姑的口吻我們可以看出，姑姑對計劃生育的熱情，并非發自心底的支持，她之所以那么賣力地工作，僅僅只是從謀生的角度出發，使自身有個安穩的生活，正因為有著這樣的私利，才有了勇于為工作奉獻的精神，有了熱情工作的最大動力。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很多。因此可以說，姑姑并不是作為計劃生育政策的堅決擁護者的角色來出場的，而是從她自身的利益出發，這其中，雖然也存在偶然的因素，但因為私利而產生的罪行，卻是我們可以直接感受到的。

除了姑姑之外，作為作品里另外一個主角，蝌蚪同樣起著舉足輕重的角色地位。蝌蚪之所以能擁有今天的職務，得益于他當年的參軍，然后通過自身的努力才好不容易脫離了莊稼戶口，并擁有了“鐵飯碗”，因此，為了使現有的名利不受破壞，為了一家人能夠無憂無慮地過日子，蝌蚪主動要求妻子王仁美去流產。雖然王仁美流產了，但蝌蚪的思想深處仍十分渴盼能生個兒子進行傳宗接代，因此，蝌蚪在與母親、與袁腮交談時就有了這種想法的流露，而這些話語，其實是他內心深處自然的流露，同時也把他落后的生育觀進行淋漓盡致地刻畫。之后，小獅子找到陳眉要其代為生子，剛開始蝌蚪雖然也極力反對，但反對并沒有起任何作用時，他改變了以往的想法，安心地期待孩子的降臨。最后，陳眉由于思子心切變得瘋瘋癲癲時，他不僅毫無憐憫之心，反而認為孩子不能與陳眉在一起，進一步剝奪了陳眉作為母親的權利。蝌蚪的這種由于一己之私利而不顧他人死活，甚至不惜把一個無辜的女子逼成瘋子的行為，實際上也是因私心作祟所產生的罪行。

《蛙》這部作品的可貴之處在于，對于人性能夠進行正確的描寫，把人性內心世界所潛藏的自私曝曬于陽光底下，對于人類自身所存在的缺點，進行了強烈的批判。于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使自身獲得最大的收益，姑姑違背了自己的良心，做出了種種行為；蝌蚪主動讓妻子去流產，而心底卻又非常希望能有個兒子。不僅如此，作品同樣對其他人物自私的一面進行刻畫，例如：負責計劃生育工作的主任楊心，為了不使自己單位抹黑，親自督促蝌蚪及時處理妻子懷孕的事，并以讓蝌蚪提干、家屬進京為誘餌，極力拉攏蝌蚪；又如，在對躲藏起來的王仁美進行追捕時，鄰居為了不使自家的房屋被推倒，居然一窩蜂地涌到王仁美娘家，踢門的踢門，扔破磚的扔破磚，更有甚者，居然還搬來了玉米稈，揚言王仁美再不出來就要燒火……最終，王仁美還是及時站了出來，不然，必將發生一起人間慘劇。在這里，人性的弱點毫無隱藏地暴露了出來，自私心理使得人的基本理性蕩然無存，道德被隨意踐踏，眾人瘋狂參與的這起事件，使他們個個成了冷血的罪人，在這一刻，罪惡的火焰熊熊燃燒起來，向四處彌漫……

2 罪責產生之后的救贖

那么，作品在對姑姑所犯下的罪行進行描寫后，又是以怎樣的方式延伸到救贖之路上的呢？在這里，作品的標題起到了詮釋的作用，莫言運用魔幻現實主義的寫法，引領著姑姑走上了救贖之路。

在《蛙》的后半部分，描寫了姑姑被一群青蛙圍攻的情景，成千上萬只青蛙緊緊圍著姑姑，跳著、鬧著、哭著、擁擠著，那場面讓姑姑感到毛骨悚然、魂飛魄散，青蛙擋住了姑姑前進的道路，甚至撕扯著姑姑的衣服，使姑姑恐懼到了極點。在這里，由于“蛙”與“娃”諧音，莫言采用了諧音的修辭手法，而蛙群對姑姑進行圍攻，則暗示著是那些死去孩子的靈魂進行復仇，莫言通過象征手法的運用，把姑姑走上救贖之路的原因進行了深入的刻畫。這個情節的出現，使姑姑幡然醒悟，從心底深切意識到自己所犯下的滔天大罪，并在日后的生活中開始懺悔。作品對姑姑遭受青蛙圍攻進行詳細描寫后，再寫到姑姑在走投無路之時得到了捏泥人郝大手的相救，最終，姑姑嫁給了捏泥人郝大手，而郝大手擁有一門好手藝，捏的泥人栩栩如生，郝大手的出現，為姑姑的救贖之路創造了條件。當姑姑想起兩千八百多名生命死在她手里時，姑姑的心充滿了懺悔，為了贖罪，也為了使自己的靈魂得到拯救，姑姑讓郝大手把那些逝去的生命，通過藝術的手法使他們一個個鮮活地站了起來，這些生命擺在姑姑的房間里，姑姑一個一個說出他們的來歷，甚至與他們進行談話。作品通過這個藝術手法，使姑姑的靈魂得到救贖，贖回了自己曾經犯下的罪行。

對于《蛙》這部作品，莫言談了自己的感受，他說，人性的弱點，就是把眼光盯在別人的身上，從別人的身上尋找過錯，但很少人能夠對自己進行審視，認識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實際上，人并沒有多大的區別，每個人都可能犯下錯誤，但人只有對自己有足夠的認識，能夠清楚地看到自己內心深處的陰暗面，才可能產生最大意義上的寬容。在這里，莫言通過姑姑的身份把自己的這份深刻認識清楚地表達出來，這就使得晚年的姑姑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并且能夠努力進行贖罪。難能可貴的是，作家寫到這里并沒有停止思考的步伐，而是進一步探討姑姑到底錯在哪里。對于姑姑的身份來說，她其實只是在盡職地履行她的職責而已，并沒犯過真正意義上的罪行，因此，她似乎沒有理由承受如此大的罪責。通過對這一系列問題所進行的思考，我們可以看到，正是由于姑姑有此特殊的身份，使得她在執行任務時，已經喪失了起碼的良心道德，表現出了張狂、固執的個性，甚至不惜動用國家機器使計劃生育得以順利進行，為了達到最終目的，姑姑置人的生命于不顧，隨意踐踏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而這些，正是姑姑所犯下罪行的最根本的源頭。小說正是以這樣的方式，對姑姑所犯下的罪孽的主體性因素進行探索。

除了姑姑走上救贖之路外，《蛙》作品里曾經犯下罪行的人們，同樣行走在懺悔的道路上，他們同樣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尋找救贖之路。蝌蚪在日后的生活多次對自己的內心世界進行深刻剖析，意識到王仁美流產是自身為了保住在部隊的名利所為，他內心忍受著痛苦的折磨，甚至要求岳父能夠懲罰自己；王肝則始終認為自己是殺人兇手，長時間的焦躁不安導致他夜夜失眠，并且以行動進行懺悔，他給蝌蚪道歉，向王仁美上香；而王膽死了之后，陳鼻則頹廢至極，甚至自暴自棄，他通過自殘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懺悔之意，并覺得自己的凄慘生活是上天對自己的懲罰……作品里各個人物對自己內心所進行的反思與懺悔，把小說從罪走向救贖的情節推向了高潮。

三 結語

根據以上對《蛙》所進行的分析可以看出，罪與救贖是這部作品所要表達的思想所在，莫言在作品里圍繞著罪與救贖展開了一幅幅畫面，這些畫面呈現出了多元化的色彩，并承載著厚重的思想，賦予著很現實的意義?！锻堋分袑τ谧锱c救贖的描寫，足以帶給讀者耐人尋味的思考。

參考文獻：

[1] 莫言：《蛙》，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版。

[2] 陳思和：《中國新文學整體觀》，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年版。

[3] 陳思和：《犬耕集》，上海遠東出版社，2006年版。

[4] 格非：《小說敘事研究》，清華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

[5] 張鶴：《虛構的真跡：書信體小說敘事特征研究》，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版。

[6] 趙毅衡：《當說者被說的時候》，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作者簡介：張潔，女，1980—，山東淄博人，本科，助教，研究方向：語言文學、語言在人際溝通以及職場當中的應用，工作單位：淄博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