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作者試圖通過揣摩《品質》的結尾并在平淡而樸素的字里行間細品文本,對比分析小說主人公格斯拉的年輕同行與“我”對格斯拉的不同評價。
關鍵詞: 格斯拉 靴品 靴怪 人品 靴神
編入蘇教版高中語文教材必修三的《品質》,是獲得1932年諾貝爾文學獎的英國巨匠高爾斯華綏的作品。小說的主人公格斯拉是一名堅守傳統美德的靴匠,而且他的靴子越做越結實、美觀、人性化,但令人遺憾的是,他的生意卻越來越慘淡,從兩間店鋪到一間店鋪,人也越來越衰老,生活境遇每況愈下,可憐的老頭兒后來竟然餓死了,并徹底失去了店鋪。細讀文本,筆者發現,格斯拉的同行與“我”對格斯拉有著迥然不同的評價。
一、格斯拉似乎是年輕同行眼里的靴怪
《品質》以“我”與格斯拉的年輕同行的對話“他是個怪人。但是他做了頂好的靴子”“‘是的,’我說,‘他做了頂好的靴子’”結尾。筆者反復揣摩這段對話后發現:
首先,在同行眼里,格斯拉是一個怪人,所以發生在格斯拉身上的事都是怪事。那么,同行認為應該怎樣做才能避免成為一個怪人呢?
在同行看來,格斯拉“接了一份訂貨后,要費好長時間去做它”,“肯用最好的皮革”,“所有的錢都用在房租和皮革上了”。真是不可理喻,真是太怪了。換言之,格斯拉如果偷工減料、粗制濫造、損人利己就能避免成為一個怪人。
在同行看來,格斯拉“從不登廣告”,真是太怪了,真是怪事兒。同行認同所謂的“酒香也怕巷子深”,應該買普通的皮革甚至質量較差的皮革,省下來的錢可以登廣告。登什么樣的廣告呢?自然是欺騙消費者的虛假廣告。我們設想,用格斯拉的三雙精美的靴子而不用自己做的靴子做虛假廣告的同行,會將實情告訴顧客嗎?在筆者看來,依照那位同行的想法與做法,這完全是不可能的。簡而言之,格斯拉如果弄虛作假就不怪了。
在同行看來,格斯拉“想把店鋪撐下去;但是除了自己以外,他不讓任何人碰他的靴子”,真是怪人身上發生的怪事兒。完全應該言而無信、偷梁換柱,應該由他人代勞,然后貼上自己的商標,何必遵守誠信呢?
在同行看來,必須隨波逐流、與世浮沉,所以同行說:“但是也得看看同業競爭呀!”那當時是怎樣的社會環境呢?大公司“利用廣告而不靠工作把一切壟斷去了”。《品質》寫于1911年,當時的英國處于工業革命時期,手工業逐漸被機器化生產代替,“大魚吃小魚”的情況愈演愈烈。在那個物欲橫流的社會里,人們追求時髦、追求享樂,開始盲目崇拜“物質至上,拜金主義”。就像著名的哲學家康德所指出的,物質的進步和文明的倒退呈二律悖反,在資本主義經濟迅速發展的過程中,一些美好的精神品質卻在消失。許多公司,為了追求經濟利益的最大化,肆意地用虛假廣告招攬顧客,而商品的品質不斷下滑。同行眼里的格斯拉卻不懂得隨波逐流、與世浮沉,對怪人“能有什么指望呢”?
其次,盡管同行是冤家,但格斯拉的同行百般肯定他的高超技藝,由衷地贊美格斯拉的靴品:“他做了頂好的靴子。”“在倫敦,沒有一個人可以做出比他更好的靴子!”另外,從怎樣處置那三雙精美的靴子也能推測出這樣的合理結論。“櫥窗里照樣陳列著細長的輕跳舞靴、帶布口的漆皮靴,以及漆亮的長筒馬靴”。在格斯拉去世之后,這三雙本來“擠縮在單獨的櫥窗里”的靴子自然是由同行陳列的。那位號稱“為王室服務”、“替上等人做靴子”的同行在格斯拉的杰作面前自愧不如。
而恰巧是這樣一個“臉龐黃皺皺的,頭發和胡子是微紅和鬈曲的,雙頰和嘴角間斜掛著一些整齊的皺紋”的“像皮革制成”的靴匠,做了頂好的靴子。在那位不能走進格斯拉內心世界的同行眼里,格斯拉不僅是一個怪人,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似乎是一個靴怪。
其實,那位同行才是一個怪人,因為佛家說“佛心自現”,你看別人是什么,就表示你看自己是什么。也就是說透過那位同行如何評價格斯拉,可以折射出那位同行是一個怎樣的人——偷工減料、粗制濫造、損人利己、弄虛作假、言而無信、偷梁換柱、隨波逐流、與世浮沉的怪人。
二、格斯拉確實是“我”眼中的靴神
首先,在“我”的眼里,盡管格斯拉地位卑微,但他是一個來自民間里巷的十分出色的制靴藝人,他的“那幾雙靴子太美了”,“叫人看了舍不得離開”,他的靴子“體現了各種靴子的本質,確實是模范品”,“他好像把靴子的本質縫到靴子里去了”,“像他所做的靴子,簡直是神妙的工藝”。“我”對格斯拉的靴子充滿了溢美之詞。
其次,面對同行的“怪人”評論,“我”為什么沒說“他真是一個怪人”?另外,“我”僅僅是附和著說“他做了頂好的靴子”嗎?“我”像那位同行一樣,僅僅是被格斯拉的靴品征服嗎?主人公在“我”的眼里究竟是怎樣的形象呢?結合全文主線——“我”與格斯拉的交往,筆者分析如下:
在“我”眼里,格斯拉用眼睛盯著皮革贊美:“多么美的一張皮啊!”他用愛撫的眼光注視著靴子,這些眼神讓我“我”真切地感受到其對材料的關注、對靴子的熱情遠遠超過其對顧客的關心。
在“我”眼里,格斯拉對大公司不顧質量而濫做廣告的憤怒地斥責:“這些大公司真不顧體面。可恥!”既反映了資本主義壟斷時期的時代背景,又折射出他不愿意生產冷冰冰的、缺少溫情的商品的精神世界,還體現出他不愿粗制濫造、敷衍了事、坑害消費者的職業道德,而質量是深刻在格斯拉骨子里的原則。
在“我”眼里,格斯拉的一生與藝術如影隨形,與品質相依為命。他堅持用靴品來吸引和征服顧客,堅信“酒香不怕巷子深”。他堅持自我、迷戀自己的理想——用心、用情,依靠藝術靈感并花費大量的心血創造靴子,而不是生產或制造靴子。所以他的靴子是“從人的手中誕生出來的心血結晶”,充滿了脈脈溫情,蘊藏了心靈的溫度,凝結了制作者的思想感情。在“我”的眼里,格斯拉“眼睛眨動著——像剛從靴子夢中驚醒過來,或者說,像一只在日光中受了驚動因而感到不安的貓頭鷹”。顧客上門,仿佛是對他創造靴子的一種打擾,對他藝術靈感的一種破壞。由此可以推測,其創造靴子時是多么的投入和專注,完全達到了物我兩忘的境界,哪怕經常斷炊,哪怕無利可獲,哪怕哥哥已經餓死,哪怕社會在無情地淘汰他,哪怕不公的命運將他的藝術夢擊得粉碎……他卻為了靴子的品質悲慘地奮斗著,自始至終為自己所迷戀的理想而努力奮斗著。他是“靴子藝術”狂熱的追求者,更是品質永不言棄的最好伴侶。
誠如高爾斯華綏所說:“人受到的震動有種種不同:有的在脊椎骨上,有的在神經上,有的在道德感受上,而最強烈的、最持久的是在個人品質、個人尊嚴上。”
“我”從小就認識格斯拉,大約十四歲那年就對他的品格有模糊的印象。“我”不僅最了解格斯拉的靴品,而且最了解格斯拉的人品;不僅最了解格斯拉的人品,而且最能理解格斯拉的靴子夢。在多年的接觸中,看到格斯拉這樣一個底層人物竟然有著如此高貴的夢想和品質,并能在窮困潦倒的情況下孤獨地堅守自己夢想,執著地追求自己的夢想,“我”的心靈能不為之受到最強烈的、最持久的震動嗎?而且,在“我”眼里,格斯拉“親眼看過靴子的靈魂”,能親眼看過靴子的靈魂的人,那只能是擁有真誠而善良之心的靴神。
正是由于格斯拉在“我”眼里是靴神,因此“走進他的店堂”“心平氣和地像走進教堂那樣”,面對靴神高貴的靈魂,“我”的心靈得以凈化,通體透明,心中唯有對創造靴子這門藝術的虔誠和對靴神的至高無上的敬意。
其實,依據佛家“佛心自現”觀,“我”也是一個閃爍著靈感之光、智慧之光、思想之光的“神”。當然,正如孟子所說:“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格斯拉與“我”的閃光品質像這篇小說留給我們的遺憾和嗟嘆一樣,令人讀來感覺回味無窮。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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