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老子的《道德經》并不是談論道德修養的,而是談他所認為的“道”與“德”的基本概念。老子所說的永恒之“道”,就是個“無”字,“無”就是“道”。孔子講的“道”,不論是自然之道,還是仁愛之道,都是具體的,看得見的,摸得著的。老子所講的“上德”,說得完美無缺,一塵不染,實際上他是把“德”束之高閣,是誰也無法做到的“德”;其“下德”看上去是在談德,實際上已把“德”說得一無是處了。孔子所談的“德”屬于倫理范疇,重在修身。
關鍵詞: 老子 孔子 “道” “德”
兩千多年來,古今學者對老子的《道德經》的研究和考證,可謂百家爭鳴,各有卓見,留下了不少爭鳴之作。看了一些爭論性的文章,覺得《道德經》這部書,確實深奧莫測。因此,別說參加探討,就是看了“道德經”這三個字,便望而生畏了。后來有人對我說,見解各有不同,理會各有深淺,一孔之見,也不妨說出來,權當是個靶子,也好讓別人有的放矢,于是我便有了淺議之心。
一、“道”
老子在《道德經》首篇,開宗明義地寫道:“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以馬王堆出土之“帛書”為據。漢人為避劉恒諱而改“恒”為“常”)這兩句話的意思是說,能用嘴說出來的“道”,就不是永恒的“道”;能用嘴說出來的“名”,就不是永恒的“名”。又言:“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無”是天地的本原,“有”是萬物之根,即“無”中生“有”。因此,老子所說的永恒之“道”,就是個“無”字,“無”就是“道”。
老子認為:“名”生于“道”。那么,什么是“名”?對于這個問題,可謂眾說紛紜。我想,“名”應是指“道”的形態而言;“道”衍化出來的形態就是“有”。大概這便是老子的宇宙觀和哲學思想的基本概念。
老子在談“道”時比喻地說:“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意思是說,這個“道”,不知道是誰的后代,似乎是天帝的祖先。(《道德經》第四章)
有人把“帝”字解釋為“天地”,未必妥當。古時說的“天”,泛指大自然,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老子講的“帝”,指的是主宰大自然的“天帝”,即“上帝”。我們可否這樣解釋:首先,老子承認天帝(上帝)的存在,并生之于“道”。
古往今來,眾多學者探討老子之“道”的不同觀點,似乎就有兩種:一是“玄學”;二是“唯物”。說“玄學”的理由是:老子之“道”,虛無縹緲,看不見摸不著,讓人莫衷一是;說“唯物”的理由是:老子承認大自然的客觀存在,一切事物都是相對立而存在的,一切都要順其自然。
我作為一個初學老子《道德經》的人,究竟不知哪一種觀點更為確切。于是,我翻閱了先秦諸子百家的某些典籍,給我的印象是:幾乎無人不談“道”。如“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禮記》)
孔子談“道”的學說很多,他說:“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論語·述而第七》)“吾道一以貫之。”(《論語·里仁第四》)“朝聞道,夕死可矣。”(《論語·里仁第四》)曾子曾經解釋孔子的“一以貫之”的“道”為“忠恕”二字。子思闡述孔子的中庸思想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中庸》)
孔子所言之“道”,不是言之無物。孔子講“天道”、“地道”和“人道”。孔子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論語·陽貨第十七》)孔子認為:天有什么可以談論的,無非是春夏秋冬,四時的運行,萬物的生長。顯然,孔子所談論的“天道”就是大自然的客觀規律與法則。
荀子曾說:“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荀子·天論》)
孔子有自己的天道觀、地道觀和人道觀。大自然的運行規律,屬于天道觀;地生樹木與五谷,屬于地道觀;仁者愛人,屬于人道觀。孔子講“中庸”之道,基本思想是不偏不倚,無過無不及。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孔子講的“道”,不論是自然之道,還是仁愛之道,都是具體的、看得見的、摸得著的。也就是說一個人處理某種事物,離開了客觀的規律和法則,就偏離了“道”。不論怎樣的“道”,離開了人,就無法談論其道。就具體而言,一個人從思想到行為,都可以表現出他的“道”。人各有其道,各有其行道的門徑。空虛渺茫之道,是無法遵循的。
二、“德”
“德”,是我將談的另一個話題。老子的《道德經》分“道經”和“德經”兩大部分。但“道經”并非集中地談“道”,而“德經”也并非集中地談“德”,而是“道”“德”兼談,各有側重,只不過談“道”多于談“德”。但從根本上說,老子的《道德經》并不是談論道德修養的,而是談他所認為的“道”與“德”的基本概念,或者說是“道”與“德”的哲學思想和理論。
老子談“德”,是與眾不同的。比如,他把“德”分為“上德”和“下德”兩個方面。他說:“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不為,下德為之而有不為。”這就是說,具有高等之“德”的人,不自認為有德,認為是順其自然之德,無意表現的德;而具有低等之“德”的人,自認為不失德,卻有意表現它的作為。可見對“德”的要求很高,在他看來不認為自己有德才是完美之德;而要保持自己的德,只能算是沒有丟掉德,不能算是完善之德。老子還把“下德”分為三等,即“上仁”;“上義”;“上禮”。既然“下德不德”,那么仁、義、禮等皆不足以稱之為“德”了。但他又說:高等之“仁”,有所作為,而無意表現仁;高等之“義”,有所作為,而有意表現義;高等之“禮”,有所作為,但卻沒有人響應它,于是,就生拉硬扯地讓人家按他的“禮”行事。
大凡讀過《道德經》的人,總會留下一種印象,就是老子對東周時期所倡導的仁、義、禮等予以猛烈的抨擊。他認為只要“大道”不廢,就沒有不仁不義之事了,也就不存在仁義。老子認為智慧一動,巧偽也就同時出現(《道德經》第18章)。老子的意思是說只要有“大道”,就什么都不需要了。他又說:“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道德經》第38章)老子把道、德、仁、義、禮分成兩個類型,即“無為”和“有為”。“道”和“德”屬于“無為”的類型;仁、義、禮屬于“有為”的類型。道、德、仁、義、禮是五個層次,這五個層次中,“德”和“仁”是最高標準,但“德”只是指“上德”,不是“下德”。“失道而后德”,這是在無為的類型內部說的,失道則淪為下德,那就與“上仁”相差無幾了。“失德而后仁”,這是指離開了“無為”的類型才有了仁。“仁”已經是“有為”而“為之”了,所以“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就是在“有為”范圍內所顯示出來的不同層次。把整句話直接翻譯過來就是:失去了“道”而后才有“德”,失去了“德”而后才有“仁”,失去了“仁”而后才有“義”,失去了“義”而后才有“禮”,這里的“而后才有”是令人費解的。我想老子的本意應該是從邏輯的角度講:如果失去了“道”,也就失去了相關聯的“德、仁、義、禮”,才是合乎情理的,這和儒家客觀規律的有關思想就相一致了。然而恰恰相反,老子認為,“道”是最能表現個人內心的,是為“忠信之薄,而亂之首”(《道德經》第38章)。可見,老子所說的“道”是至高無上的,按這種層次,道也是不容“仁、義、禮、忠、信”存在其中的。這一點大概就是儒、道兩家在道與德、仁、義、禮等倫理教育思想和哲學思想方面的一大分歧。
然而,古往今來,人們對老子的道與德、仁、義、禮之說,卻多有不敢茍同者,而儒家所倡導的道與德、仁、義、禮思想,卻一直被人們所遵行。
孔子談“德”,在《論語》中隨處可見,孔子所談的“德”屬于倫理范疇,重在修身。孔子說:“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論語·述而第七》)在孔子眼中,“德”是人人都需要的,比如,道德、仁德、崇德、尚德、德政、德行等,都是孔子最為提倡的。孔子在談到“德政”時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論語·為政第二》)“德不孤,必有鄰。”(《論語·里仁第四》)在談到個人的道德修養時說:“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論語·里仁第四》)孔子也談“至德”,指的是“德”的更加完美。
我們從儒、道兩家思想的言論中,可以看出,孔子講的“道”是積極的入世之道。孔子說:“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論語·衛靈公第十五》)也就是說,治世之道,通過人的弘揚,才能普及開來,而不是用道來弘揚人的個人作用。“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是孔子之道的核心內容,道在首位,德在其二。老子似乎把“道”說成是宇宙萬物的本源,但又說不出其中的原委,看上去深奧,實乃虛無,不能不認為是有它的消極的一面。老子所講的“上德”,是完美無缺,一塵不染的,實際上他是把“德”束之高閣,是誰也無法做到的“德”;其“下德”看上去是在談德,實際上已把“德”說得一無是處了,而且不能自圓其說,又把“道”、仁、義、禮等這些與“德”字相關的內涵分離出來,實在是令人費解。
我認為,無論從哲學上還是從倫理上講,“德”畢竟是要反映在人們的行為之中,如果離開了仁、義、禮這些作為人來說所必須具備的道德修養和情操的倫理內容,那么,“德”就變得空虛無物了。試想,任何一種倫理道德觀念,都是客觀規律的產物,只要有人群,這種觀念就存在。如果用一種假想的、看不見的、摸不著的“大道”去消除一些不好的倫理觀念,那是辦不到的。
總之,儒家認為:道、德、仁、義、禮、忠、信之間是合乎邏輯順序的,而這種順序之間是相互依托、相互感應的關系,這些都屬于道德范疇內的東西。而道家在它們之間加入“雙實線”,把它們一個一個地分別孤立地來談,就會矛盾重重,前后不達,也就失去了一個完整的道德體系,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