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樂記》看樂之整體構成

摘 要：借助《樂記》二十三篇之篇目，結合現存的資料、相關輯佚成就等知識，對“樂”的內容進行分析，以期探究“樂”之完整面貌，從而建立起古代樂之大形象來，對認識樂文化的豐富性極為重要。

關鍵詞：《樂記》 樂文化 情感醞釀 樂之大觀念

中國傳統文化中禮樂地位極為顯赫，這對中華民族性格的形成、靈魂的塑造均產生了不可磨滅之深遠影響。雖有“樂經”因秦火而亡之說，但漢初樂文化仍然在社會生活中居重要地位，如劉向?！稘h書·藝文志》說“凡《樂》六家，百六十五篇”，其中“《樂記》二十三篇”①。由于制度的更替、戰爭、火災等諸多因素，現已無法看到劉向校書時二十三篇《樂記》的完整面目，但借助相關論述及后人輯佚之學，仍可從《樂記》篇目及內容分析、推測樂之整體構成。對《樂記》篇目及相關內容進行分析，將有助于建立起古代樂文化之立體感，更好地理解樂的內涵。

《樂記》孔穎達疏提供了篇目的情況：“今《樂記》斷取十一篇，余有十二篇，其名尤在……其二十三篇之目，今總存焉。”② “記”，是對重要事物的保存手段，可為繪畫文字等，后多指記述解釋事物、典籍、制度等的文字，其內容之豐富性不容忽視。鄭玄云：“名曰《樂記》者，以其記樂之義”，可知《樂記》重在闡發樂之哲理。由于書籍的散佚等，以往的研究多關注于版本、材料、成書問題及所取的十一篇篇次與哲理的闡發上，即便總論二十三篇，也大抵強調十一篇為“體”，后十二篇目為“用”，因各種原因后十二篇目或被視而不見或被輕描淡寫。對“體”之重視，在古人的著述中隨時可見，后人對之濃墨重彩加以闡釋也無可厚非，但今人若仍沿古人輕視“用”之探究，學問研究之完整性有可能遇到質疑，對象研究之客觀性將可能遭到遮蔽。故本文借二十三篇之目，結合現存資料、輯佚成就和文字學等，力圖還原“樂”之感性形象，以期探究“樂”之完整面貌。

一、《樂記》十一篇研究狀況

1.《樂記》作者研究

《樂記》的作者，爭議主要有三種：其一認為《樂記》作者是公孫尼子。代表者：清代的錢大昕、康有為，現代的蔣伯潛、錢穆、郭沫若等。其二認為作者是西漢時河間獻王劉德、毛生等人。代表者：蔡仲德、敏澤、施昌東等。其三認為《樂記》最初發端于戰國時期的公孫尼子，中間經歷采樂者、諸子等的增刪，最后定型于毛公、劉德等人。代表者：薛永武，王袆等。

2.《樂記》十一篇篇次、內容研究

今存《樂記》十一篇篇次有三種：劉向《別錄》本、鄭注孔疏《禮記·樂記》《史記·樂書》。就內容而言，學界對《樂記》十一篇的研究仍多遵循傳統治學之路徑，關注于哲學美學思想的闡述，對《樂記》形成時代之背景和涉及之問題的還原，樂之大形象的構建重視不夠。

二、《樂記》后十二篇輯佚與研究

1.《樂記》后十二篇資料輯佚情況

《奏樂》：“敕爾瞽，率爾眾工，奏爾悲誦，肅肅雝雝，無怠無兇”為《奏樂》篇佚文。《樂器》：“《樂記》曰：土曰塤，竹曰管，皮曰鼓，匏曰笙，絲曰弦，石曰罄，金曰鐘，木曰柷敔，此謂八音也，法易八卦也”?！都驹罚杭创呵镒髱焸骼锒拍陞羌驹^周樂篇?！陡]公》：即《周禮·春官·大司樂》篇?！队窈椒枯嬝龝贩Q：《樂作》《意始》《樂穆》《說律》《樂道》《樂義》《昭本》《招頌》八篇不可考檢?！秴问洗呵铩ぶ傧募o》有《大樂》《侈樂》《適音》《古樂》四篇，《季夏紀》有《音律》《音初》《制樂》《明理》四篇，當是《樂記》八篇之佚。③

2.《樂記》后十二篇研究現狀

關于《樂記》后十二篇總體內容，周來祥認為“大多是談音樂舞蹈的表演技藝和用樂舞的制度、儀式的，大概漢儒重理論而輕技藝，所以被刪落了”④。姜寶海分十二篇為六組：《奏樂》《意始》，《樂器》《樂作》，《樂穆》《說律》，《樂道》《樂義》，《招本》《昭頌》，《季札》《竇公》，“確信《樂》的存在，并認為原有《樂記》二十三篇，系保存部分《樂》的經文及《樂》的說解與闡發”，“《樂記》逸篇之內容，完全有可能遺存”在儒者相關的文獻著述中⑤。從其分析中可知，《樂記》后十二篇中仍有音樂哲理之闡發，而非純為“技術”。姜寶海的分析可謂精彩深刻，但對后十二篇哲理之強調之重視的傾向不容忽視。

3.《樂記》后十二篇之再思

《樂記》后十二篇還涉及到了音樂準備情感醞釀等問題。如《樂作》談及“王者功成作樂，治定制禮”時，孔穎達疏：“樂云‘作’者，禮云‘制’者，作是動用，制是裁斷。禮是形化，故言‘制’；樂是氣化，故言‘作’”。⑥ 現存《樂記》中“王者功成作樂，治定制禮”論述之前的相關語句值得思考，“故知禮樂之情者能作，識禮樂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謂圣，述者之謂明。明圣者，述作之謂也”。對禮樂之“情”“文”的了解、掌握程度是或“作”或“述”的關鍵，是或“圣”或“明”的體現。鑒于古時樂舞一體，王者“作樂”其“作”，固然可以理解為“創作”“制造”乃至“表演”，甚至可認為《樂作》中談及樂的創作標準和原則，即“立樂之術”和“立樂之方”⑦。考慮到古人對于“作”“述”的謹慎態度（如孔子），《樂作》篇的教學和闡釋就不能僅局限于圣人“作樂”。故仍需對之進行再分析?！秾O子兵法·作戰篇》中“作”字解釋或許可供參考。陳學凱從文字訓詁角度對“作”解釋為“興起，發動，開始”，并結合文章內容認為“作戰”應理解為“備戰”“戰爭動員”⑧。依此，《樂作》篇可能是樂的準備問題，“知禮樂之情者能作”，結合《意始》等，可推測樂的準備可能涉及到主體的情感醞釀等問題⑨。

三、《樂記》二十三篇之整體面貌

1.《樂記》二十三篇出現亡佚原因分析

《校讎通義通解》論及《漢書·兵書第十六》稱“制度則非專門不傳”⑩，“制度”乃起始于具體之規定，受時地的影響和制約。蓋樂亦有其形制，以往的樂制因其實用性、欣賞性與時代的不一致，加之專業人員的減損及消失，其亡佚的命運比禮制更甚。

2.《樂記》二十三篇整體分析之可能

盡管《樂記》二十三篇有亡佚現象，但借助輯佚學，可使《樂記》內容豐富起來；借助相關文字記載，楊蔭瀏推出《大武》的六成表演情形{11}；借助于文字學對“作”之考證，推測《樂記》可能涉及到主體的情感醞釀等問題；結合音樂考古學和音樂人類學，可望對樂之形制和哲理有更直觀、全面、深層的理解。

《樂記》思想、內容豐富性是實在的，如祭先王之廟儀式之隆重：“鐘磬琴瑟以和之，干戚旄狄以舞之”（《魏文侯》），歌的迷狂狀態“言之”“長言之”“嗟嘆之”“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師乙》），而“樂之器”有“鐘鼓管磬，羽籥干戚”，“樂之文”為“屈伸俯仰，綴兆舒疾”（《樂

論》），樂既有至高至大的政治功用：“樂者，天地之和也”（《樂論》），又可從個人修養著手：“致樂以治心”“ 樂也者，動于內者也”（《樂論》）等。雖然宗白華主張“后十二篇是關于音樂演奏、舞蹈表演等方面技術的記載”{12}，但“技術”問題在《樂記》前十一篇中也有印證，二十三篇內容雖各有側重，也有互補互引共同構成整體樂組織的可能。

可知《樂記》二十三篇談及樂之理論，也涉及樂的技術；有當下視野中的音樂形態，也包含有舞蹈、詩歌、戲劇等；既涉及具體的樂器，又有創作心理的揭示；雖重義之闡發，但仍是體用的一體。

3.《樂記》二十三篇整體分析之意義

對二十三篇進行整體分析，除考慮現實需要、學理承傳外，還應明白古今時地的差異。在考慮古人面對眾多具體形制樂器樂理而重深層闡釋時，我們既要設身處地的予以體會，也應考慮時地變更的因素，對具體形制予以還原，如對樂中所涉及戲劇、舞蹈等因素及具體表演結構內容考察，從而建立古代樂之大形象。

樂之義理闡發實屬必有，亦為樂之生命所在。今人如欲將樂之精神發揮出來，對《樂記》等有關樂之資料的研究，應結合眾多學術成果和方法，既有以往重視“體”之哲理闡釋發揮的傳統，又兼及“用”之探究總結，并包括“制度”、樂器等細微研究，對樂之整體面貌進行復原，力圖多視角對樂進行立體考察，在此基礎上有望更好地將樂之精神發揮出來。這仍是當前學者義不容辭的責任?！?/p>

■

① 班固撰：《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711頁。

②⑥ 鄭玄注：《禮記正義》，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660頁，第668頁。

③ 馬國翰輯：《玉函山房輯佚書》，廣陵書社2005年版，第1190頁，第1191頁。

④ 周來祥：《中國古典美學》，齊魯書社1987年版，第265頁。

⑤⑦ 姜寶海：《〈樂記〉逸篇試解》，《浙江藝術職業學院學報》2007年第1期，第37頁。

⑧ 陳學凱：《〈孫子〉“作戰”解》，《中國史研究》1995年第4期，第165頁，第166頁。

⑨ 董健先生認為“作”乃動作，有舞臺表演的意思，亦能闡明樂內涵之豐富。詳見人民音樂出版社編輯部：《〈樂記〉論辯》，人民音樂出版社1983年版，第89頁。本文未取此意。

⑩ 章學誠著：《校讎通義通解》，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123、124頁。

{11} 楊蔭瀏：《中國音樂史稿》（上），人民音樂出版社2004年版，第31頁，第32頁。

{12} 宗白華：《美學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57頁。

■

作 者：孫彥波，寧夏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王曉軍，寧夏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

編 輯：錢 叢 E-mail：qiancong0818@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