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富差距是現階段影響社會持續平穩發展的突出問題之一。相關改革方案在多大程度上有助于克服或緩解這一難題,至少需要回答以下兩個問題:
其一,當前中國貧富差距的癥結究竟是分配差距大還是分配不公?
其實,幾十年的計劃經濟實踐,使中國人深刻認識到平均主義分配制度的危害有多么大。因此,經過三十多年來改革開放,中國社會對于收入差距的擴大,可能比很多市場經濟國家有更高的容忍度。比如,有人因技術發明或商業創業迅速致富,有人通過合法經濟或正規的資產運作成為億萬富豪,社會上更多地報以稱贊或至少默許的態度。而真正讓人們深惡痛絕,從而對收入分配制度乃至社會現狀不滿的,是依靠特權和腐敗進行的各種不公正、不透明的收入與財富分割。
更嚴重的是,特權和體制固化導致人們發展機會的不均等,使基層民眾改變命運的希望受限,更易激發社會不穩定。換句話說,在當前貧富差距問題上,分配不公和分配秩序混亂,比分配差距擴大更為突出,對其整治應該成為相關改革的重點所在。
相應的解決措施如果落到實處,則意味著相關改革不僅是出臺“意見”的發改委、財政部和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的職能,而應包括紀委、司法、市場監管、金融運行等部門的全面介入,甚至正如近期一再出現的網絡反腐案例表明的那樣,更多的是互聯網時代新型媒體介入的全社會監督機制。
其二,解決貧富差距問題要更多地依賴政府機制還是依賴市場機制?
不少人習慣于把收入差距擴大歸咎于市場化改革,殊不知,無論在發達市場經濟國家還是中國東南沿海市場經濟率先發展的地區,收入分配的基尼系數、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之比都更低。也就是說,市場機制更有利于實現作為勞動者收入的要素報酬均等化。
過去10年,政府在社保上的財政投入為總投入的3%。美國該比例為18%,歐洲國家會更高一些。中國的社保,主要是靠自我籌集資金,多交多得。按照相關改革方案,這一比例要提高兩個百分點。其實這種提高并不會對收入不平等問題產生較大影響。再如,承諾到2015年絕大多數地區最低工資標準達到當地城鎮從業人員平均工資的40%以上。但基于官方數據做出的統計表明,農民工平均收入目前已經高于城鎮從業人員平均工資的50%。
而且,新的勞動合同法、社會保險法以及最低工資制度、各種補貼措施,提高了勞動力成本,進而對長期擁有勞動力成本低這一國際競爭優勢已經產生不小的抑制,一些外資制造業轉移出中國的跡象近年來已經比較明顯。在勞動力市場過多依賴行動干預展現的不利后果,無論是一些“福利國家”的近期教訓還是我國已有的跡象,都值得深思。
其實,市場機制是促進要素報酬均等化的最有效機制,因此也必然是促進收入分配均等化的決定力量。迄今為止,在所有全面“照料”窮人的機制中,市場機制的貢獻突出。因此一定要把市場化改革不徹底所引發的問題與市場機制本身固有的問題嚴格區分開來,避免將因市場化改革不足帶來的收入分配差距擴大、分配不公、灰色收入、腐敗等問題,歸結為市場機制必然的缺陷。有人在政策主張上質疑甚至反對進一步市場化改革,轉而更多地求助于一些妨礙市場機制作用的措施,無疑是南轅北轍。
在中國現階段,重拾“市場”信心。收入分配上過多強調政府作用,會使長期以來行政干預、行業壟斷以及城鄉戶籍分離等反市場、低效率的體制機制繼續遠離改革的視線。其實它們正是造成中國貧富差距的重要原因。
各種來自各個層級政府的管制措施,既容易妨礙市場資源的自由優化配置,導致“市場失靈”,也容易導致公共資源在覆蓋面與覆蓋程度上的不均等,進而造成“政府失靈”。
但愿下一步的系統改革能夠順利推進,為縮小貧富差距和進一步發展釋放更多的紅利。
(作者為國家行政學院經濟學部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