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與我一次華麗轉身,
榮耀這虛席以待的舞臺。
妻子又回來了,在我殺死她后的第七天。
我打開衛生間燈的時候,奈美那顆美麗的頭顱就在洗手池里,被我切斷的脖根處殘缺不齊,昏黃燈光下她的皮膚開始腐爛發紫,微微張開的嘴里伸出一條舌頭,白色的蟲子在鼻翼邊蠕動,混濁的眼珠正對著鏡子端詳自己,一如她生前那樣喜愛臭美。
為什么她的頭會自己跑回來呢?
已經是這個星期的第三次了。
我快被逼瘋了。
這不是幻覺,而是一場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
制造這場噩夢的罪魁禍首是我手邊的這部智能Phone手機。
這起光怪陸離的事件要追溯到三個月前,從一起少女的自殺案說起。
那是我去新公司報到的第一天下午,我成為了一名期貨公司的客戶經理。公司坐落于新開發的寰球商業區內,此地塊原以環寰游樂城為中心建造,起初在大力的宣傳下,環寰游樂城吸引了不少游客,也帶動了周邊商家的繁榮。隨著時間的推移,寰球商業區選址偏遠的弊端漸漸顯露,再無創新的營銷策略也使得環寰游樂城喪失了大量客源。一年前,環寰游樂城正式宣布閉門停業,成為了一座廢棄的游樂城。
上下班時,我都會經過這座如鬼城般的無人游樂城,它沿街那排玻璃窗上,被涂了一層黑漆,氣氛格外詭異。其中位于六層的一扇窗戶,破了個大窟窿,像一顆蛀牙,聽同事說前幾天有個二十幾歲的姑娘從這扇窗戶跳樓自殺,腦漿都流出來了,當場死亡。
我不禁好奇,自殺為什么要隔著窗戶呢?
正低頭尋思,我瞥見游樂城的圍墻腳下,有樣東西正在發光。走過去一看,竟是一部最新上市的觸屏智能Phone5代手機,市值至少也要四、五千元。按開屏幕,顯示電量剩余2%,屏保是一張藍色的救生圈,上面寫著英文單詞——FORGOTTEN。
我抬頭望了眼那扇破碎的窗戶,會不會是那個自殺姑娘的遺物?這條路本來就人跡稀少,就算路人遺失手機也不應該掉在墻角這種位置。
雖是滿心疑慮,可我還是頗為高興地收下了這份天賜的禮物。
回家的路上,我買了配套的充電器,為邊緣磨損的手機買了個手機套,讓它看起來煥然一新,擺脫它戾氣十足的過去。
誰也不知道它是撿來的,本想送奈美做禮物,我騙她說這是一位朋友低價轉讓給我的,她撇撇嘴,嫌棄道:“這種別人用過的二手貨,上面都是細菌,我才不要呢!”
回憶起來,也許奈美的這句話,為她的死埋下了種子。
于是,我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這部Phone手機的新主人。
自此以后,這部手機開始了對我的邪惡控制。
我的新工作主要是和錢打交道,客戶所委托的大筆資金,交由像我這樣的客戶經理操作交易,我們不能為客戶決定究竟購買哪支期貨,但可以給出通過數據分析后的建議,一般情況下,外行的客戶通常會采納客戶經理的專業意見。
但我這樣半路出家的客戶經理,毫無專業經驗可言,剛開始嘗試給幾位客戶的購買意見,都是以虧損收尾。在這個數據為王的行業里,一旦你的虧損率高于百分之四十,對你職業生涯的打擊幾乎就是毀滅性的。
后臺操作員雨瑤來到我辦公桌前,放下了我上個星期的業績單,對我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調侃道:“恭喜你再次墊底,看你的樣子有希望刷新本公司最快魷魚獎。”
雨瑤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她的美屬于男人不愿娶回家的那種,越是美麗越是危險,也就越沒有安全感。公司里有傳聞說她是老板的情人,雨瑤似乎對此毫不在意,她知道這些傳聞的締造者會一批又一批地離開公司,又會一批接一批地涌入公司,傳聞從沒停歇過,她早已習慣,美麗的女人總會招來是非紛爭。也許真有這樣的艷遇,誰都想和她搞上一腿,可能我也不例外吧。
只是現在不是時候,我直愣愣地盯著電腦上一根根走勢線,完全看不出這根與那根之間的差別,為什么有人卻可以對著它發表一通長篇大論呢?
“誰來幫幫我啊!”我低吟道。
突然,身下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您需要幫助嗎?”
冷不防出現這么個聲音,我被嚇了一跳,回頭看了看周圍的女同事,都在一臉討好地笑著和客戶們交談著,根本無暇來顧及我。
是誰在說話?
我收回視線,發現自己口袋里透著光,拿出來一看,原來是Phone手機的屏幕亮了。
顯示著一行字體:
您需要幫助嗎?
剛才是它在說話?
出于好奇,我對著Phone手機又說了句:“你能幫我嗎?”
手機屏幕下方的一個話筒圖標閃了一下,手機答道:“是的。”
曾經聽說過最新的Phone手機有一項名為“塞瑞”的功能,它具有與人對話的能力,并且是真人發音,我從來沒有見識過,不由為如今高科技的發展而驚嘆。
我想了想,把手機擱在了桌子上,點了點屏幕問:“你能告訴我這三大類期貨,要推薦哪一類給客戶嗎?”
“請告知類型名稱。”
“農產品,貴金屬,能源期貨。”這些饒舌的名詞連我聽了都犯暈,一部手機怎么可能知道。
收到我的訊息后,手機屏幕自動在互聯網上檢索著相關信息,屏幕翻過一行又一行的期貨分析報告,速度之快我都跟不上。
很快,手機完成了檢索,給出了最終答案:“請選擇能源期貨中的景泰電力。”
“你確定嗎?”我半信半疑。
“景泰電力目前的漲勢預計在三個月內會持續,可持五成倉位,獲利后增至八成。”
我還想追問下去,雨瑤搖曳著婀娜的身姿走了過來,手機屏幕也自動暗了下來。
“陳磊,你手里還有一個張先生的賬號開戶到現在沒有交易過,抽空推薦他買支期貨吧。”雨瑤埋頭打理著手指甲,漫不經心地對我說道。
“不知道推薦哪個呀。”我雙手抱在頭后,舒展下筋骨。
“實在不行就買能源吧。我剛才在Mike的辦公室聽他說,這個期貨最近收益還不錯。”
雨瑤說者無心,我聽者有心。Mike是我們公司的首席顧問,在他手下交易的期貨盈利率達到70%,他的分析居然和“塞瑞”一樣,我暗自驚奇。
“怎么?還不信我?”看我一臉茫然,雨瑤擺擺手,“你還是好自為之吧。”
我來不及辯解,她便湊到了另一桌同事那兒談天說地去了。
我思索了一番,張先生是我手里唯一還沒有虧損的客戶,假如再一次推薦失敗,我鐵定會被老板拉上黑名單,立馬從公司卷鋪蓋滾蛋。有時候,人生和期貨是一樣的,機會是靠你拼出來的。于是我撥通張先生的電話,把“塞瑞”對我說的那番話添油加醋地又重述了一遍,把景泰電力天花亂墜地胡吹了一番。
張先生終于有點心動了:“你覺得買多少合適?”
“先持五成倉位,等漲了再追。”我言語間充滿了自信。
“那就聽你的,你幫我買入。”張先生在我的煽動下,終于下定決心。
“好嘞。”掛斷電話,我就把雨瑤叫了過來,把張先生的賬號報給了她,說道,“這回聽你的,幫我入五成的倉。”
“賠了我可不負責哦。”
“要是賠了我就拉著你從樓頂跳下去。”我故意沉下臉說。
“你這人內心太陰暗了吧。”雨瑤嬌嗔地打了我一下,轉身離開了。
從背后看著她豐滿的臀部,我咽了口口水,不免有些想入非非,要成為怎樣的男人才能擁有這等尤物呢?
電腦屏幕跳出交易完成的信息,看來雨瑤已經在后臺完成了買入操作。
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內心忽然變得忐忑不安起來,僅憑一個手機的分析就草率地做了決定,會有勝算嗎?要真是這樣,所有人只要跑去買個手機不就都成專家了嗎?這么一想,我才為自己的魯莽感到懊悔。
周邊的同事們一陣竊笑,領頭的Mike不知在和他們聊些什么,是不是在嘲笑我被炒魷魚的日子近了呢?
毫無底氣的我,不敢回頭看他們。
景泰電力的指數就像知道我入倉了一樣,開始節節下跌,張先生的期貨在跌了十個百分點之后,止住了頹勢。
收盤的時間到了。
手機開始響起,來電顯示是張先生打來的。
我用顫抖的聲音說了句:“喂!張先生。”
“陳磊啊!景泰電力你幫我買進了嗎?”張先生心急火燎地問道。
“呃……還沒有買進,沒來得及操作呢。”我鬼使神差地撒了個謊。抬頭猛然發現雨瑤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我身邊,她替我拿來了交易單據。
“那就好,那就好。這個期貨跌得一塌糊涂了。”知道自己沒受損失,張先生心情大好,夸贊了我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雨瑤對我搖搖頭,什么都沒說,獨自下班回家了。
我的眼神仿如空洞的數字,死氣沉沉。
“都怪你,你說我明天該怎么辦?”我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沖著手機大聲吼道。
冷冰冰的手機屏幕毫無反應,猶如平靜的湖面。
就像它從未對我說過話一樣。
下了班時間還早,不想回家,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蕩,不由自主地來到了環寰游樂城的那排窗下,我掏出手機,有些后悔當初拾了這個便宜,高科技的東西讓人產生依賴,盲目的依賴就會導致我這樣的失敗。
腦子一熱,抬手把手機扔了出去,它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重重砸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落地聲。
不是我的東西本就不應該要,我不去看它,繞道而行。
但一記短信提示音,不得不讓我收住了腳步。像是冥冥中注定一樣,我又走回去,把手機撿了起來,劃開屏鎖鍵。
是奈美發來的短信。
今晚我和朋友出去逛街,你一個人吃飯,記得喂蓬蓬。
最后是一個愛你的表情。
嘆了口氣,我跳上回家的地鐵,出站的時候在路邊攤吃了碗蔥油拌面,胡亂對付了一下肚子。
回到家里,出人意料的是奈美居然在家,我不禁心生抱怨:“早知道你在家,我就回來吃飯了。”剛才油膩的面吃得我肚子有些不太舒服。
“朋友臨時有事,我一個人逛了圈就回來了。”
“這是給蓬蓬的。”我從包里拿出一包狗糧。蓬蓬搖頭晃腦地跑回來,對著奈美吐著舌頭。
蓬蓬是一只純種的黑色拉布拉多犬,體型壯碩,這得益于奈美如同對待親生兒子般的悉心照料。這條狗十分聰明,幾乎能聽懂奈美給它的所有指令,只是蓬蓬對我不太親,它只認奈美一個主人。有時蓬蓬會瞪起烏黑發亮的大眼珠,這讓我心生畏懼。
奈美笑瞇瞇地靠近我,挽起我的手,撒嬌道:“老公,我今天逛街的時候看中了一個包包,是今年的新款。”
“貴嗎?”我怯怯地問。馬上就要丟了飯碗,實在沒什么底氣。
“這個數。”奈美豎起一根手指。
“一千呀。”我爽快地把錢包掏了個精光,湊足了一千整。
奈美嘟嘟嘴:“老公,這點不夠。要一萬呢。”
粗略一算,就算自己完成了每月的指標,不吃不喝也要三四個月才夠買這個包。有些無奈,但我只能硬著頭皮說:“這個月的期貨市場不是很景氣,下個月等你過生日的時候我買來當你的禮物吧。”
“可它現在在搞特價打折,下個月就是原價一萬五了。”顯然奈美不高興了。
“一個包這么貴,還不如去網上淘一個真皮的呢。也才兩三百,樣子看起來差不多。”我嘟囔了一句。
奈美也不知吃了什么槍藥,毫無征兆地沖我發起火來:“你懂什么!網上的假貨能和商場里的名牌比嗎?你這種只能用二手機的人,真是沒見過世面。”
“我沒見過世面?我天天在外面忙死忙活地工作,哪有你這么有空去見世面。”我回擊了一句。
“那你就去見完了世面再來找我吧。”奈美挎起包,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去。
“你去哪?”我有點急了,站起來問。
“要你管。”奈美重重關上了大門。
蓬蓬對我叫了兩聲。
我一怒將它趕去陽臺,鎖在了外面。
點起一根煙,平復一下激動的情緒。我和奈美在一起戀愛了四年,新婚一年,起初她還會展現溫柔體貼的一面,相處的時間久了以后,每次起了爭執,她動不動就發脾氣不理我,到最后都是以我妥協收尾。大學的時候,奈美是班花,追求她的人用她自己的話說,從教室門口一直排到校門口。之所以最后選了我,是因為我在畢業前一天的晚上當著全校女生的面,在女生寢室樓下唱了一首小情歌。
你知道,就算大雨讓這座城市顛倒,我會給你懷抱。
就算整個世界被寂寞綁票,我也不會奔跑。
我輕聲哼起,只是沒有了當年的感覺。這些年來疲于奔命的操勞,使我一天天迷失在繁華世界中,生活的步履也變得沉重起來。
只是奈美從沒體諒過我,過著公主般日子的她,從沒有任何憂慮。也許這就是一個沒錢的家伙娶班花的宿命吧。為一個愛的人努力并付出一切,難道不是最幸福的事情嗎?
奈美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愛你。
盤算著買包的錢,心里聯想到明天要和張先生解釋虧損的原因,心亂如麻。
不知不覺,我就在沙發上睡著了。
夜里我做了個很長的夢,早上被蓬蓬的叫聲吵醒,一看手機,竟然已經十一點了。
為什么我設的鬧鐘沒有響呢?
打開房門掃了眼床,奈美昨晚沒有回來過,一定是回娘家去了。我把陽臺里的蓬蓬放了出來,倒了點狗糧和水,急急忙忙往公司趕去。
期貨交易是早上九點開盤,等我到了公司,上午的交易已經關閉,沒來得及通知雨瑤清倉,估計這下張先生損失慘重了。
我垂頭喪氣地來到電腦前,打開今天景泰電力的走勢圖。
天吶!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景泰電力的指數居然從今天開盤一路飆升,不僅把昨天虧的那些錢都賺了回來,至少還盈利了本金的一半。我正沉浸在狂喜之中,打算給張先生送去好消息。
一只玉手按在了我的手機上,扭頭一看,是雨瑤。
她意味深長地對我笑著說:“陳磊,你看,昨天聽我的沒錯吧。”
“多虧了你,我現在正要打給張先生。”我輕輕拂去她的手。
“你忘了?昨天你告訴張先生,我們沒有替他買入這支期貨。”
我瞬間明白了雨瑤的意思,現在只有我和雨瑤知道張先生的這筆錢盈利了,假如我們就此拋售手里的景泰電力,把屬于本金的部分原封不動地歸還張先生,剩下的錢哪怕我和雨瑤平分,也足夠我給奈美買個包了。
我收起了手機,向雨瑤使了個眼色,雨瑤心領神會地回到了后臺操作室里。
下午開盤后幾分鐘的功夫,我的電腦就跳出了交易完成的提示,我的心一陣狂跳。私自挪用客戶的資金違反了期貨客戶經理的操作守則,甚至是違法的行為。
電話響起。打來的人是雨瑤,她隔著辦公室的玻璃窗,冷靜地看著我。
“喂!怎么了?”我壓低了聲音。
“沒事。交易記錄我都徹底刪除了,昨天給你的那張交易單據,你最好處理掉。”
“明白了。”其實我已經忘了那張單據被我放到了哪里。
“對了,給我一個你的私人銀行賬號,我把錢轉進去。”
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用短信把十六位的銀行賬號發了過去,很快收到了匯款提醒。
雨瑤再次來到我辦公桌前,彎下腰,垂下的一邊長發正好擋在了同事和我的臉之間,對我說道:“這件事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人知道了。昨天那張交易單據你扔掉了嗎?”
“嗯。”我心虛地點點頭。
“我什么時候來拿錢呢?”雨瑤把臉湊得離我更近了,我能聞到她淡淡的體香。
“我下班就去取,明天帶給你吧。”
雨瑤笑著拍拍我的肩膀:“謝啦。”
旁邊的同事們一陣起哄,雨瑤丟給他們一個冷眼,走開了。
搶在奢侈品店打烊前,買下了奈美想要的那只包,刷完卡,看著包裹精美的禮物,先前那份不安的心理稍稍得到了緩解。
這個時候,我體會到了錢的萬能。
回家之前,我把銀行卡里剩余的錢都提了出來,五五分成,一半的錢我裝在了剛才營業員送我的包裝袋里,看著滿滿一袋錢,一下子拿出去還真有點舍不得,但明天還是要給雨瑤,能賺到這么多錢,最主要還是靠她。
到了家樓下,臥室的燈亮著。應該是奈美回來了吧。她就是這樣一個小孩子脾氣的人,吵過鬧過也就沒什么了,要是發現我今天就給她買了這只包,一定開心死了。
我興沖沖地跑上樓,剛用鑰匙打開門,發現化了妝的奈美打算出門。
“你今天又去哪兒?別生我氣了,老婆。看我都給你買禮物了。”我提起了手里的包裝袋。
“我去參加同事的Party,你回來得正好,我手機沒電了,你的拿來借我用用。”
雖然我的是二手機,但好歹也是新款。
我兩只手都提著東西,沒有空閑。奈美就自己從我口袋里拿走了手機,臨走前在我臉頰親了口:“老公最好啦。禮物放著,等我回來拆啊!”
我悻悻地走進了房間,把包放進了奈美的一堆包中,發現其中一只包有點眼熟。
和我買的那只一模一樣。
聽營業員說過,這款包是前年的過季產品,昨天才開始拿出來降價銷售,奈美肯定不是前年買的,昨天和我吵完也很晚了,奢侈店肯定關門了,那就只可能是今天買的。
她哪來這么多錢?
我拿起家里的電話打給了奈美的母親:“媽,是我,陳磊。你最近身體還好嗎?”一番寒暄過后,我問道,“昨天奈美有沒有到你這里來過夜?”
“怎么又吵架了?”
“沒有。奈美昨天和同事出去玩,一晚上沒回來,我有點擔心。”
“這么回事呀。奈美昨天沒來過我這里,要不我打電話問問她。”
“不用了,她等會兒回來我問她吧。”
掛斷岳母的電話,我依次打遍了奈美所有閨蜜的電話,都說昨晚沒有見到過奈美。
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我腦中蔓延。
第二天,奈美把手機還給了我,我發現手機里多了兩張她的自拍照。
“這是哪兒呀?”我猜測著奈美身后的背景。
“正在為您查詢。”塞瑞冷不防說道。
我愣了愣,幾天沒有聽到它發聲音,差點忘了手機的這個功能。
“您查詢的地點如下。”手機自動切換到地圖模式,在市中心的位置插了兩根大頭針。
我放大后發現,那竟是一家五星級酒店。
塞瑞還在讀昨天奈美前往酒店的路線,那是它通過GPRS衛星定位所記錄下來的。我連忙插上耳機,仔細聆聽著路線。
這條路線應該是開車去的。一定是有人接她。這個人一定就是送她包的人。
“他是誰?”我對著耳機上的麥克風問道。
塞瑞居然有了反應:“張翔,高等教育學院副教授,電話號碼……”
“張翔?不就是我的客戶張先生嗎?”我的思路一下子混亂了。奈美是裝潢公司的預算員,平時生活圈子不大,除了幾個同事之外,就只會接觸到來裝潢的客戶,難不成張先生就是她那里的客戶?
“有什么辦法可以查到嗎?”我對”塞瑞”說。
塞瑞想出的點子幾乎讓我咋舌。
首先我登陸裝潢公司網站,查詢該公司在建工地的地址,與我工作電腦里張先生的客戶資料比對。結果正如塞瑞所說,奈美公司確實有一個在建工地的地址是張先生的家。
雨瑤今天涂了鮮艷的口紅,我看見她的嘴動了動,意識到自己戴了耳機,忙摘下一只。這才聽見她說話:
“喂!在發什么愣?”
“沒什么。”我彎腰把塞在辦公桌下的包裝袋拉了出來,正瞄到那張不知被我放哪兒的交易單據。我不動聲色地把包裝袋遞給了雨瑤,“喏,你的。”
“多少?”雨瑤接過去問。
“五五。”我假裝把手里的筆不小心掉到地上,撿筆的同時把交易單據塞進了襪子里。
雨瑤對我拋了個媚眼:“合作愉快。”
塞瑞在耳機里響了起來:“您需要更多的幫助嗎?”
“幫助?”我自言自語道。這引來了雨瑤好奇的目光,她問道:“你有什么困難嗎?”
塞瑞繼續說道:“可搜集張翔出軌證據,交由他妻子處理。”
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要怎么做呢?
“雨瑤。”塞瑞為我提供了最佳的人選。
雨瑤一臉茫然無措地看著我,當我告訴她我的計劃時,她不禁有些惱火:“你把我當什么人呀。”
“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張還留有我襪子味道的交易收據。
對付張翔這樣的已婚人士,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塞瑞告訴我,遭遇婚外情最重要的就是收集證據,雨瑤就是負責替我干這項工作的人。
首先,以期貨業務為由,我把張翔約到一家酒店會面,再借故推脫去不了,讓雨瑤代為出席。讓她故意靠近張翔做一些親密動作,我趁機抓拍幾張照片,照片只要交到張翔的妻子手里,就足夠讓他付出代價了。
對雨瑤如此妖嬈的一個女人來說,對付張翔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我坐在酒店的角落里,把帽檐壓得很低,把手機的鏡頭對準他們的桌子,在順利拍了幾張照片后,我還錄了一段視頻,沒等他們倆的會面結束,我給雨瑤發了短信,先一步離開了酒店。
我知道奈美一定在家里等著我,也一定編好了騙我的理由。我發自內心希望奈美的謊言能夠讓我相信,卻又不甘心被欺騙,就在這種自我矛盾的心情中,我躊躇了一路,想著要以怎樣的表情去面對奈美。我戴上耳機,手機里的音樂聽起來都那么悲傷,甚至有一點點絕望。不知不覺,我在街上游蕩了幾個小時,回到家已是晚上十點。
奈美在沙發上睡著了,手里握著遙控器,電視里播著乏味的連續劇,屋子里靜悄悄的。
“你回來啦。”奈美從沙發上慢騰騰地坐了起來,關掉了電視機,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快來幫我揉揉,我的脖子好像抽住了。”
她的語氣好像什么事都發生過似的。
我繞到沙發后,替她按摩起來。好像是睡沙發的姿勢不對,落枕了。
“奈美,你認識張翔嗎?”我忍不住問道。
“不認識。”奈美閉著眼,十分享受,我的按摩手法她還是很滿意的。
從她的語氣里我找不出破綻,開門見山道:“你的那只包是誰幫你買的?”
“什么誰幫我買的。”奈美睜開了眼睛,“我自己買的。”
“你哪來的錢?”
奈美聳著肩膀,不讓我再繼續按摩了。
“錢是我媽給我的,你管得著嗎?”
“這幾天你根本就沒見過你媽。”
“你調查我?”
“你有什么見不人的事?這么怕我知道。”
“你今天是不是有病呀。”奈美站了起來。
“攔住她。”是塞瑞的聲音。
我害怕奈美又會徹夜不歸,聽從了塞瑞的建議,一把拉住了奈美的胳膊:“你又要去哪?”
“要你管!放開我。”奈美重重推了我一把。
“她是你的妻子,你當然要管。”塞瑞在耳畔說道。
“你是我老婆,我不管你,誰管。”我重復道。
“那我就和你離婚!”奈美朝我吼道。
“她出軌,所以要離婚。”塞瑞說。
“你外面有男人了吧!”我感覺自己的聲音在抖。
“神經病!你快放開我,你抓得我好痛啊!”
“不可原諒!不可原諒!”塞瑞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就像一個小學生的復讀機。
我的怒火被慢慢點燃,犯錯的人明明是她,為什么卻可以這么理直氣壯?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我一把掐住奈美的脖子,把渾身的力量都使在了胳膊上,直到十根手指的氣力用盡,再也使不上勁了。
奈美的身體朝我倒了下來,我連忙扶住如一攤爛泥般的她。奈美的舌頭吐在嘴唇外,睜著兩只紅紅的眼睛,已經沒有了呼吸。
我的意識慢慢恢復,奈美脖子上的兩個大拇指印也變得明晰起來。
塞瑞還在一個勁地說著:“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閉嘴!”我扭頭看到蓬蓬恐懼地望向我。
我抱著奈美的尸體不知所措,滿腔的怒火開始冷卻,恐懼從每一根血管蔓延開來,一陣陣的寒意從我的后背升起。
我掐死了奈美。
窗外晚風習習,我如前行在汪洋大海中的一葉孤舟,看不到未來。不知如何是好。
塞瑞那毫無感情的聲音再次從揚聲器里發出:
“分尸。”
塞瑞下載了關于以往分尸案的細節資料,相關小說以及電影視頻,并且羅列了需要購買的清單以及附近可以買到這些物品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地址。
我沒有退路。
著了魔一樣按照塞瑞的指示采購了清單上的所有物品,我在衛生間的地板上肢解了她。
當紅色的液體緩緩淌入下水道,奈美也在離我遠去,我也在黑暗的甬道中越走越遠。
奈美被我分成了六個部分,四肢、軀干和頭顱,裝進最常用的垃圾袋里,還放了些奈美日用品和衣服進去,這樣可以偽造成她賭氣離家的假象。等我把衛生間沖洗干凈,換了身衣服,天已經亮了。
只差拋尸最后一步了。
我望著六只大小不一的袋子,它們就像睡夢中的奈美一樣安靜。或者我不應該用“像”這個字眼,因為那根本就是奈美。我想起來,應該把奈美最喜歡的包也讓她一起帶走。我在她的一堆包中,找出了那兩只一模一樣的包,我已經分不出哪只是我送的了。我十分忌諱另一只包,看見那只包就好像看見了張翔的臉,我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兩只包一樣的搭扣,一樣的拉鏈,皮質紋路的差別我也記不住,我打開包找到了我刷卡時的回折。
應該就是這只包。我收起了回折,重新打開裝有尸塊的袋子,把包放了進去。
在這個周末的清晨,我出門先去沖洗了手機里的照片,將視頻刻錄成了光盤,用匿名的方式寄往了張翔家中,收件人填上了“張太太”。隨后,我在租車行租用了一輛后備箱寬敞,顏色低調的汽車,以便晚上拋尸時使用。
想著張翔妻子收到照片后的樣子,我竟有些得意起來,也許一場悲劇正等待著他們。我幻想著周一上班看到張翔身亡的新聞,我聽從手機塞瑞的分析,和雨瑤又用張翔的賬號賺了很多錢,我數著大把的鈔票,懷里躺著忠心不二的雨瑤,奈美的尸首在土地里慢慢腐爛,直到沒人能認出她來。
回首近日發生的事情,遇到的許多麻煩,能順利解決,多虧了這部智能手機。
我撫過它冷硬的外殼,想不到這小小的一個手機,卻匯聚了人類的最高智慧。
入夜時分,我一包包把尸塊擺進汽車后備箱,裝上一把鐵鍬,向森林公園的方向駛去。
有手機的語音導航,我也不需要多費腦筋,選擇了最優路線,僅僅半個小時就抵達了目的地。
車停在公園圍墻外的陰影中,我先把尸塊拋進圍墻,自己從公園的側門翻了進去。森林公園地處偏郊,里面百分之八十被綠化覆蓋,有些植物茂密的地方游客根本不可能靠近。曾經和奈美一起來游玩的時候,我還跑去這些角落解手,奈美緊張地在一旁替我把風,并催促道:“你好了沒,快點快點。”
想起她那時可愛的樣子,到現在還覺得好笑。
只是,時間可以改變一切。現在我再也看不見奈美的笑了。
我一鍬又一鍬地在泥地里挖著,一股悲傷之情油然而生。我是在親手埋葬自己的妻子,一個我曾經立誓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眼淚和汗水在鼻尖形成冰涼的水珠,滴入奈美的墳墓,與她的身體一起永眠地底。
跪倒在奈美的墳墓前,我雙手合十,在慘白的月光下最后一次對她說:
“我愛你。”
回到家,我把這兩天穿過的衣服全丟進洗衣機,清理口袋時又翻出了買包留下的那張回折。
我發現某個地方不對勁,在回折下方的簽名處,不是我的簽名,而是奈美母親的名字。
這個包真的是奈美母親為她買的嗎?
我的心一陣絞痛。
事情不會是這樣的,我絕對不可能弄錯的。
再仔細核對了刷卡的時間和地點,包是在奈美離家后一天,在靠近奈美母親家的店里買的。我猜想奈美母親在電話里裝作奈美沒有回過家,是故意想讓我著急,怕我再輕松把奈美哄回家,今后還會欺負她女兒。奈美的母親就是這樣一個把親生女兒和女婿在心里分得很清楚的女人。
我已經沒有勇氣再打電話給奈美母親確認這件事了。我只是讓自己相信奈美和張翔的事情是真的,可越是這樣,我越是懷疑自己。這種強烈的暗示下,讓我不得不懷疑自己可能真的錯了。
我在恍惚中熬到了星期一,而剛一上班,雨瑤告訴我的另一件事,幾乎把我摧垮。
雨瑤和張翔相約這周去外地旅游,目的地是一處度假山莊,張翔在那里買了一套別墅,上個星期他都呆在那里。
所以,他不可能和奈美見面。
冥冥中,似乎有只強大而又無形的手,把我推進了早已布好的陷阱中,讓我瘋狂。
剎那間,我聽見了“塞瑞”刺耳的笑聲。
它不是一只普通的手機,而是被惡靈依附的不祥之物,它是在報復奈美對它的不屑一顧。它具有生命力,有自己的思想,人類根本無法掌控它,因為它比人類聰明得多。
在奈美的頭顱第三次回來的時候,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辦到的。但除了它,還有誰知道我埋葬尸體的地方呢?要是沒有智能手機的導航,連我都很難找到靠近埋尸地點的那堵圍墻。
第二次奈美頭顱回來的時候,雖然害怕,但我本著不能讓奈美身首異處的信念,當晚又把她的頭顱埋了回去。發現是有人把它挖了出來,送回了家。
為什么這個人沒有報警呢?這是警告嗎?還是要勒索呢?
我在殺死奈美的第二天,就給她的公司打了電話,請了兩個星期的假。告訴她母親我們將要去旅行,并且通知了她所有朋友,說我們去的大涼山沒有手機信號,有什么事情改為郵件聯系。
沒有人知道奈美的去向,更沒有人想到她的尸體會在森林公園里。
只有手機知道。是塞瑞策劃了一切,除了它,我想不出第二個人。
這一次我要把這部手機,作為奈美的陪葬品,一起埋掉。
重新將奈美的頭顱包好,裹上一圈圈封箱帶,再關閉了手機電源,將兩樣東西一同裝進了垃圾袋。
憑著前兩次的印象,順利驅車來到了森林公園的圍墻外。我打算把坑挖得更深一點,讓這部手機永遠沒有機會再害別人了。
寂靜的樹林里,只有我沙沙的鏟土聲,偶爾聽到一兩聲怪叫,我就會停下手里的動作,仔細聆聽一番后,再繼續挖坑。
一聲石破天驚般的短信提示音劃破夜空。驚出我一身冷汗。
為什么關機了還會有聲音?
我感到前所未有地害怕,加快了挖坑的速度。可短信一聲接著一聲,就像是手機臨死前的求饒。被這聲音都快弄得神經衰弱了,我不得已,拆開了垃圾袋,取出手機,心里想也許是車上顛簸壓住了開機開關吧。
屏幕上是四條未讀短信。
我和張先生在一起,剛才不小心把期貨的事說漏嘴了。
對不起!
對不起!
第四條短信是張翔發來的:明天我會去找你,你好自為之。
這個時候我真想對雨瑤來一句,對不起有用的話,要警察干嗎!
回憶起上次寄到張翔家里的那些照片視頻,似乎沒有發揮任何作用,不如這次拿來當交換的籌碼。于是,我把手機又重新揣進了口袋。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打算先去租車行還車,再去公司和雨瑤商量對策。
蓬蓬搖尾乞憐地蹭著我的小腿,我這才記起最近幾天都沒有喂過它,找來狗糧全倒進了它的食盆里。
下樓發動汽車,來到了租車行。也許沒想到這么早就有客戶,負責驗收車輛的年輕員工還沒有睡醒,氣呼呼地圍著汽車轉一圈,態度很差地問我道:“你這車跑哪里的?怎么搞得這么臟?”
“去郊游了。不好意思。”不想惹麻煩的我忍氣吞聲道。
年輕人打開車門,又問道:“你是不是還帶了寵物?”
“沒有啊。”
“你自己看,這里都是狗爪的印子,地上還有狗毛。”年輕人在記錄本上飛快地書寫著,還用筆桿敲了敲車門把手,“連把手上都有狗爪印。”
一股強大的電流沖進我的腦門,所有難以解釋的事情我突然全部明白了。
“先生,你讓一下。”年輕人發動了汽車,打算把車倒入車庫。
我如僵尸般挪了挪腳步,腦子里一片空白。
奈美曾經教過蓬蓬許多技能,其中就包括了開車門,狗種的緣故,蓬蓬很快就學會了這些技能。蓬蓬一定是趁我運尸的時候,打開后車門溜上了車,伏在后座的地上,因為車座都是黑色的,黑毛的蓬蓬就更難發現了。再說,在那種情況下,我更是不可能去注意后座的地板了。在我翻越公園圍墻的時候,它又跟著我跑下了車,在某棵樹的旁邊看著我將它的主人掩埋,等我走后,它憑借著氣味,把奈美的尸體刨了出來,再一路叼回家。
不對!我突然想到一周沒有喂食的蓬蓬,為什么不見消瘦,反而胖了呢?
它在吃什么?
胃里一陣翻騰,我想到奈美被挖空的墳墓。
這時,口袋里的電話響了。
電話那頭的張翔冷冷地對我宣布道:“我已經報警了,你私自挪用資金以及涉嫌勒索敲詐,警察已經去找你了。”
“他們怎么知道我在哪?”
“你的手機有全球定位,根據你的號碼就能找到你。”
我恍然大悟。趕忙刪除手機里的與張翔有關的照片和視頻,以免被警察找到勒索的證據。我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手機上,沒能聽見身后汽車的倒車提示,年輕員工駕駛的汽車直接將我撞倒在地,手機脫手飛了出去。
我趴在路中央,看見一個陌生的路人撿起了我的手機,正四下環顧,尋找著失主,我剛想對他招手示意,一輛疾駛而來的卡車從我身上碾了過去。
整個世界變得暖洋洋起來,有什么東西正從我的體內流逝。
留在我瞳孔中最后的影像,是那位年輕人手中的手機突然亮起,一個親切的女聲對他說道:
“您需要幫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