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戰勝痛苦和恐懼,他就成為上帝。
——陀思妥耶夫斯基
一起制作過一部微電影后,杜力順理成章地成了郭煒的搭檔,二人開始以工作室的面貌示人。而說起上次那一波三折的合作,杜力稱之為“共患難”,郭煒卻會不以為然地說,“你只是幫了點小忙”。
這種時候,沈析往往會湊過來嘀咕一句:“要沒我,那事兒你們成不了。”
沈析一開口便天下大同,郭煒和杜力一定會乖乖附和。他們如今寄人籬下,住在沈媽媽的閑置公寓里,對沈析禮讓三分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哪怕房租從未少過一分半毫。
而說到房租,一轉眼又到了收租日。周六一大早,沈析便興沖沖地把兩個租客叫了起來,她買好了豆漿油條,瀟灑地伸出右手道:“繳房租送早餐,機不可失哦二位!”
郭煒和杜力只能無奈地對視一眼,打著哈欠呈上房租。
看沈析愉悅地數著粉色的鈔票,杜力輕聲嘟囔道:“姐姐,三個房間你也占了一間,房租減點兒唄!”
“我是我媽派來的管理員,我還沒收你們管理費呢!”
杜力不再爭辯,轉而向郭煒投以同情的目光,在他看來,郭煒的未來老婆和丈母娘簡直是吸血鬼般的存在。
滴滴!郭煒的手機響了兩聲,他收到一條短信。到此處,這個故事才算真正開始了……
短信內容是一段音頻,郭煒看著發信人欄,沒有任何顯示,發信號碼顯然已被隱藏。他有些迷茫地望了望其他兩人,笑道:“誰啊?搞得這么神秘。”說罷便不由分說地點開了音頻。
手機里即刻傳出嘶啞的男聲,“別,別這樣!求你別……啊……”男人開始歇斯底里地慘叫,說不出的凄厲,空氣上躥的呼呼聲越來越清晰,依稀還有輕微的噼啪聲……嘟的一聲,音頻驟然結束。
沈析望著郭煒:“是惡作劇嗎?”
郭煒皺眉,搖搖頭道:“不知道,如果是的話,音效做得挺牛B的。”
三個人都不再說話,默默在心里琢磨著另一種揪心的可能性——會不會真的有個男人被點燃了呢?
滴滴!短信聲再次響起,發信人欄依舊空白。
是一張圖片,圖片完全展開時,沈析忍不住叫了出來:“是我媽!”
空氣仿似瞬間凝固,三人緊張地盯著手機屏幕,在那張照片上,沈媽媽的眼睛被黑布蒙了起來,嘴上還貼著銀色的膠帶。
滴滴!
這次是一段文字:你不是喜歡玩偵探游戲嗎?我給你一周時間,下周六上午12點前抓到我,或者給方女士收尸。如果你向警方求助,下次聽到的就會是方女士的慘叫。我向你保證,只要你不犯規,七天內她會毫發無損。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析臉色蒼白地望著郭煒,聲音微顫。
郭煒無法回答,他只知道,有個棘手的家伙正向他挑釁。
第二天,本市媒體競相報道了一則新聞——周五晚,西郊的翠泉山上發生了一起命案,一名男子被綁在大石頭上活活燒死。死者的身份也很快確認,此人名叫蔣湖景,29歲,是連鎖西餐廳“Mars”的大股東蔣峰之子。
郭煒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地盯著一張打了馬賽克的新聞圖片,嘴里說著:“汽油大部分澆在了頭部和上半身,因此用來纏腳踝的膠帶才沒被燒光,這膠帶是銀色的,和貼在方阿姨嘴上的挺像吧?”
三人達成共識,那段音頻中的慘叫聲正是來自蔣湖景。
杜力望著沈析,試探性地問:“這事兒警方已經介入了,我們真的不報警嗎?”
“不行!”沈析高聲抗議,“絕對不行,不能拿我媽的命冒險!”
郭煒拍了拍女友的肩膀,安撫道:“鎮定,我們還有六天時間。”
……
網絡上,關于蔣湖景的消息呈鋪天蓋地之勢,用了近半天時間,三人才從中篩選出若干有價值的信息。
蔣湖景看上去并非一個清白的受害者,生活中的他可謂劣跡斑斑。他吃喝嫖賭全來,在Mars更是作威作福,毆打男員工,招惹女員工為他要死要活都不在話下,而最值得注意的是,大半年前,他曾被牽扯在一個輪奸案里。
那案子的受害者叫藍小夏,事情就發生在她生日當天的晚上。那天,藍小夏跟男友薛達到Mars總店用餐,他們去得晚,便一直吃到了餐廳打烊。當時餐廳里已經沒有別的客人,服務生也只剩下一兩個,喝得醉醺醺的蔣湖景和幾個狐朋狗黨卻在此時走進了餐廳。就在薛達上洗手間的空當,蔣湖景等人瞄上了藍小夏,并將她強行拉上了二樓的卡座……
藍小夏在第二天報了案,陪她去報案的是她的藍顏知己姜軍。而姜軍還有兩個不得不提的身份,一是Mars總店的經理,二是Mars第二大股東的私生子。網絡上有一則新聞還提到,正因為姜軍給了藍小夏幾張Mars的優惠券,她才會和男友去那里過生日。
這件事很快被炒開,可被指責最多的卻不是四個施暴者,而是那個在藍小夏被侵犯時落荒而逃的男友薛達。他成了世人眼中的頭號軟蛋,并因此丟了工作,眾叛親離。
上了法庭后,事情又出現了神轉折,藍小夏當庭翻供,蔣湖景等人因此逃脫了懲罰。沒過多久,藍小夏和家人搬離了這座城市。據傳,因為蔣峰破了些財,幾家主要媒體也都沒再跟進,當事雙方則心照不宣地讓這事冷卻了下去。而輿論對薛達的圍剿,直到今天仍在繼續。
“蔣湖景的死會跟藍小夏的案子有關嗎?”沈析喃喃自語道。而這,也是郭煒和杜力正在思考的問題。
“我想我做了一件真正的好事,我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那色胚子壞事做盡、顛倒黑白,過得瀟灑快活,被他毀掉的人卻要一聲不吭地承受痛苦,還有比這更操蛋的事嗎?難道殺他還需要更充分的理由?
放在一年前,我肯定無法想象自己會有殺人的一天。可現在,我覺得這件事自然得不可思議。看著蔣湖景垂死掙扎的樣子,我很暢快,甚至意猶未盡。”
星期一一大早,郭煒和杜力便來到了翠泉山。
現場已經清理過一次,遠遠的只能看到一個焦黑的大石頭。警察用警示膠帶圍出了大片禁入區域,還有一名警察在警示帶內四處查看著。
有警察在,也就意味著很難深入腹地。郭煒正為此惆悵時,一旁的杜力卻站到了警示帶前,扯著嗓子喊道:“吳哥,吳哥!”
那警察回過頭,微笑著朝他們走了過來,杜力扭頭對郭煒說了一句:“他就是上次給我錄口供的哥們兒。”
警察笑嘻嘻地打量了郭煒一番,又轉向杜力:“怎么,你們又打算拍什么東西?”
“嘿嘿,我們新發布的東西反響一般,粉絲留言表示更喜歡看刺激的真實案件嘛!你就透點兒料唄,我們保證不添亂。”
“暫時還不行。”警察搖了搖頭。
“吳哥,破案前我們絕對不會對外宣揚,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你看上次那個割后頸的案子,我們不是也有貢獻么。”
“不行不行!”
“你就是透露點兒不緊要的也行,讓我們過過偵探癮唄!到時候片子出來了,你的形象絕對比擎天柱還高大!”杜力死皮賴臉地說著。
警察略微松口:“我是看在你們上次提供過重大線索的份上,你隨便問幾個問題吧,能說的我就說點兒,但你們倆絕對不能過這條警示帶。”
……
“吳哥”的嘴很緊,關于案情的話只有寥寥幾句,但其中一句倒是頗具啟發性:“足跡專家沒找到死者蔣湖景的腳印。”
現場的泥土很松軟,卻沒有留下腳印?不用“吳哥”點明,郭煒和杜力也能明白,蔣湖景不是自己走到那石頭前的。
帶著這唯一的“收獲”,郭煒和杜力離開了翠泉山。
一到家,郭煒便把剛剛拍到的照片拷到了電腦上,他點開一張現場地面的照片,將它放大至全屏,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
一旁的沈析問道:“你在看什么?”
“腳印,如果兇手身上還扛著蔣湖景,留在現場的腳印一定比其他人要深,”郭煒指著屏幕說,“瞧,這一定是他留下的。”
“不用考慮氣力,光看這腳印也是個男人,尺寸真不小。”杜力說。
“兇手的足跡幾乎在一條直線上,那他肩上或背上的蔣湖景,當時應該是處于昏迷狀態吧?蔣湖景體重不算輕,他要是稍稍掙扎一下,這腳印也不可能這么直。”郭煒說。
“但那段錄音中,蔣湖景分明是清醒的,我們聽到他求饒了對吧?難道……兇手故意等到他醒了才點的火?”沈析說。
“他要折磨蔣湖景。”郭煒若有所思地說著,又動了幾下鼠標,屏幕上跳出了另一張照片,那是剛才在翠泉山腳下拍到的。照片放大4倍后,屏幕中央是一塊藏在半人高的雜草中的石頭,他指了指石頭的一處棱角,“看得清嗎?這里有一點紅印。”
“什么?是血嗎?還有點像油漆。”杜力湊上前來。
“難道是車漆?我媽的車是紅色的!”
“我也是想到了你媽的車,才會注意到這個!”郭煒敲了兩下桌面,“那兇手把昏迷的蔣湖景弄到翠泉山,總不會像我們一樣打的過去吧?”他又轉向沈析,“你媽的車還在車庫嗎?”
“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媽的車上有防盜定位器!”沈析目光矍鑠地說道。
“能查到位置嗎?”
“能,她設了兩個SOS號碼,我的手機號是其中之一!”沈析一邊掏手機,一邊急切地說著,“我可以接通定位器的終端號碼,啟動定位命令,很快就能收到一個經緯度數據。”
定位信息很快傳了過來,這表示定位器工作正常。沈析又啟動了連續定位命令,定位器開始每隔10秒會發送一個新的即時數據,“呃……經緯度沒有變化,也就是說,我媽的車現在停在某個地方。”
“把經緯度報給我!”郭濤已經打開了定位查詢網站。
當一個地名出現在屏幕上時,三人異口同聲地大叫:“赤泉山!”
赤泉山就在翠泉山的后面,但汽車最多可以開到翠泉山腳下,繼續往前到赤泉山的話,根本沒有汽車可以通過的路。
“車怎么可能停在那里!”杜力不解道。
郭煒靠回椅背,微微仰著頭,“定位器已經被他取下來了唄。”
滴滴!那個隱藏的號碼又發來了短信:
“如果你跟我心靈相通,就該知道去哪里收尸。(笑臉表情)”
沈析滿眼驚恐地望著郭煒,她幾乎咆哮起來,“是因為你們跟警察說了幾句話嗎?難道,難道我媽她已經……”
下午兩點剛過,翠泉山腳下再次停滿了警車,而這次的犯罪現場是在后面的赤泉山上。
心急如焚的沈析一口氣跑到了半山腰的警示帶前,她看到前方的樹下躺著一具尸體,而那位蹲在地上的法醫和兩個警察擋住了她的視線。沈析抬腿就要跨越警示帶,卻被氣喘吁吁的郭煒一把拉了回來。
“那不是方阿姨。”郭煒說。
沈析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逼視著郭煒沖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從這里能看到尸體的右手,手腕上有個反光的東西。”
“好像是手表,”沈析頓了一下,又激動地叫道,“我媽是習慣把表戴左手的!”
正說著,蹲在地上的法醫也站了起來,沈析總算可以看到尸體的全貌,那分明是個男人。
沈析長出了一口氣,這才發現杜力不知去了哪兒,“咦,杜力呢?”
“忙著跟警官們嘮嗑呢,他讓我們先回去。”郭煒說。
杜力一直到下午六點過才回到公寓,而他的死皮賴臉也終于有了回報,這一次他還真的套到了不少消息。
“推定的死亡時間是周五晚上,和蔣湖景的死亡時間很接近。”杜力一說完就咕嚕咕嚕喝下了一大杯水,他這一下午應該費了不少唇舌。
“而且,”杜力接著說,“這人跟蔣湖景是互相認識的,他是Mars一個分店的經理。”
“這么快就確認了身份?”沈析疑惑道。
“身份證就在身上嘛!”杜力清了清嗓子,“一開始時,法醫在死者身上沒找到任何外傷,尸體也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大家都是一頭霧水,臨到尸體被搬離現場時,法醫才在死者手臂上發現了一個針孔。”
“是靜脈被注射了空氣么?”沈析問。
“不愧是醫生的女兒!現場的法醫也是這么判斷的,不過這還得尸檢過后才能確定。”
這時,郭煒不急不緩地說道:“我在想,我大概知道兇手周五晚上都干了什么了。”他一邊的嘴角微微上揚,每每得意時,他便會不經意地露出這樣的表情。
沈析和杜力齊刷刷望向郭煒。
郭煒坐直了身子,“我就簡單點說吧,方阿姨是7點半左右離開醫院的,兇手應該是在那之后不久就綁架了她,并開走了她的車,再把她禁錮在某個地方。大概10點左右,他開著方阿姨的車到了蔣湖景和另一個死者見面的地方,弄暈他們,再把兩人弄上車,開到翠泉山腳下,挨個滅口。”
沈析立刻提出質疑:“你有考慮過操作性問題嗎?兇手要怎么弄暈兩個大男人,把他們扔上車,還不被周圍的人發現?”
“別忘了他要綁的人是Mars的太子爺!網上對蔣湖景的爆料不少,有真有假,但幾乎所有爆料者都會提到,蔣湖景縱情酒色,幾乎每天晚上都泡在夜店酒吧里。假設當時蔣湖景和第二個死者是在某個夜店,喝了點酒,在那種光線昏暗、群魔亂舞的地方,兇手完全可以趁亂在他們的酒里下藥,再若無其事地把他們先后扶到車上去,那種地方,每天晚上被扶出去的醉鬼應該不少吧?”郭煒停頓了一下,“此外,那第二個死者很可能比蔣湖景要先死,而殺他的第一現場,應該就是方阿姨的車內,兇器則是方阿姨放在車上的注射器。”
“我媽的車上確實常放著注射器之類的東西,她要把關醫療用品的質量,時常把一些小樣品帶來帶去,有時就隨手扔車上了。”
郭煒點了點頭:“嗯,我在她車上也看到過,”他接著說,“兇手把車停到了一個相對隱蔽的地方,也就是雜草較高較密,光線較暗的地方,停車的時候還不慎蹭掉了一點車漆。他把第二個死者的尸體先放在車上,然后扛著昏迷的蔣湖景上了翠泉山,等到他醒過來,再將其活活燒死,而后返回山腳,把車上的尸體和定位器移到了赤泉山上。”
“定位器!對了,還有定位器呢?”沈析望著杜力,“警察找到定位器了嗎?”
杜力搖了搖頭:“現場好像沒人提過定位器。”
沈析立刻拿起手機,發送了定位命令,看著新收到的數據,她有些困惑地說:“它還在赤泉山上。”
“現場的地面很松軟,定位器可能被埋在了地下,”郭煒問,“你能查到行駛記錄嗎?或許我們能通過行使記錄找到方阿姨被囚禁的位置!”
“不,不能,”沈析搖了搖頭,“那要在生產商的網站上完成,還需要另一個密碼。但如果我們能找到定位器的話,也許可以想辦法導出行駛記錄!”
“可現在應該還有警察在那里,”杜力說,“我們現在過去找定位器的話,要怎么解釋?又不能提到方阿姨被綁這件事,對了,車上也裝了導航儀吧?我們能不能通過……”
郭煒一臉惆悵地打斷了他:“你也太小看他了!他能找到貼在后保險杠上的定位器,難道不會把導航儀取下來刷個版什么的?再說要通過導航儀生產商或者地圖商定位車輛,如果不是車主本人,也得找警察吧。”
“那我們晚點過去找定位器?”
“也只能這樣了。”
然而當警察都離開后,郭煒他們卻什么都沒找到,沈析發送定位命令,也沒再收到任何回執。
郭煒凝神思考著:“會是被警察收走了嗎?”他立刻否定了這種可能性,“如果定位器被警察找到,他們便會查到方阿姨那里去,她被綁架的事就會隨之暴露,這是兇手不愿意看到的。而以兇手的狡猾和縝密程度,應該不會留下這么大的bug。埋下定位器,可能只是想把我引到第二具尸體跟前來。”
郭煒突然轉身問杜力:“吳警官有沒有說,他們是怎么發現第二具尸體的?”
“有人用公共電話匿名報的案。”
“這就說得通了,”郭煒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報案的人就是兇手本人!他知道定位器會把我們引到赤泉山來,這也是游戲的一部分!但在我們到達前,他不能取走定位器,因為我們可以隨時查到它的位置。而他也知道警察不會掘地三尺,為了讓我們拿不到定位器,他便趕在我們到之前引來了警察。這之后他可能一直潛伏在赤泉山的某處,等警察全部撤離,他便馬上取走定位器,將之關閉。”
“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這人可真夠神機妙算的,運氣也好,我們要早點查一下定位,搞不好就知道方阿姨的位置了。”杜力滿臉悲憤地說。
“你丫邏輯可真夠混亂的,在得知方阿姨被綁前誰會去查定位!等我們知道被綁后,那定位器已經埋在山里了好嘛!”
“他做這些到底為了什么?”沈析咬著牙說。
“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郭煒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他要讓我明白,他可以猜到我的動向,并且始終早我一步。”
“尸體按計劃被他們發現了,這樣很好。可那個叫申航的跟班死得太安靜,原計劃的錄音沒有成功,這有點遺憾。
申航看上去不像蔣湖景那么該死,可能沒主見的人容易顯得可憐吧。老實說,我考慮過放過他,畢竟他只是個沒腦子的跟從者。可當我聽到他和蔣湖景一起調笑她時,我立刻意識到自己多慮了。這個人會協同輪奸,會毆打討錢的乞丐,調戲店里的女服務生,從車上扔礦泉水瓶砸到路人時,還會無恥地大笑……
當我把空氣打進他的血管時,我很確定,這個人該殺。”
周二下午下了一場雨,傍晚時便十分涼爽,人們紛紛關掉空調,打開了門窗。可穿堂而過的涼風對沈析的焦躁不安毫無用處。
杜力在自己房間編輯一個惡搞視頻,那是他和郭煒兩周前接下的軟廣告。他也擔心沈媽媽,可無處使力的現狀讓他有些抓狂,工作多少能轉移一些不良情緒。
郭煒則走到陽臺上,點了一根煙。他不想待在屋內,沈析掛在臉上的焦慮會加劇他的挫敗感。第三天也快過去了,在跟兇手的較量中他還處于絕對下風,并且完全看不到扭轉戰局的契機。“我可以救出方阿姨吧?”他這樣問自己,卻遲遲沒有回答。
滴滴!清脆的短信聲從飯廳傳來,分散的三人轉眼聚到了餐桌前。
“是他嗎?”沈析急切地問。
郭煒點了點頭。
這次又是一段音頻:手機里傳出一個男人微弱的呻吟,他的呼吸很急促,聽上去十分痛苦;疑似手機鈴聲從較遠處傳來,很短,大概只有三個音符;火車的轟鳴突然響起,瞬間吞沒了其他的聲響……嘟一聲,音頻結束。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又一個人被殺了。
“在銀豐大廈!”郭煒兩眼放光,“我是說犯罪現場。”
“因為火車聲么?”沈析覺得他的判斷有些武斷,“城內有火車經過的地方可不止銀豐大廈一處。”
“可有火車經過的高層建筑只有這一處,”郭煒攤了攤手,“電梯開門的提示音你們沒聽到么?”
“那是電梯提示音?為什么不能是手機鈴聲?”杜力一臉的不信服。
郭煒笑道:“因為我在另一棟商住兩用的大廈里聽到過同樣的提示音,而那棟大廈的開發商和銀豐的是同一個。”
“我想你是對的,”沈析思索良久,目光十足堅定,“兇案現場應該是銀峰大廈B座的1105室。”
杜力瞪大了眼:“姐姐,你這是開掛了么?求點撥!”
“因為向吟秋住在那里,這是我上午在網上查到的信息。”沈析道。
郭煒馬上接過她的話:“和已經被害的蔣湖景、申航一樣,向吟秋也是藍小夏案的被告之一。”
“藍小夏案?莫非,”杜力神情嚴肅地盯著郭煒,“我們遇到了地下判官?”
“向吟秋是個可笑的人,他會在蔣湖景背后詆毀他,當面卻變成一條聽話的狗。而最讓我氣憤的一點是,他對那些被他們傷害的人沒有半點同情和尊重,他甚至把他酒駕時撞死的女大學生稱之為“短命雞”。
向吟秋我殺得干凈利落,可這次我搞砸了別的事。算了,現在不該想太多,事已至此,我不能因為一點小失誤就裹足不前。”
周三的太陽剛升起不久,向吟秋的死訊已經傳遍了全城,他是在死后一天才被從外地回來的小情人發現的,人們的視線也終被拖回到“藍小夏案”上來。
杜力8點不到就起了床,然后鉆進郭煒的臥室,兩人開了個潦草的小會后,杜力便直奔銀豐大廈。
吃過早飯,郭煒一直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地刷著網頁。他嘴里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煙,抽煙可以緩解壓力,可沈析定了規矩,屋內禁止吸煙。
郭煒含糊不清地說著:“看來這幾個人的為人很糟糕啊,人一死,‘知情人’都出來吐槽了。”那支煙在他嘴里一上一下地跳動著,搖搖欲墜。
沈析手握平板電腦坐在沙發上,她的神情已經比前兩天平靜了不少:“對坊間的猜測你怎么看?”她問道。
“關于兇手是誰么?挺靠譜吧,”郭煒把煙從嘴里拿下來,“爆料人看上去真的跟幾個死者有接觸,說得也算有理有據,值得參考。”
“那你覺得薛達和姜軍誰更像兇手?或者,這兩個人有沒有聯手的可能?”
“聯手的可能性不大,按照‘知情者’的說法,在線上線下,黑薛達黑得最不遺余力的人就是姜軍,他們不像會結盟。至于誰更像兇手,在對他們有直觀了解前還沒法判斷,我直覺上傾向于薛達。”
“薛達?我的直覺跟你正相反,”沈析說,“藍小夏被侵犯的時候薛達就在現場,那時候他選擇跑掉,甚至嚇得連警都沒敢報,這得多孬的男人才能辦到啊!這種人會為前女友殺人?還不止殺了一個?”
“這種人當然不會為前女友殺人,可他會為自己那么干啊!”郭煒不經意地挑了一下眉,“薛達當時為什么逃走?不外乎怕死怕事,在那種狀況下,他完全是遵從了自己的本能。而你只要稍微了解一下薛達這個人,就能明白他為何會有那樣的本能。他沒朋友沒愛好,從小到大唯一的興趣和長項就是學習,沒受過大的挫折,沒經歷過人情險惡,現在的他就是個學霸型程序員,拿著不錯工資的文弱屌絲,從幾個醉鬼手上救下女友這種事,他哪里hold得住?何況藍小夏跟他戀愛也不過兩個月,她的重要性可能還不如跟他朝夕相處的代碼呢。
“而我為什么相信薛達會殺人呢?這就和熱血漫里的屌絲主角被逼到絕境就開掛一個道理,反正被逼上絕路了,何不放手一搏?藍小夏這事兒出了以后,薛達就一直生活在謾罵和羞辱聲中,跟過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丟了工作,也看不到翻身的希望,這對他來說就是絕境。”
“好吧,你說得有點兒道理,可是,”沈析也要為自己的直覺辯護,“那個姜軍也有動機吧。藍小夏跟他談了兩年多的戀愛,直到親戚給她介紹了更穩定老實的薛達,她才提出分手。而姜軍一直嘗試著挽回,就表示他對藍小夏其實還有留戀。為心愛的女人報仇,這種事也是時有發生吧?
“當然,也可能是另一個更現實的動機,姜軍和蔣湖景有利益上的糾葛。姜軍是Mars二股東姜宏興的兒子,雖是私生子,卻也是唯一的兒子。姜宏興本打算從一個小股東手里買下股份給姜軍,卻因為蔣峰和蔣湖景父子的阻撓沒有達成。為此,姜軍對蔣氏父子必定懷恨在心,所以他才會那么積極地讓藍小夏去報案,并且主動接受采訪,把這事兒搞大。結果卻事與愿違,蔣家人還是用錢擺平了一切,姜軍在Mars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難過,除此之外,還有Mars的員工爆料,姜軍還被蔣湖景和狐朋狗友們當眾羞辱過幾次。綜上,姜軍會對蔣湖景等人動殺心也很正常吧?”
“有道理,”郭煒說,“但我們還是盡快會一下二位‘嫌疑人’吧,面對面的感受才是最靠得住的。”
……
薛達住在一個四層樓的民房頂層,當郭煒和沈析找上門時,他表現得并不抗拒,以他的話說,已經沒幾個活人愿意跟他講話了。
“前兩天警察已經找過我了,”薛達微笑著,“還有媒體。”
沈析打量著薛達,他很瘦,很白,個子中等,鼻梁上掛著一副鏡片很厚的眼鏡,身上的T恤白得刺眼,還留有濃濃的洗衣粉味。沈析琢磨著,這種小身板能扛得動蔣湖景和申航?
常規的客套話說完后,郭煒問薛達:“藍小夏的事,對你還有影響嗎?”
薛達愣了一下:“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不就知道了么,”他低頭苦笑,“我甚至遇到過家長教小孩朝我扔石頭。”
“那你后悔當時沒管藍小夏嗎?”沈析問。
氣氛一下冷卻下來,薛達低垂著頭,過了許久才說:“我后悔那天去了Mars,如果我知道姜軍是小夏前男友的話,我不會接受他給的優惠券。”
“你不知道他們談過?”
“小夏一直跟我說姜軍是她同學。”
沈析原本以為在姜軍的問題上,薛達還算有點大度,現在看來,他這唯一的可取之處也不存在了。
“那你恨蔣湖景他們嗎?”沈析問。
“當然恨。”薛達回答得很干脆。
“想來也是,”郭煒插話,“所以大家才會懷疑是你殺了那幾個人啊。”
薛達不置可否,臉上甚至掛著幾分洋洋得意。
“是你嗎?”沈析決定不再周旋,“是你殺了那三個人嗎?”
“他們不該死嗎?”
“所以真的是你?”
“我可沒那么說。”
剛才那個唯唯諾諾的薛達已經不見了,此時的薛達微微揚著頭,直視著咄咄逼人的沈析,而他的神情,就像個等待獎賞的孩子。
沈析感覺自己就快要爆發了,薛達已經把她的憤怒激到了最高點。郭煒適時拉住了她的手,對她做了個“冷靜”的口型,然后轉向薛達,問了他最后一個問題:“你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嗎?”
薛達遲疑了一下:“我沒必要知道。”
姜軍的辦公室就在Mars總店的二樓,離藍小夏被侵犯的地方只有十余步的距離,郭煒和沈析正是在那里見到了他。
“你們想從我嘴里聽到什么呢?”姜軍把郭煒和沈析當成了記者,他的態度有些傲慢,甚至沒有正眼看過面前的兩人,手上還一直擺弄著一個小行李箱。
“我們想知道你對蔣湖景的死怎么看?”沈析說。
姜軍暫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冷冷道:“那是報應。”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行李箱上,似乎在嘗試打開上面的密碼鎖。
“那你覺得會是誰干的?”郭煒干脆把話挑得更明一點。
“薛達。”姜軍毫不猶豫地說道,語畢開始用力掰著那把密碼鎖,嘴里還冒著零碎的臟話。
“為什么這么覺得?”
“為什么?”姜軍從寫字桌的抽屜里拿出一把鐵錘,用力向那把可憐的塑料鎖砸了過去,兩三錘后,鎖便從箱子上掉了下去,斷成兩半,姜軍滿意地笑著,“因為他恨那幾個強奸犯嘛。”
看著姜軍的一系列舉動,郭煒和沈析都很無語,一時不知對話該怎么進行下去。
姜軍打開了箱子,里面只有幾件舊衣服,他突然恍然大悟地望著郭煒,“媽的,我記起密碼了,是我爸的生日!”
沈析向郭煒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會過薛達和姜軍后,沈析的懷疑漸漸倒向了薛達,而郭煒的態度則是:“我還不確定。”
另一方面,從銀豐大廈歸來的杜力也帶回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向吟秋被害的同一天,一個住在銀豐大廈10樓的女人也失蹤了,她的丈夫剛剛報了案,目前還不知道這女人的失蹤是否與11樓的命案有關聯。”
沈析推測道:“難道向吟秋被害時被她撞見,所以兇手才……”
“不大可能啊,”杜力打斷了她,“那女人的丈夫說,他們平時和樓上的人沒有任何交集,連招呼也不打,根本沒理由上11樓啊。”
“這個意外卷入的女人確實讓事情變得復雜了,可我還不能殺她,我不了解她,如果就這樣殺了她,豈不是變得和那些畜生一樣了。她最好是個壞蛋,這樣一來事情就好辦多了,我必須得到她是個壞蛋的證據。
更重要的是,我還得解決掉最后一個人渣,我知道他已經買好了出國的機票,后天就會從這里逃走,我必須得在那之前把他干掉!唯一的問題是,死了三個人后,一定會有警察24小時守著他,這次能成功嗎?”
周四一大早,郭煒便站在陽臺上抽煙,因為心里有事,他這兩天的煙癮特別大。郭煒已經確定了兇手的獵殺目標,卻仍理不出揪出兇手的頭緒,他開始認真擔心起沈媽媽的安危來。
杜力也走到了陽臺上,拍了一下郭煒的肩道:“我剛跟吳哥打了個電話,銀豐大廈一樓大廳的監控錄像顯示,周一晚上9點半左右,那個失蹤的女人和一個帶鴨舌帽的男人摟在一起走了出去,而警察在安全通道的垃圾箱里發現了她的手提包。”杜力沉思了片刻,又補充道,“是擺在11樓和10樓之間的垃圾箱。”
“看來她是被綁架了,走出大廳時,那個帶鴨舌帽的男人手上很可能藏著一把刀,”郭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銀豐大廈是商住兩用的,電梯分單雙層停靠嗎?”
杜力想了想:“整棟大廈有三部電梯,有一部是一到四樓的公司專用的,其他兩部的確是分單雙層。”
“果然是這樣!”
“你在說什么?”杜力有些迷茫。
“10樓的女人一定看到了兇手,”郭煒解釋道,“我們知道,向吟秋周一晚上是在Mars的城東店吃的晚飯,離開Mars時是8點左右,開車回家大概需要半個小時。而法醫推斷的他的死亡時間是在7點到9點之間,也就是說,他幾乎是一到家就被殺了。這就表示,兇手可能一直在那里等著他。你想想看,兇手不會希望被向吟秋的鄰居看到吧?那他會在哪里等呢?”
“安全通道!”杜力說,“很少有人會進安全通道,而且電梯正對著安全通道的大門,如果躲在那兩扇門后面,通過門縫可以看到每個上11樓的人。”
“沒錯,兇手一定是躲在安全通道門口的!也正是在那里被10樓的女人撞見了。”
“那女人怎么會上11樓?總不會是按錯了樓層吧?”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郭煒睜大了眼看著杜力,“電梯分單雙層停啊,她可能剛好遇上到雙層的電梯上行,而到單層的電梯空閑,便進了空閑的電梯,打算先到11樓再步行到10樓。而從電梯到安全通道的距離太短,即使兇手看到那女人往安全通道走,他也來不及躲起來,便被撞了個正著。”
杜力點了點頭:“可如果是這樣,從被那女人發現,到殺死向吟秋這段時間,兇手是怎么控制住那女人的呢?”
“他可能先弄暈了她,藏在安全通道的某處。”
“那很冒險啊!”
“殺人本來就是件高風險的事兒,”郭煒心事重重地說著,“不過從兇手綁走那女人這一舉動看來,起碼可以先排除掉姜軍的嫌疑了。”
“怎么講?”
“姜軍這人太急躁,他一時想不起密碼鎖的密碼,就一錘砸了鎖。如果他是兇手,被那女的撞見的話,應該會就地殺了她,而不是冒險把她綁走。”
“嗯,可兇手綁走那女的又是鬧哪樣?”
郭煒聳聳肩:“這就不清楚了,也許兇手是個有原則的人,不濫殺無辜吧。對了,藍小夏案里還剩下最后一個被告吧?”
“對,那人叫宋學斌,”杜力一臉嚴肅地說,“警察也嚴陣以待呢,宋學斌周五就要出國,他出國前這兩天,會有警察在他周圍時刻監視著,就等著那家伙動手呢!”
這時,沈析從屋里探了個頭出來,對陽臺上的兩人說道:“我得馬上去見我爸一面,他已經發現我媽失蹤了,吵著要報警。”
自從父母離婚后,沈析便再也沒見過她爸沈偉忠,當她在六醫院的院長辦公室看到頭發全白的沈偉忠時,心里頓時五味雜陳,這并不是她記憶中的父親。然而她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感傷或是敘親情,她是過來阻止父親報警的。
當沈析把方俏君被綁的事一五一十告訴沈偉忠后,他立刻連珠炮似的問了一大堆問題:“你媽上周五就被綁了?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對方想要錢嗎?現在給他送錢過去行不行……”
“要錢能解決我早問你要了!”沈析語帶幾分怒氣和不耐煩,“我媽的事我會處理好,你別添亂就行!”
沈偉忠嘆了口氣,雖然他和方俏君離婚離得很和平,如今也是無話不談的知己,沈析卻并不理解他們之間的這份默契,他過了好幾秒才問:“后天就是周六了,你們有把握嗎?”
沈析不語。
“上周五晚上,”沈偉忠像在努力回憶,“你媽8點過的時候給我發了條短信,叫我做完手術就去找她。”
“8點過?能把短信給我看看么?”
“我應該沒有記錯,”沈偉忠有些為難,“可我已經刪了。”前妻的短信留在手機上就像個定時炸彈,他當然不能留下隱患。
沈析也立刻明白,面帶鄙夷地問:“那你去找她了嗎?”
“沒有,那是下班前臨時接的手術,完了已經11點多了,又站了1個多小時累得不行,所以就直接回家了。”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實習醫袍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手上舉著個鈴聲大作的手機,他急匆匆地沖沈偉忠喊道:“沈院長,您電話響了!”
沈偉忠起身接過了手機:“喂,你等等,”他又轉身對年輕人說,“小黃,給我女兒倒杯水吧!”然后講著電話走出了辦公室。
小黃接了一杯水送到沈析面前,笑瞇瞇地說:“沈院長每天都忙得暈頭轉向的。”
“哦。”沈析接過水,卻不想接這小黃的話。
“他老跟我說你的事兒呢!”
“啊?”沈析有些尷尬地笑道,“我有什么好說的。”
“沈院長每次說起你就特別驕傲,”小黃說,“沈院長對我挺照顧的,常順道送我回家,一路都會說你有多優秀,”他頓了一下,“其實能聽院長說話的也沒幾個人,他每天壓力又大,你可以多關心他一下啊。”
正說著,講完電話的沈偉忠走了進來。沈析望過去,她父親的憔悴和疲憊是顯而易見的,她不禁有些動容。
小黃識趣地退了出去,而沈析也無意多留,她起身對沈偉忠說:“爸,我先回去了。”
沈偉忠愣了一下,沈析已經很久沒叫過他“爸”了,他欣喜地說:“小析,我送你回去吧!”
“不了,門口打車很方便。”
沈偉忠沒有堅持,當沈析走到門口時他又突然說:“對了,我想起一件事兒,你媽上周跟我提過,說有個男人威脅過她。”
“什么?”
“有個男人給她發過幾條恐嚇短信,好像因為他老婆在你媽的醫院整容失敗了。”
……
“難道你媽被綁是一場醫患糾紛?這說不通啊,殺蔣湖景那些人的動機可跟醫患矛盾沾不上邊!”當杜力聽說方俏君收到過恐嚇短信后,這樣說道。
“不管怎樣,也去查一下那個憤怒的丈夫吧,不能放過任何一條線索。”郭煒一臉冷峻地說道。
“那女人一直哭,真快被她逼瘋了,要是她能像方俏君一樣鎮定就好了。我也稍微查了一下她,現在看來,她做得最壞的事無外乎貪點小便宜,和男同事搞搞曖昧,這些都罪不至死,所以事情才變得麻煩起來。或許,我該用些更極端的手段來探探她的底了。
至于宋學斌那邊,警察一直守著,今天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但我發現了一個突破口,或許我能從那里入手,總之得在宋學斌去機場前干掉他。”
周五,天剛蒙蒙亮郭煒就敲開了杜力的房門。
“你馬上打個電話給吳警官,問問他兇手出現沒有!”郭煒急切地說道。
杜力從未見過郭煒如此慌亂,便意識到狀況遠比自己想象的危急:“你等等。”他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杜力很快就講完了電話,臉上掛著失望:“兇手還沒出現,宋學斌也安然無恙,兩個警察輪番守著呢。”
郭煒的臉色變得更加陰郁,他知道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宋學斌是兇手的最后一個目標,如果兇手因為有警察監視而收手,周六12點前要抓住他幾乎不可能。可現在除了靜待兇手的下一步行動,似乎也沒別的辦法可想。
沈析也走了過來,以一種近乎乞求的眼神望著郭煒:“是不是警察那邊有消息了?!”
郭煒只能抱歉地搖搖頭。
根據杜力從警察那里搞到的情報,宋學斌的飛機將在周五上午11點30分起飛,而他會在9點左右出門,先開車到自己的小工廠,交代一下工作后,由司機送他去機場。
“已經9點多了。”沈析頻繁地看著手表。
滴滴!兇手在這時發來了短信,這又是一段音頻:一小段空白后,有汽車發動的聲音響起,這聲音似乎與錄音的人隔著一道墻,車應該開動了,突然,轟隆一聲巨響……錄音結束。
“我們馬上去宋學斌住的小區!”郭煒激動地站了起來。
杜力卻伸手阻止:“你們就在家里等著,我一個人過去就行了,”難得他此時十分冷靜,“現在趕過去的話,兇手應該早趁亂跑了,而人去得越多警察說話就會越保留。”
“可……”郭煒還想說什么,又吞了回去,表情有些沮喪。
而沈析看上去還沒從那“轟隆”聲中緩過神來,過了好久她才緩緩說道:“郭煒,你就在家里等著吧,我也得出去一趟。”
“你去哪里?”郭煒問。
“我去見個朋友,也許能搞清楚某件事。”
下午4點剛過,三人又聚到了一張圓桌前。
杜力開始匯報從警察和記者那里打探到的消息:“警察一直盯著宋學斌的人,卻沒注意到他的車,兇手便趁機裝了炸彈。而宋學斌的停車位在地庫的一個角落里,剛好是攝像頭拍不到的區域。”
“那兇手呢?他被拍到了嗎?他要走到車前總不能避過所有攝像頭吧?”郭煒問道。
杜力搖頭:“那車位旁邊就是個安全出口,兇手應該是從那里進入的,”他頓了一下,“兇手明顯是事先踩過點的。”
“踩點?那前幾天的錄像呢?有沒有發現可疑的人?”沈析也加入了對話。
“沒有,停車場每天進出的人和車都不少,目前還沒發現誰比較可疑。”
“對了,”郭煒突然又想起了別的事,“炸彈呢?兇手用的什么炸彈?定好時的?還是遙控的?”
“不,都不是,”杜力從褲兜里掏出了一張紙,“我正要跟你們說這個呢!”
郭煒和沈析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是個自制的炸彈,”杜力展開了手上的紙,“主要成分是氯酸鉀和紅磷,還加了一些不明輔助劑,用粘土捏合而成。現場沒有發現定時器,也沒有可以接收遙控信號的裝置,但找到一些被炸碎的鋁皮,還有一根飛出去很遠的鐵管。”
“那兇手是怎么引爆炸彈的?爆炸的時機怎么會剛剛好?”沈析思索著,“難道是連著點火器的?”
“不會,宋學斌發動汽車的時候并沒有爆炸,爆炸是發生在起步以后,”郭煒若有所思地說著,“那只是個簡易的炸彈,不會有什么高深的引爆裝置,”他突然又望向杜力,“你說現場找到了鋁皮和鐵管吧?”
“是的。”
“我知道他是怎么引爆炸彈的了,”郭煒面無表情地說著,“你們見過那種裝工具或電線的鋁皮箱吧?現場找到的鋁皮應該就屬于那樣一個箱子!鋁皮箱當時就放在油箱下方,而那根鐵棍一端靠著其中一個輪胎,另一端接觸鋁皮箱,炸彈則被搓成球狀,放在箱子邊緣,地上可能有少量汽油。汽車移動后,輪胎帶動鐵棍,鐵棍推動箱子,炸彈隨之滾落在地,瞬間爆炸,并且引爆了上方的油箱!”
“落地就爆炸?”沈析疑惑地問道,杜力也是一張云里霧里的臉。
“炸彈的主要成分是紅磷和氯酸鉀,紅磷的燃點很低,氯酸鉀有強氧化性,加上其他輔助劑的作用,落地時產生的摩擦足以引爆炸彈。”
三人頓時都安靜了下來。
“時間越來越少了,”沈析眼神空洞地望著郭煒,“怎么辦?我媽真的不會有事嗎?”
“最后一個壞家伙也干掉了,這個強奸犯大概是除蔣湖景之外最壞的一個了,他的食品工廠每天都在生產不利人體健康的玩意,他卻心安理得地賺著黑心錢,毫無悔意,這樣的人活著只會是個禍害。
而那女人也并非善類,她終于承認自己曾害死過人。她妹妹托她買某種昂貴的保健品,她卻為了貪幾百塊錢,在購物網站買了便宜的偽劣品,導致有心臟病的妹夫猝死。呵呵,了解了這些后,處理她也不再是個難題了。
不過,那個郭煒真像傳說中那么厲害嗎?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他看上去并沒什么有效行動啊。那件事,真的可以通過他達成嗎?”
郭煒們的圓桌會議剛剛結束,警方便對外公布了本案的頭號犯罪嫌疑人——薛達。
在爆炸現場的一片鋁皮上,警察發現了薛達的指紋。而當他們趕到薛達租住的單間時,他早已逃之夭夭,只在房間留下了汽油、匕首,以及制作炸彈的紅磷和氯酸鉀等罪證。加上顯而易見的殺人動機,那個殺了四個人的兇手無疑就是薛達。
電視上,正直播著對薛達房東的采訪,一個頭發油膩的中年大媽正對著鏡頭說著:“他一大早就出門了,一直沒回來,沒想到是去殺人啊……”
“他一定還在城里!”杜力突然憤憤道,“會躲在什么地方呢?”
“也許藍小夏能給我們些提示。”沈析說。
“藍小夏?”杜力睜大了眼,“她不是不在這兒了嗎?你能找到她?”
沈析搖頭:“不是我,是我一個報社的朋友,她對藍小夏做過一個采訪,但那篇報道沒能登出來,被報社總編臨時撤了稿。”
“你上午出去是為了這個?”郭煒問道。
“是的,”沈析說,“畢竟事情因藍小夏而起,所以我想了解一下這個人,”她停了片刻,“在那個采訪中,藍小夏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薛達,她只說薛達這人過得很壓抑,現狀沒有讓他驕傲的地方,他便不斷在過去的成就中尋找慰藉。”
“過去的成就?”杜力皺著眉說,“他過去有什么成就嗎?”
“有啊,他在學校里從來都是名列前茅的,那對他來說也算成就吧?不然我也想不出別的了。”郭煒語調平緩地說道。
“學校!”沈析叫道,“藍小夏在那次采訪中還提到過,薛達會帶她去他的大學,在某棟電教樓的天臺上一待就是一兩個小時!”
“薛達是哪所大學畢業的?”杜力問。
“L大!”郭煒和沈析同聲答道,郭煒又補充了一句,“專業是軟件工程。”
六點剛過,三人來到了L大,現在正值暑假,學校里走動的人很少。他們來到信息工程學院的電教樓前,直奔天臺。
薛達真的在那里。他站在護欄前,上半身最大程度地探出了護欄,當他聽到郭煒叫自己名字時,有些慌張地轉過了身,換了一張故作鎮定的笑臉。他依舊穿著白T恤,潔白如新,他的樣子和上次見面時如出一轍。
“我媽在哪里?”隔著一段距離,沈析迫不及待地問。
薛達低下頭,像在考慮什么,又微笑著緩緩抬起了頭。他望著心急如焚的沈析,一個字也不說。
沈析被那微笑弄得怒火中燒,正要跨步上前,郭煒卻拉住了她,低聲說:“沒用的。”
郭煒望著薛達,也開始微笑:“你剛剛是想跳下去嗎?”
薛達突然收起了笑容:“也許吧。”
“為什么沒有跳?”
薛達苦笑:“并沒有想象的容易。”
“比殺人更難嗎?”
薛達愣了一下,模棱兩可地說:“我不知道。”
“你的仇已經報了,現在是什么心情?”
“很痛快吧,”他平靜地說著,兩眼放空,“因為他們,我幾乎失去了一切,連曾為我驕傲的父母都覺得難堪,我過去十多年的奮斗也盡付東流,我的人生被徹底毀了。我當時為什么沒去救她?呵,我也討厭那樣的軟蛋啊!可是……可我的腿當時就是不聽使喚,只會一個勁地往外跑啊,我……我沒有辦法……”他停了片刻,聲音開始逐漸激昂,“可是,難道我比那幾個強奸犯更該死嗎?為什么成為眾矢之的的是我!那幾個人手上的受害者何止藍小夏,有些壞蛋甚至害死過人!可為什么大家都把矛頭指向我!”
郭煒一時語塞,而此時,幾個警察也沖上了天臺。
沈析正要沖向薛達,郭煒卻在她耳邊悄聲說了五個字:“兇手不是他。”
杜力跟著警察去了警局,而郭煒和沈析則站在L大的操場上展開了頭腦風暴。
“為什么不是他?”沈析問,“你的依據是什么?”
“薛達殺不了那些人,”郭煒的語氣中帶著憐憫,“這次見到他后,我馬上意識到我之前高估了他‘絕地反擊’的勇氣。他想殺了蔣湖景等人,卻做不到;就像他想跳樓卻跳不下去一樣,他確實是個軟蛋。”
“你的依據就是這個?”沈析難以置信地問道。
“當然不是,是他身上的衣服,”郭煒扯了扯自己的T恤,“你看到他的T恤白得有多刺眼嗎?一個要去偷裝炸彈的人怎么會穿得那么顯眼?而且,炸彈是裝在車底的,裝彈人必然是趴在地上作業,何況炸彈上還有粘土,白T恤怎么可能一點污漬都沒沾上?”
“也許他回去換過衣服。”
“不可能,薛達的房東接受采訪時說過,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沒有回去過,”郭煒頓了一下,“除非他去作案時還帶了換洗衣服,這未免也太扯了。”
“如果兇手另有其人,我們現在又該怎么辦呢?只剩下十幾個小時了。”
“現在只能爭分奪秒,”郭煒想了想,“如果薛達不是兇手,姜軍多半也不是的話,還有誰有殺人動機呢?如果我剛剛沒聽錯的話,薛達說‘有些壞蛋甚至害死過人’……”
“他是說過這句話。”
“藍小夏還活著,被害死的人會是誰呢?會不會這才是真兇的動機?”
“難道‘有些壞蛋’指的是四個人?兇手為什么把四個都殺了?”
郭煒冷笑了一聲:“那可能是薛達提出的條件吧。”
“條件?”
“沒錯,頂罪的條件。薛達沒膽量殺人,而真兇不愿承擔殺人的后果,兩個人便各取所需,策劃了這四起命案。薛達已被逼到了絕境,坐牢或死刑不會比活在羞辱和不甘中更糟;而那個兇手,他是鐵了心要殺掉其中某個人的,殺一個和殺四個沒有本質的區別。”
“那為何綁走我媽?”
“這個我還沒想到,”郭煒撓了撓額頭,“這不是現在該糾結的問題,當務之急是要找出誰還有殺人動機!”
“我記得有人爆料蔣湖景時提過,一個Mars的女員工曾為他殉情,我沒細看,不知道那個殉情的姑娘有沒有成功,會不會……還有那個向吟秋,也開車撞死過一個女大學生。”
郭煒突然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頭:“哎呀,我竟然漏過了這么明顯的事兒!”他突然篤定地說道,“他的真正目標是蔣湖景!”
“為什么?”
“因為只有蔣湖景死得很痛苦,其他人死得都不算太慘,”郭煒看了一下時間,“我們馬上去Mars總店問問!”
到Mars時已經過了8點,大廳里只剩下一桌客人,郭煒和沈析便找到一個已在這里工作了六年多的老員工,而她似乎也很愿意聊聊已故的太子爺。
“你們說的是小欣吧?她確實是為小蔣自殺的,一年前的事了吧,”老員工癟了癟嘴,“她當時懷了小蔣的孩子,還是宮外孕,找上小蔣后,他卻不認,還四處跟人說小欣勾搭了不少男人。老蔣知道這件事后大發雷霆,小蔣便把氣撒在小欣身上,當眾暴揍了她一頓。沒想到,小欣一氣之下沖到了后面的樓上,跳樓自殺了。”
“這位小欣,她有同胞兄弟么,或是其他追求者?”郭煒問。
“她是獨生女,也沒看到有什么追求者,不過倒是有個挺關心她的青梅竹馬。那孩子來接過她幾次,也是她跳樓后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其實我看得出來,那孩子挺喜歡她的。可惜啊,本碩連讀又怎么樣?在大學生和太子爺之間,她還是選擇了太子爺,卻落得這么個下場。”
“你認識那個‘青梅竹馬’么?”沈析問。
“不,不認識,只知道他從小就住在小欣隔壁。”
“小欣家住哪里呢?”
“不知道,不過我記得她死前說過,她家那一片準備拆遷,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
快10點時,郭煒和沈析回到了公寓,杜力已經在圓桌前等他們好一陣了。
“薛達全部招了,但他好像不知道那個失蹤的女人。”杜力說。
“他當然不知道,”郭煒嗤之以鼻,“那女人屬于計劃外,他的同伴沒向他匯報。”
“你們那邊查得怎么樣了?有沒有什么進展?”
“有大概方向了,只是不知道夠不夠時間去查。”郭煒擔憂地說道。
“該不會真是那個給方阿姨發恐嚇短信的男人吧?”
郭煒搖頭:“那男人正陪老婆在國外二次整容呢,跟他沒關系。”
接著,出現了幾分鐘的安靜。
郭煒又轉向沈析:“小析,上周五晚你媽給你爸發過一條短信吧?”
“嗯。”
“那短信怎么說的?你再給我說一遍呢。”
沈析想了想:“大概內容是:‘你手術完了就來找我。’”
郭煒眉頭緊鎖:“總覺得你媽這短信有點沒頭沒尾的。”
沈析一動不動地盯著桌面,拼命回想著她爸說過的話:“我知道哪里不對勁了!”她望著郭煒,“我爸說他做完手術時已經11點多了,手術大概持續了1個多小時,即是說手術最起碼是在9點以后開始的,而那又是我爸臨時接的手術,所以8點過的時候,他應該還不知道會接下那臺手術,我媽又怎么可能知道?”
“我想,”郭煒說,“有人用你爸的名義給你媽發了條信息。”
“所以那條短信其實是在回‘我爸’?而當時的情況很可能是,有人用我爸的手機發短信給我媽,把她騙去某個方便綁架的地方,再刪掉短信?”
“誰有機會拿到你爸的手機?”
“我爸常把手機忘在醫生休息室,如果有心,能拿到手機的人倒不少,醫生、護士、清潔工,甚至病人都有可能。”
郭煒的一邊嘴角不經意向上挑了一下:“除了殺蔣湖景,你們不覺得兇手的殺人手法都挺技術流么?”
杜力開始念叨:“往手臂靜脈注射空氣,一刀刺穿脾臟,零失誤啊!話說要找準手臂靜脈和脾臟,并不是隨便誰都能做到的,兇手莫非是,”他興奮地叫道,“醫生?!”
郭煒點點頭:“或者醫學院的學生,別忘了還有個炸彈,制造炸彈的化學藥品是可以從學校實驗室搞到的,而那個Mars的老員工……”
沈析也大叫起來:“對哦!那個Mars的老員工提過‘本碩連讀’,一般只有醫科才會本碩連讀,那位‘青梅竹馬’一年前還是大學生的話,現在完全可能還沒畢業啊!”
郭煒立刻問:“你爸身邊有醫科學生么?”
“說起來倒是有一個,”沈析的表情很嚴肅,“并且他確實可以拿到我爸的手機。”
“會不會就是他!”杜力激動地說道。
沈析凝視著前方,嘴里喃喃說著:“那個人對我說過,我爸常順路送他回家,而從醫院到我爸的新家,會經過一個城中村,那片城中村鬧拆遷已經鬧了兩三年吧?而那個Mars的老員工也說過,殉情的小欣家一帶也是要準備拆遷的!”
“八九不離十了!”郭煒說,“我想我們已經找到了那位‘青梅竹馬’!”
周六凌晨,三人來到了六醫院的院長辦公室,沈偉忠把一本值班表遞給了沈析后,便被郭煒拉到了一旁。
沈析把值班表鋪在桌上,開始和杜力一起尋找黃平的名字。
約莫5分鐘后,沈析率先抬起頭來:“我媽失蹤,以及四起兇案發生的時候,黃平都不當班。”
“我們馬上去抓那混蛋吧!”杜力叫道。
郭煒結束了和沈偉忠的交談,也走了過來,懨懨道:“去哪抓啊?”
“當然是他家!”
“他會蠢到把方阿姨藏在自己家嗎?我們貿然過去只會打草驚蛇。”
沈析望了一眼沈偉忠:“要不讓我爸打個電話給他,試探一下虛實?”
郭煒還是搖頭:“對方很聰明,現在這個時間打電話過去他一定會懷疑。”
“那要怎么辦?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不到12個小時了!”
“等等!”杜力插話,“那家伙不是說抓到他就行嗎?我們已經抓到他了,他如果守信的話,是不是可以放了方阿姨呢?”
“我們只是推斷出了是他,手上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對吧?”郭煒表情糾結地說,“我們最好在約定時間前找到他藏方阿姨的地方。”
大家都不再說話,開始冥思苦想。
不知過了多久,郭煒終于開口:“沈叔叔剛剛跟我說過,黃平過去一周貌似都是正常回家的,他還順路接送過黃平好幾次,”沈偉忠在辦公室另一端點了點頭,郭煒又接著說,“而黃平還得每天照看方阿姨,因此方阿姨一定離他家不遠!”郭煒停在此處,一臉神秘地問其他人,“你們想想看,黃平家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一個人,停一輛車,可能還能做一下爆炸試驗,且不會引起旁人注意呢?”
“你能不能別廢話!”沈析氣惱地嚷道。
郭煒委屈地做了個抹眼淚的動作,坐直了身子道:“黃平家所在的城中村是早就規劃出來準備拆遷的,據我所知,為了爭取更多還建房的面積,村民們便在村里的空地建了很多民房,都是面積盡可能大,樓層盡可能多,建筑質量不適合居住的空置危樓。又因為隨時可能倒塌,這些危樓離村民集中居住的區域也有一段距離,我想,黃平家應該也建了一兩棟那樣的樓吧,用來臨時藏個人藏輛車什么的,那里倒是個好去處。”
“我們直接殺過去吧!”杜力頓時熱血沸騰。
郭煒卻面露難色:“村里的危樓屬于違建,所以村民們對靠近那些樓的陌生人特別戒備,就怕是過來拆房子的,我們這樣過去多半會被打出來。”
“報警吧!”沈析說。
郭煒有些猶豫:“萬一我猜錯了呢?”
“我相信你的判斷,”沈析定了定神,“時間不多了,我們只能賭一把!”
星期六上午10點左右,警察從城中村救出了方俏君,而黃平已經不見了蹤影。
在城中村外,沈析緊緊抱住了母親,情難自禁地嗚咽起來,沈偉忠則站在一旁,一臉欣慰地看著前妻和女兒的重聚,猶豫著要不要朝她們走近一點。
溫馨的團聚很快結束,方俏君又朝郭煒走了過去,偷偷從兜里掏出一個信封塞給他:“給你的。”
“誰給的?”郭煒迷茫地看著手中的信。
“綁架我的人。”
“您沒見過他的樣子?”
“沒見過,也不敢見,”方俏君說,“但我知道他并不想傷害我,其實昨天半夜他已經給了我開鎖鏈和房門的鑰匙。”
“那您怎么沒走?”
“我總得先確認那不是陷阱吧!可等我確認完畢的時候警察就沖進來了。”她停了片刻,“那人前幾天還綁了另一個女人回來,他用皮帶抽那女人,逼她說自己做過的壞事,那女人一招認便被帶了出去,再也沒回來過了,我也不知她現在是死是活。”
“兇多吉少。”郭煒道。
第二天,黃平還是被抓捕歸案,郭煒也終于和他來了次面對面的交鋒。
“為什么綁架方阿姨?”郭煒問。
黃平笑道:“為了讓你全情投入到這個案子中來啊。”
“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可以幫我把蔣湖景的丑惡,還有小欣蒙受的不白之冤散播出去,你的影響力可以讓更多的人知道真相。”
“真相?那封落款是‘薛達’的信里寫的那些么?”
“是的。”
“你和薛達的計劃沒能成功,你現在有一點點后悔么?”
“后悔?說不上吧,”黃平苦笑,“雖然被抓住有點遺憾,但我殺的都是該死的人,我問心無愧。”
“呵呵,你不是上帝,無權決定他人的生死,”郭煒直直望著黃平,“還有一個女人呢?你怎么處置她的?”
“我把她埋在了赤泉山腳下。”
郭煒無力地嘆了一口氣:“我不想跟你爭論是非,但你不得不承認,這場游戲你輸了。”
“游戲?”黃平不解,“我只是暫扣了方女士一段時間,可沒把這當成游戲,更不想跟你爭輸贏。”
“你短信里可不是這么說的。”
“什么短信?”
“你發給我的那些短信啊!那些挑釁的,還有被你殺掉的人臨死前的聲音。”
“你到底在說什么?我從沒給你發過短信,”黃平望著郭煒,“我確實錄過那些混蛋臨死前的聲音,可那是要給薛達聽的,為了向他證明我完成了他要求的事情。”
郭煒目瞪口呆地問:“短信不是你發的?”
黃平似乎很快明白了原委:“原來是這樣!”他哈哈笑著說,“如果真有人跟你玩了個游戲,相信我,你遇到了最難纏的玩家!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我可以告訴你,在這整件事中,我得到了他不少指點,包括和薛達的交易。”
說罷,黃平站起身來,主動向守在門口的警察示意對話結束。
郭煒一頭霧水地走出了警局,他剛走到門口,手機便“滴滴”響了兩聲。他點開短信,發信人欄空白,而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一排英文:To be contin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