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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偵探

2013-04-29 00:00:00斯蒂夫·霍肯史密斯
最推理 2013年7期

洛杉磯的七月非常炎熱,我的辦公室背靠鑄鋼廠,溶化的鐵水飄來陣陣熱狼,酷熱難耐。這時一位妙齡女郎踏門飄然而入,更讓我渾身發(fā)熱。

她穿普通的褐色襯衫配輕便褲,罩一件男式的短夾克,鑲鐵的鞋子套住結實的大腿終端,濃黑的頭發(fā)剛剛遮住耳朵。最誘人的是她的雙手,外形大且長滿老繭,看樣子空手拔釘子也不是大問題。

我產生了綿綿的情意。

“你是弗雷德·梅內斯?”她的聲音又冷又硬,根本沒有女性的柔和,當然還是屬于女聲的范疇。

“我不是喬·麥卡錫。”我故意用歌星喬·麥卡錫的歌調來答話,不過馬上感覺不合適, “哦,我是弗雷德·梅內斯,請坐,您是……”我放棄了辣手神探的老套路。

她就勢坐在搖晃的椅子里,冷眼瞧著我:“斯密斯,瑪麗·斯密斯。我哥哥失蹤了四天,想請你把他找回來,他叫約翰·斯密斯,電影劇作家。”

沒有情感鋪墊,沒有影射,開門見山。我喜歡這種談話方式,非常喜歡,我知道我肯定會接下這個案子,不管她是不是付錢。

——“收費標準是30美元每天,正常開支除外。”但我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沒辦法,這是我的行規(guī)。

她果斷地點頭:“好的,合理收費。”

確實是合理收費,或許太合理了,自己說的有什么辦法呢?我也曾經打算聯(lián)絡洛杉磯市其他的私人偵探,商討有關漲價的事宜,可不幸得很,其他私人偵探根本就不和我說話。

“你認為這其中有沒有犯罪行為發(fā)生?”我問。

“犯罪?”瑪麗揚起濃密的柳葉眉,“不知道,我只曉得哥哥失蹤了。”

“他有匆忙離開的理由嗎?”

“是的,應該有。”她依然冷酷,“但那不是約翰的風格,他很勇敢,敢于承擔責任,絕不會逃跑。”

“那到底有沒有可能逃跑呢?斯密斯小姐。”

這句話讓她稍感警覺:“因為眾議院非美活動調查委員會。”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迸出來,好似嘴里含了刺鼻的俄羅斯羅宋湯,“約翰被傳喚了,本來昨天他應該出席聽證會的,但是他沒有。”

我靠回椅背,思緒急轉。約翰·斯密斯,劇本作家,激進分子,動物磁性說的支持者,我已經有6年沒見過他,印象中他比這個妹妹至少重15磅。

“梅內斯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大家都認識你,你也是一個激進的改革派,反對貧富差距,和我哥哥在某些方面有共同之處。”瑪麗語氣柔和了很多,還帶有磁性,態(tài)度明顯有所改善。

“你好像說對了,妹子。”

“我哥哥……是真正的改革派,但是他不會拋棄自己的職業(yè),他必須要混飯吃呀。”

“我好像聽你說過他很勇敢。”

她的表情有點尷尬,但不失精明:“他會在山頂上揮舞大旗,但一般不下山沖鋒,進取的方式不同而已,梅內斯先生,希望我的解釋你能聽懂。”聲音里的磁性越來越足。

“不好意思,還是有點迷糊。”

“他本意是想去面對調查委員會的,他并不想因此名聲大噪,哪怕是放棄自己的改革主張,露出他本來胖乎乎的臉。”

“他曾經在聚光燈下侃侃而談,15分鐘不打吞,是真正的脫口秀,所以,他不會那么容易放棄自己的主張吧?”我有點懷疑。

瑪麗優(yōu)雅地從便褲里掏出一團紙幣,沒帶手包:“梅內斯先生,做你該做的,找回我的哥哥。”說完她抽出三張面額10美元的鈔票,丟在我的面前。

錢這個東西非常有說服力,很多主張和信仰在錢面前經常敗下陣來,我就是如此,像對面的美眉所說,還得混飯吃。

我優(yōu)雅地撿起面前的美元。

由于經濟一直不景氣,較遠距離我一般不開車,這有點不合乎現(xiàn)代美國人的消費觀。其實洛杉磯的公交系統(tǒng)很發(fā)達,威爾希爾到卡爾弗城的公交車十分便利,再搭上一輛拉水果的卡車駛過12個街區(qū),我終于來到威尼斯大道545號,這就是約翰·斯密斯的家,路上也就是3個小時。

許多好萊塢的建筑都追求電影里的那種老舊時髦的風格,外表略有剝落的油漆,破碎的灰泥,一絲偽造的波希米亞氣息。斯密斯的平房雖然也是斑駁破舊,但顯然不是為了趕時髦,院子里的雜草叢生,散落殘缺腐爛的木頭,看來確實是真的破敗。

我用瑪麗給的鑰匙輕易就能開門,想起她給我鑰匙的時候,那粗壯的手指輕輕劃過我的手心,感覺還是有點麻麻的。進屋后我直奔冰箱,不求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我全身都汗透了,能找到一瓶冰啤酒足矣。這應該不算偷東西,只是自己招待自己而已。

手持冰啤,掃視了一遍房間,簡直是不堪入目,水池里堆滿了臟兮兮的碗盤,地板上散落著衣物,床上的床單好像自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來就沒有洗過,不過沒有出現(xiàn)打斗的跡象。一張樸實的木頭飯桌靜靜地靠在平房的一角,上面有老式針式打字機,一沓白紙,一本字典。我坐在桌子前,盡量把自己設想成就是約翰·史密斯,盯住打字機,想他所想,尋找靈感。

靈感沒有找到,但是找到了打字機的毛病,很多針式打字機的輪轂總是卡紙,他這個破舊的打字機也不例外。一張白紙纏繞在送紙的輪轂上,皺巴巴的。我小心抽出來,是A4紙的1/3左右,顯然是紙卡住后,被人很匆忙地抽出,撕裂了。

上面還有字跡:

達達尼昂

你錯了,惡魔!(在這一刻,阿多斯接近了!)

紅衣主教黎塞留

哈哈,我發(fā)誓,那都是荒謬的廢話!

【章達克用射線槍槍托擊打黎塞留,后者倒在地板上。】

章達克

地球的敗類!

紅衣主教黎塞留

(畏畏縮縮)

我告訴你,這是一個嚴重的錯誤!

章達克

不!我——

后面的紙被撕走了,看內容好像是一段電影劇本對白。

我的第一感覺就是要放棄這個案子,作家玩失蹤好像是駕輕就熟,反正他們的思想總是天馬行空,到哪里去找?可一會兒我想起了他的妹妹,又想起了30美元,想起了我的房租,只好把字條放進口袋,繼續(xù)工作。

妙極了,打字機色帶還在,我小心翼翼地取下來,放進另一個口袋,轉過身,仔細尋找有價值的線索。剛跨兩步我就不得不停下——外面?zhèn)鱽碚f話聲,正朝大門靠近。

“那么說這家伙是激進的改革派?”一號聲音說。

“是的,而且是非常強硬的激進派。”二號聲音答。

一號聲音我不熟,二號是熟悉的,我得趕緊找地方躲起來再說。

等我終于爬進了床底下,就在此時門開了。

“沒上鎖。”一號聲音說。

二號聲音,也就是聯(lián)邦調查局的特工邁克·斯可,只是咕噥著應付了一聲。

兩人走進來,床底下的我大汗淋漓。我和邁克有個約定,一旦我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內他就會用槍朝我射擊。

我非常想結束這個約定,但是如果他或者他的同伴看見我這么大熱天竟然呆在床底下,那簡直會樂翻了天。

“簡直是臟亂不堪,對吧?”一號特工說。

“不知道。”邁克明顯是心不在焉,那么他在注意什么呢?難道是我?我看見他的大腳鞋子朝水池移動,接著是飯桌,他應該要買雙新鞋子了。

邁克接著自言自語:“與這里相比,我家就是星級賓館了。”

另一個特工走向桌子靠近邁克:“他怎么能跟你比,老大,看,這是什么?”

他們腳并腳地站在一起,靜靜地。

“沒什么。”邁克終于發(fā)聲了,那雙破鞋子朝我這個方向移動,突然又調頭——原來他坐在床上了,他那體重往脆弱的單人床中間一壓,床立馬變成了里根號航母的形狀,直接把我壓到了地板上,我堅強地支撐著,突然一個鐵絲彈簧刺進了我的屁股,但我絕不出聲。

“老大,您認為他可能離開了洛杉磯?甚至離開了美國嗎?”另一個特工問。

“有可能。可惡的激進分子,挑起事端然后像蟑螂一樣四散躲避。”

“下一步怎么辦?”

“是這樣的,他為制片人多米尼克·范·達因工作,我們可以找他提供一點線索。”邁克挪動身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刺在我屁股上的彈簧退了出來;我的痛苦剛剛得到緩解,可是他的身體再次下壓,彈簧在我屁股上另找了一個地方再刺進去。

“明天去找他。”邁克接著說。

“明天?為什么要明天去?”一號問。

“因為今天有賽馬,知道嗎?笨蛋!反正范·達因又不會跑到哪里去。”

“高,實在是高!”

突然我感覺身上一輕,好像能呼吸了,那雙破鞋子正向門口移動。

一號特工緊跟著邁克出門,就像是一條寵物狗。暫時還不能出去,萬一邁克立時回轉就不好辦了。我呆在床底下沒事可做,只能四處瞄瞄,所謂鼠目寸光就是這個道理。可還真不要講,就在寸光的范圍內我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亮黃色的球,我抓住球爬出來——其實不是球,而是一卷紙被揉成了小球形狀。紙是大號本子里的速記紙,我展開一看,上面潦草地寫著幾行字,首先是字母t 開頭的單詞:俗氣、撩人、遲緩、沉悶、引誘、幼稚、可怕、可惡等;接下來是m開頭的單詞,再接下來是i開頭的單詞,d開頭,n開頭,最后是幾個g開頭的單詞。

我折起來放進口袋里,以后有的是時間來分析這些古里八怪的單詞,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趕路。邁克急著去賭馬,明天才走訪斯密斯的制片人,很好,今天我就捷足先登。去之前我決定先面見一下外號蝙蝠的老朋友本尼,他欠我一個人情,此人專干撬保險箱的活兒,手指特別靈巧,耳聰嘴牢,但是惡習不斷。

大約一小時后,我站在了制片人范·達因的房子前——用“房子”來稱呼是不太準確的,實際上他這棟坐落在西好萊塢的處所更像是一棟大廈。扁平式的建筑,超現(xiàn)代的寬大盒子狀,我估摸住三家人都很寬敞。

按響門鈴,傳來歌曲《我們有錢了》的開頭樂曲,這鈴聲必須得改,或許應該改成《我們的工會有力量》。

門打開了,僅露出一張臉,當然,這是一張非常姣美的臉,讓人浮想聯(lián)翩:頭發(fā)閃耀著純金色的尤物,又大又藍的眼睛像無底的湖泊,柔和性感的嘴唇在引誘人恨不得馬上吻上去。我一般不對金發(fā)美女著迷,但是對有錢的家伙們如此圈禁女人表示極大的憤慨,我有義務讓她這類“無產人士”獲得自由。

無底深藍色的眼睛吞噬了我。“您好!”她對我說,聽上去更像是真誠的邀請。

“我想面見范·達因先生。”我平靜地說。

“他今天不在家,但是我可以轉告他說您曾經來訪,請問您是……”

“弗雷德·梅內斯,私人偵探。我有感覺范·達因先生今天在家,我還感覺如果你把嬌貴的身軀轉過去,走到他面前說私人偵探打算談談約翰·史密斯和眾議院非美活動調查委員會的有關事宜,他會立即召見我的。”

她盯著我,睫毛沒有閃動,這是好事,因為她的睫毛太長,閃動多了會傷到面前的人。

“請稍等,梅內斯先生。”

金黃色的光芒消失了,門隨即關上,我在等。

兩分鐘后,門開。

“請進。”金發(fā)美女說。門只開了一道縫,我只能側身擠進去,和豐滿的胸部親密接觸并不是我的本意。

金發(fā)美女笑了:“跟我來。”她轉身走在前面,我緊隨,美妙的曲線在眼前不停地扭動。

不要懷疑我的腦海里有什么齷齪的想法,我更多的是被范·達因的富裕所震撼。走廊里用的是玻璃枝形吊燈,拋光的琉璃瓦,墻壁上是著名的壁畫家迭戈·里韋拉的作品。書房里擺著褐紅色仿桃木桌子和書架,一排一排的精裝書籍,但是上面布滿了灰塵,根本沒有翻動的痕跡。看來范·達因純粹是個暴發(fā)戶,上流社會里的假冒者。我側身仔細觀察身邊的金發(fā)小姐,在想她有多少是真的。

“請隨意,范·達因先生馬上過來。”她柔聲道,說完轉身離開,門輕聲帶上。

現(xiàn)在是窮苦人民分取富人的一點點財產的時候了,謹遵她的建議,我自己動手倒上一杯法國干邑白蘭地,桌上有一盒古巴雪茄,我也自己動手點上一根,名牌煙酒的感覺就是不同。我愜意地半躺在沙發(fā)椅上,這個沙發(fā)也是夸張的大。一會兒門開了,一位中年男子邁步進來,滿臉微笑,就像饑餓的蜘蛛看見肥蒼蠅般的微笑。

“哈哈,很高興你能真正做到賓至如歸。”說完他順手帶上門,伸出手,“我是多米尼克·范·達因。”

我緊握他的手:“弗雷德·梅內斯。”為了不麻煩,我就沒有起身。

“哦,哦,久聞大名,梅內斯先生。”說完他溜到書桌后面,自己找椅子坐下,那椅子靠背比其他椅子至少高半英尺,讓他看上去像個小孩,不過這個小孩已經五旬上下,尖狀胡須,穿紅色絲綢晚便服,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列夫·托洛茨基化裝成花花公子的模樣,“人們都叫你‘紅色偵探’,對不對?”

“有這個說法。”

“我多次構思要拍攝一部電影,就叫《紅色偵探》:同情弱者,對資本主義有深刻的認識。”

他是制片人,在好萊塢鼎鼎有名,他暗示我將有可能成為電影明星,發(fā)行自己的專輯什么的。我狠狠地吐出一口濃煙,把我的頭籠罩其中。

“很有意思,范·達因先生,最好是請一位俄羅斯導演,那個蒙太奇先驅謝爾蓋·愛森斯坦還活著嗎?”

尸僵般的笑容出現(xiàn)在范·達因的臉上。“你是來找約翰·史密斯的?”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僵硬起來。

“什么?哦,是的。你怎么知道他失蹤了?”

“因為我也在找他,他正在給我寫一個劇本,影片按計劃應該在三周內開機,火燒眉毛了。我需要知道他是不是離開了美國,聽說非美調查委員會正在傳訊他。”

“他編寫的劇本是不是叫《三個火槍手》①?”

范·達因的雙眼暴凸,像是要蹦出來擊打我:“是喲,三個火槍手對陣月球人。”他雙眼終于關閉,裝作平靜下來的樣子,“你看過這個劇本?”

“不光看過而且還讀過,不過只是部分喲,好像還沒有寫完,但是見微知著,劇本實在是太差勁,簡直是惡臭。”我設法把事情搞混,效果不錯,好像對制片人有驚天動地的效果。

“我不介意是臭還是香,到了我這個地位的人是不需要擔心那么多的,現(xiàn)在演員已經簽了合同,設備和道具已經到位,制片廠要求這部影片在感恩節(jié)時在各影院放映,臭還是不臭到時候再說。”說著,他那種蜘蛛般的笑容再次出現(xiàn)了,“我對你怎么接觸到這部電影劇本的非常感興趣,梅內斯先生。”

“蒼蠅”反笑著面對“蜘蛛”:“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一陣寂靜,范·達因輕笑,將手伸進雪茄盒:“盡管你的名聲是改革派,但是我看你更像是商人,和我們差不多。”他把雪茄塞進變形的嘴唇中間,撿起華麗的人造水晶打火機,點燃,“你在期待有人為了你的勞動付出報酬,我會的,只要你把劇本交給我。”

我深深地吸一口煙,努力把一個煙圈吹向范·達因,可沒有成功,煙霧僅僅在桌子上形成了一股奇形怪狀的云,這說明我吹煙的能力還有待提高。

“你確實抓住了問題的本質。”我接嘴說,“除了得到你的錢以外,我還想得到你的幫助,只要能通過你的關系網幫我找到斯密斯,我立馬交出劇本。”

范·達因點頭:“我明白。”他按住桌子上的按鈕,對著那東西說,“貝爾維尤小姐,請叫葛雷先生進來,我很樂意他和客人交流。”范·達因靠回椅背,仰頭吐出一個非常圓的煙圈,竟然朝我的頭上飄過來,散發(fā)出暈輪,比我的吹功厲害多了,“我的助手葛雷先生會配合你的,他是最后一個看見約翰·斯密斯的人。”

他正說著話,我身后的門打開,緊接著我頭上突然傳來陣痛,我連忙起身用手捂住頭,轉身一看,一個龐然大物站在我身后,他身上的黑色襯衫罩在笨重的軀體上,繃得很緊,隨時有破裂且走光的危險。他手里的木棒還在舉著,臉上滿是驚訝的表情。

“是不是出乎你的意料,我不是那種軟綿綿的海綿偵探?”我藐視他,“我的頭比西伯利亞花崗巖還硬,背后偷襲……”

又一陣爆痛在頭部散開,我扭頭看,范·達因手持水晶燈,燈頭染血,看來應該是我的血。

“小心,范·達因,那么名貴的燈用來敲胡桃殼,下次還是……”

背部再遭重擊,我被直接摔到了地板,原來是葛雷先生用椅子猛擊的結果,這下我的嘴不得不閉上,迅即暈了過去。

等我醒轉的時候,最先聽到的是鏈條的丁當聲,我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綁在一輛卡車上,在黑夜里搖晃,燈光閃過,我看見旁邊儼然是范·達因和他的狗腿子葛雷,他們張大眼睛瞪住我,那眼睛在霓虹燈下閃閃發(fā)光,尖尖的獠牙發(fā)出幽藍的毒光。霓虹燈碰巧在我左邊閃過,我看見委托人瑪麗·斯密斯正在和一個黑熊跳探戈;在正前方,我仿佛看見精神病分析學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耍猴子,精神病學家在為我歌唱:“醒過來,聊一聊。”

“醒過來,聊一聊。”我默默地跟他念。

“這就對了,梅內斯先生,醒一醒。”

叫喚聲把我眼前的幻影趕跑了,是不是在做夢?我使勁眨動眼睛,搖搖頭,一陣眩暈,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慢慢看清了我所在的位置。

這地方不好,一間又小又潮濕的房間,像地牢似的,我坐在房間正中的椅子上,雙腳被綁住,雙手反綁在背后,一盞昏暗的燈泡吊在頭頂,搖晃的燈光照得我眼發(fā)花。

多米尼克·范·達因和葛雷站在幾英尺遠的地方,看著我,露出蜘蛛微笑。

“梅內斯先生,恭喜你還陽了。葛雷先生,去看看他在陽間能呆多久?”

范·達因后退,他的狗腿子跨步上前,我聽見劈啪聲,原來是我的頭被強力撥向一邊,劇烈的痛楚讓我的意識一片混亂,接著下顎再遭重擊,我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還沒完,我的頭再次被擊向另一邊,看來狗腿子是考慮讓我的頭兩邊痛得平衡。

“好了!打夠了嗎?”我用盡全身的力量大吼,顧不得嘴里的鮮血和耳朵里的轟鳴聲,“為什么不是邊打邊聊?”

“有道理,梅內斯先生,那先看看是不是還需要使用暴力。”范·達因說,“告訴我劇本在哪里!”

突然一個靈感閃進入了我的腦袋,應該說是一種希望,我要尋找平衡點、杠桿、談判的籌碼。

“你為什么對劇本那么渴望,不顧一切?”我問。

“葛雷先生。”范·達因輕聲呼喚。

葛雷朝我走近,類人猿般的臉上掛著傻笑。

“站住!金剛。不要打斷我的話。”我大喝,制止他過來施暴,透過他看著范·達因,“你是在提醒我,這里只有你才能發(fā)問。”

“非常正確。你怎么知道我是這個意思?”

我試著聳聳肩:“我經常看電影。”

對于這種聊天方式,狗腿子類人猿顯得很不耐煩,直接揮拳。

好一會兒我的頭才不像陀螺那樣轉動了:“伙計,我理解你僅僅是一個低劣的狗腿子,正努力在這個充滿獸性的達爾文叢林中生存下來,可總有一天你會搞不懂自己的喉嚨是怎么扭斷的。”

葛雷轉頭看范·達因:“他剛剛在威脅我,是吧?”

范·達因答:“是的。”

葛雷舉起了鐵拳,看來我是時候拋出籌碼了,事不宜遲:“我給你劇本!”

“停下!”范·達因厲聲大喝。

我舔濕嘴唇,掂量一下杠桿的這一頭有多重:“我會拿出很大的誠意,如果你給我松綁,離開這間老鼠洞,我會……”

范·達因覺得我的話很幽默,竟然咯咯地笑:“你把我看成是什么樣的傻瓜?我甚至還不肯定你是不是真的有劇本,讓你走出這間房子,后果難以預料,我認為不可行。”

“但我認為可行。我猜想你曾經派你的這個靈長類伙伴去斯密斯的平房里找過劇本,但是這個‘巨猩喬揚’粗心大意,把斯密斯劇本文稿的復件遺留在平房里。”

“胡說八道!我仔細找過,根本沒有其他復件。”葛雷插嘴道。

我丟給葛雷一個同情的笑容:“你沒有找對地方喲,復件不是打在白紙上的喲,而是在打印機里面。”

“呸!”葛雷憤怒地吐了口口水,“一派胡言。”

“閉嘴!你這個白癡。”范·達因怒道,再轉向我,明顯沒有了原來的自信,“你是指色帶。”

我點頭:“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那上面有斯密斯打印的痕跡,殘存多少誰也不知道。我拿到手了,只等有人把它顯現(xiàn)出來。實際上,我有個朋友,眼睛不太好,但是手指非常靈巧,來之前我把色帶交給了他,估計現(xiàn)在他已經讀懂了部分色帶上的內容。”

范·達因盯著我,打算要看穿我,明顯能感覺他的腦袋在急劇運轉,越轉越快,比大風車還快,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葛雷先生,你把事情搞砸了。”

“什么?你難道相信這個只值二毛五分錢的偵探說的話?”葛雷反駁,朝我彎曲大拇指。

“你知道辦砸了差事是要受到處罰的。”范·達因臉上冷峻,左手伸進寬大的絲綢晚便服口袋里。

葛雷的臉因恐懼而扭曲:“不,不要!求求你!”

“恐怕我沒得選擇。”說完,范·達因將左手慢慢抽出,手里儼然是一張紙。

“你的事到這個周末再說。”他把手中的白紙撕得粉碎,“不過你再要看羅納德·里根的《君子紅顏》,那就要付5美元買票了。”

葛雷嘰咕著轉身怒視我:“都是你的錯,臭偵探,我要……”

“你要放開他!”范·達因插嘴道。

“什么?”

“我說放開他。”

葛雷盯住主人好一會兒,很不情愿地移動龐大的身軀,笨手笨腳地解開繩子。我的雙手首先獲得自由,因為血液回流,雙手猶如無數(shù)根針在刺,痛苦穿心,一會兒雙腳也有同樣的感覺。

“明智的選擇,范·達因先生。”我在爭取手腳恢復的時間,“這樣做對大家都有利。”

“如果他欺騙我們,直接殺了他!”范·達因對狗腿子說。

類人猿狗腿子湊近我的耳朵說:“非常樂意!”

樂意應該屬于我,葛雷完全是一個草率的人,搜查斯密斯的平房時就很草率,解開我的繩子時也很草率。他把繩子松開了,可繩子依然還套在我的手上,并沒有拿開,現(xiàn)在他又毫無警覺地把那顆猿人頭靠近我的耳朵,我閃電般地把繩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跳起來,全力拉住繩子,大跨步走,當然,跨了三步就走不動了,因為葛雷拉住椅子以此來對抗,可惜椅子并不可靠,椅身傾斜,砰然倒地,他的頭被我拉得往前沖,直接沖到地板,很快失去了知覺。

待我再來找范·達因時,他已經跑了。現(xiàn)在我可以仔細看看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了,黑暗處堆放了一些大排架的東西,起先我認為是書架什么的,等眼睛適應過來才發(fā)現(xiàn)排架上裝滿了瓶子,看來是范·達因家的酒窖。

突然傳來一陣散亂的腳步聲,我快速轉身,范·達因正向我沖來,手持香檳酒瓶子。

我很想和他處在同等的條件,掃視一番,一時找不到香檳酒酒瓶,更不用說稍貴的伏特加酒瓶了,我只能無奈地選擇閃避。香檳酒瓶子在我的耳邊劃過,發(fā)出類似口哨的鳴叫聲。由于用勢過猛,范·達因的身子急速前沖,我順勢伸出左腳,他絆上我的“黃金左腳”,頓時失去平衡,身子加力前沖,撞上最近的壁掛酒架,正中中檔紅葡萄酒群,引起酒雨,可惜。

“是你自己的頹廢打敗了自己。”我同情他說,“這么好的臺詞,你應該付我20美元喲。”

范·達因在酒瓶堆里呻吟,應該給他一定的時間來享受這種經歷。我把他的雙腳綁住,用力一扭,范·達因發(fā)出震天的吼聲。我拖著他的雙腳往房間中間拉,滿屋子酒香撲鼻。

“范·達因先生,我要謝謝你,你擺出這種姿勢讓我感覺操作方便。”說完我又扭一扭,范·達因又來震天吼,雙腳不停地作勢踢我,再扭,再吼,我聽厭了,將他丟在地上。

“你綁我,打我,折磨我,我已經是傷痕累累。”我看著蜷縮在地上的范·達因,用一只腳輕輕地踏住他的臉,“現(xiàn)在好了,完全可以說我是為了自衛(wèi),因為有可能只剩下我一人對法官講故事,聽懂了嗎?”

范·達因急劇喘氣,聽不清他說了什么。

“你說什么?”我問。

“我說‘聽懂了’。”他尖聲道。

“好的,現(xiàn)在我想知道約翰·斯密斯到底怎么了。”說完,我腳的力度適當加大了一點,看見他的鼻子變成了扁平狀,“我不想聽到任何謊言。”

范·達因毫無保留地全說了。我把葛雷脖子上的繩子的另一頭拿過來,讓范·達因面朝上躺著,反綁其雙手在身下,將兩人連接在一起。

接著我上樓找到貝爾維尤小姐,也就是那個金發(fā)女郎,她目瞪口呆地盯著我,驚得不知所措,癱坐在沙發(fā)上,手中的小說劇本滑落在地。

“OK,寶貝,沒事,那些叫聲和呻吟都是你老板發(fā)出的,不是我。”

“我……我……沒……”

“美女,馬上要面對警察,講話可不能這么結巴喲。”

我徑直走到客廳的吧臺上,拾起電話,直呼警察局。這時,貝爾維尤小姐跳下沙發(fā),一溜煙地跑出大門。對美眉我一貫是比較同情的,就讓她走吧。

回到辦公室時天色已經暗了,正迎合我現(xiàn)在的心情。

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后,我打算把今天發(fā)生的事好好地理順一下。坐下還沒有5分鐘,美女雇主施施然地穿過大門,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思維一片空白。

她端坐在我的正對面:“你找到了我哥哥嗎?”

這聲音,猶如小貓的喵嗚聲,聽起來就像絲綢在身體上輕輕地撫摸,把我的心撩得怦怦亂跳。但是——總是有很多但是,因為我是私人偵探,一般來說但是后面的東西都非常難堪。

“我找到了約翰·斯密斯,到今天晚上為止,他依然躺在花壇里,電影制片人多米尼克·范·達因家的花壇。”我扭頭看看壁鐘,“現(xiàn)在的話,有可能在送往洛杉磯警察局停尸房的路上。”

我觀察她的反應,她沒有讓我失望,不像其他人那樣發(fā)出刺耳的歇斯底里的尖叫,沒有擠出鱷魚的眼淚,只是往上抬了一下眼皮,接著開口蹦出了一個詞。

“解釋。”

那是必須的,為了30美元。

“范·達因知道斯密斯和俄羅斯方面有聯(lián)系,這是他雇傭斯密斯寫劇本的原因。而又因為斯密斯的名氣不大,關系也不硬,這就意味著他的傭金很低,但是隨著眾議院非美活動調查委員會對斯密斯傳訊,范·達因感覺非常苦悶,因為如果當局知道他雇傭了一名有可能是俄羅斯間諜的作家寫劇本,那將對他的影片投資乃至以后的事業(yè)帶來巨大影響,于是他派打手葛雷去找斯密斯,把斯密斯和他寫的文稿一起帶到范·達因家。斯密斯和范·達因交談時,提出要去接受非美調查委員會的質詢,這讓范·達因很恐慌——這部影片是他獨資。斯密斯對俄羅斯的影視感興趣,特別是很好奇前蘇聯(lián)蒙太奇學派崛起后,他們的現(xiàn)實主義電影取得的輝煌成就,于是經常在人前人后談起激進改革,并和俄羅斯人接觸頻繁,這就讓部分人懷疑他是間諜。范·達因不敢冒險,他認為與其讓他的投資虧敗,還不如讓斯密斯消失,為了不讓他接受調查,干脆用繩子勒緊他的脖子,一了百了。 ”

美女雇主的灰色眼睛里沒有預想的淚水,就連啜泣聲也沒有按程序爆發(fā)出來,她只是輕輕地舔了舔薄薄的嘴唇,我都不得不佩服她那堅強的抑制力。或許我和他們兄妹倆都屬于激進改革派,我理解她。

“劇本呢?”她問。

我點頭:“哦,劇本——那才是你真正感興趣的東西,是吧?斯密斯根本不是你的哥哥,而是你的助手,你需要這個劇本來掩蓋你的蹤跡。”

我終于看見她笑了,那張比大理石還光滑的臉,一直很冷漠,現(xiàn)在終于裂開了,露出底下狐貍精狡猾的本色。

“是的,聰明人,你從范·達因家里找到了劇本文稿?”

我再次點頭:“在警察到達之前,我找到了這份文稿。”

“妙極了!把稿子給我,我們的交易就算成功了。”

這次我選擇了搖頭:“我有不同的觀點,除非你給我合理的理由。”

她的臉重新回到了大理石般的樣子:“如果你是真正的改革派,那么就應該把手稿給我。”

“還是讓我自己來決定吧。請你告訴我,這份手稿為什么那么重要?”

她冷漠地聳聳肩,看上去是完全不在乎的樣子:“沒有什么太重要的,僅僅想有個結果而已。”

我不太高興地嘰咕著,我不喜歡被人騙,哪怕是我心儀的漂亮女人也不行。

“那為什么要用代碼寫?”我反駁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一個劇作家寫出那么差勁的對白,真是不堪入眼,除非里面暗藏著其他信息,又或者是和外星人聯(lián)系。今天我花了不少的時間坐公交車,有足夠的時間分析斯密斯手稿的含義。本來這些對白晦澀難懂,很難找出破綻,但后來聯(lián)想到我在床底下找到的速記本撕下來的紙頁,上面列舉了一些同一字母開頭的單詞,這就讓我想到,他是不是在作藏頭詩,于是我把所有對話的第一個字母抽出來,再組合在一起,湊成了這幾句話:‘羅森伯格不同意’、‘氟化反應已經啟動’、‘羅斯威爾監(jiān)獄獄犯們病了’,這種方法拼寫出來的句子對我來說好比是希臘語,不知所云。”

作為間諜組織的頭目,瑪麗很認真地聽我的演講,甜蜜的微笑又回到了大理石臉上,我真誠期待是溫暖的微笑,有人性的笑,更希望是她被我的才華所傾倒,恨不得立即投入到我的懷抱,飽含愛意的笑。但是很不幸,以上提到的笑都不是,她那是自鳴得意的笑。

“就讓它們停留在希臘語的句子上吧,多么優(yōu)美的詩句呀。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這些句子是打開美國一個大秘密的鑰匙,這是我們多名成員共同勞動的結果,說明我們很高效,我們計劃通過好萊塢電影的對白傳遞到遠處,現(xiàn)在看來是不行了,不過我們可以把文稿想辦法帶出去,有了這本劇本文稿,俄羅斯就能輕易擊敗美國。”

如果在海邊漫步時她對我低聲講述,我會被她的科幻故事所迷倒,但是一旦面對現(xiàn)實時,我就變得很理智了,我認清了她的真名可能叫瑪麗·斯密斯諾維奇之類,她正在為塑造一個美麗的肥皂泡而不惜血拼。

外界稱我為紅色偵探,加上我的皮膚是白色,現(xiàn)在又曬成了黑色,還有朋友們總是調笑著說我是“黃色”偵探,另外我喜歡穿青色衣服,這些雜色糅在一起,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五色偵探。

“美女,由于事態(tài)嚴重,我不好答應你。”我慢慢地吐出話,心理異常地矛盾——拒絕她真是讓我心痛,“我是激進的改革派,但不是叛國者,只是政見不同而已,再說我這個無名小卒,整天忙于生計,國家大事也就是吆喝幾句而已,當不得真,我不能給你手稿。”

“你不是總是吹噓自己是改革的先鋒嗎?不是宣揚要和保守派戰(zhàn)爭到底嗎?看來你的信念很容易動搖,那我就只能殺了你。”

“那你豈不是得不到劇本的另一個復件?”

“另一個復件?”她的槍口本是指著我的胸口的,現(xiàn)在慢慢移動到我的肚子上,雖然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但這個位置也不是我的首選。

“當打字機針頭擊打色帶時,會留下印痕,我得到了約翰·斯密斯打字機的色帶。更精確的敘述是,我的朋友現(xiàn)在控制著這個色帶,我離開約翰家時順路給他的,他是一位盲人兄弟,對針點式盲文非常專業(yè),估計他現(xiàn)在的轉錄工作差不多已經完成了。”我平靜地說。

看來順道拜訪了一下撬保險箱的蝙蝠本尼用處非常大,這已經是第二次作為籌碼來討價還價了,我這一方可是用生命在作本錢喲。

美麗的大眼睛盯著我:“但是你好像說過劇本是用代碼寫的,一般人是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名堂的,如果你死了,你的盲人朋友很快就會把你忘了,同樣也會把劇本復件忘記。”

不得不佩服她的分析結果,我不由得脫口而出:“有道理!”

她笑了,露出了和范·達因一樣的蜘蛛笑容,同時把保險擊錘打開:“那么把范·達因的劇本給我吧。”

“我已經說過,不給!如果你殺了我,你就永遠找不到這個劇本了,看來我們都處在兩難境界。”

瑪麗用槍管指了指大班桌的一角:“不會就是那份稿件吧?”

她的語氣里藏有一些愉悅的氣息,難得呀,我感覺到一絲溫暖,但是險境依然存在。

“是嗎?這是我聽到的最直接的愚弄。”

“梅內斯先生,閑話少說。”

槍管再次移動,這次是指著我的前額,角度45°。

她溫柔地說:“《最好的永別!》”(電影名)

我嘆息:“好吧,為我祈禱吧——”

我正要做最后的告別演講,“砰”的一聲槍響,這么快就開槍,顯然是對我的演講不看好,這樣做是非常粗魯?shù)男袨椋形以趺窗蚕ⅰ?/p>

這時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射殺我的美女傾倒在地,她的后腦像鹵汁面包;更奇妙的事發(fā)生了,我竟然還活著。

“小伙子,我為今天上午的所作所為一直感到后悔。”熟悉的聲音。

聯(lián)邦調查局的特工邁克施施然地走進來,手里拿著手槍,又大又光的頭在搖動,顯得很懊悔的樣子。

“剛才如果我再遲疑兩秒鐘,砰!你就會和我的頭發(fā)一樣,一去不復返了,梅內斯先生。”

我很想說“什么頭發(fā),你這個怪物”,但是不敢,他隨時可以改變注意,用瑪麗的槍射殺我,然后誣賴是瑪麗開的槍,報告還不是隨他怎么寫。

他接著說:“已經兌現(xiàn)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我見到你就開槍,果真開了槍,我們的合約已經結束了!”

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邁克彎腰查看了一下瑪麗的情況,身后跟著寵物馬屁精,就是今天上午一起去斯密斯家平房的FBI特工。

馬屁精問:“她死了嗎?老大。”

“不,她在冬眠。老二,叫靈車吧。”

馬屁精原來也稱老二,他掏出手機呼叫總部。

“嘿!梅內斯,振作起來,你被她嚇蒙了嗎?還是舍不得她?”邁克在我眼前揮揮手,他的手掌又肥又大。

我眨動眼睛,這是今天以來第一次感覺有點人情味。

“謝謝你。”我說。

邁克做了一個鬼臉:“不要謝我,我及時出手是因為我聽見你面對槍口都不屈服,很有骨氣,下一次我就沒有那么仗義了。”

“其實這個女的不該用槍來逼他,應該施展她的魅力,那樣的話我們的黃色偵探很快就會屈服的。”馬屁精兼老二在一旁插嘴。

邁克大笑:“有道理,下一次不需要我出手了。”

我恨不得打爆老二的頭。

“你們躲在門邊多少時間了?”我納悶地問。

“不長。聽到事態(tài)升級我立即出手。”

“聽了很長時間?”

“是的。我和老二一直躲在隔壁聽你們講話,非常有趣的對白喲,充滿了恩怨情仇。”

“你在我的辦公室里裝了竊聽器?”

邁克用看蠢驢的眼光望著我。

我無語,腦海中充斥著各種疑問。瞧著瑪麗的尸體,我感覺很惋惜,她不會殺我的,因為她沒有拿到劇本文稿。雖然付了傭金,可我的公交車票怎么辦?

“她的真名叫什么?”我問。

邁克用手摸著光禿禿、汗滴滴的腦殼,顯然在猶豫是不是要告訴我真相。沒有化解不了的仇恨,在這個世界上,不共戴天的仇人比如貓和老鼠都可以成為親密朋友。

“你饒了我吧,梅內斯。”邁克答話道,“我是真不知道她這個人的存在,其實是跟蹤你才發(fā)現(xiàn)了她。”

他看見我無助的神色,繼續(xù)解釋道:“你是我們一直跟蹤的對象,從我們開始調查約翰·斯密斯的案子起,你就是我們的關注對象。”他咧嘴一笑,明顯是斗雞眼,“今天上午你躲迷藏了,是不是?在平房里沒有看見你的身影,但是桌子上的啤酒瓶還是冰的,意味著你剛喝不久;門窗都完好,只有一個出口,那么你躲在床底下的可能性很大,我坐上去試了試,感覺到了你背部的頂力確實很強大,后來我故意透露了多米尼克·范·達因這個關鍵人物,期待你代替我們去拜訪這位有錢的危險人物,然后靜觀其變。”

我欲哭無淚,但是從內心佩服他:“邁克,你太有才了,你比馬基雅維利更厲害。”

“馬屁精!”老二罵道。

我無語。

邁克盯著我:“馬基雅維利是誰?”

“意大利思想家,主張通權達變,靈活機動,為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下次我也得學學他的《君主論》。”

邁克直接忽視了這個人。

“我們有那么厲害嗎?”老二接嘴說,“為了跟蹤你,我們都坐了一天的汽車,特別是在車里等的時候不敢開空調,大汗淋漓,追了一天,就像跟蹤三腳烏龜一樣。”

事情的發(fā)展讓人感到舒心,邁克第一次和我敞開心扉地交流,往日的芥蒂一筆帶過,我輕松地呼口氣。再次把眼光轉到不知名的美女身上,我沒有殺死她,但是她因我而死。

卡爾·馬克思說:一切固體都在空氣中融化。所以現(xiàn)代經濟和現(xiàn)代生活應該加速轉型,要不斷變革。我深信這個理論,所以被稱之為改革派、紅色偵探、多色偵探。當然,現(xiàn)在我也徹底溶化成空氣,飄蕩在洛杉磯的頂空,無處安身。

我依然收取每天30美元的費用,開支另算,不管是什么顏色的偵探,都得賺錢謀生。

注釋①:《三個火槍手》:大仲馬名著,故事內容是平民出身的達達尼昂到巴黎投軍,加入國王路易十三的火槍手衛(wèi)隊,和其他三個火槍手成為好朋友。他們?yōu)榱吮Wo王后奧地利的安妮的名譽,抗擊紅衣主教黎塞留,擊敗黎塞留設置的重重障礙,前往英國,從白金漢公爵那里取回王后的鉆石,挫敗了黎塞留挑撥國王和王后的陰謀。
【作者簡介】
斯蒂夫·霍肯史密斯,1968.8.17—,美國記者,小說家,第一本懸疑小說《山岳上的福爾摩斯》即入選艾倫坡獎、夏姆斯獎和安東尼獎。2010年新作《傲慢與偏見與僵尸》出版后,獲艾力克斯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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