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人海中與人擦肩而過,驀然回首,那眼角眉梢的弧度似曾相識。
相視一笑的頃刻之間,江湖相忘已過千年。前塵舊夢盈淚杯中,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不過一壺濁酒,半屏青山。
一直以為,彼此能夠邂逅,能夠相遇,能夠相知,定是五百年前佛祖面前定下的緣。可緣起緣滅的瞬間,五百年的浮屠轟然崩塌。將五百年的絕望丟給一句來生來消融,那么,誰能告訴我們來生是什么?是往事煙消云散,還是望夫臺上石化的眼淚?又或者,是一個也許,一個未知。
總想為遠去的人寫點什么,卻總是擱筆,也許明天會有更好的措辭。
總想和身邊的人說點什么,卻總是遲疑,也許明天會有更多的時間。
我們總是在錯過。錯過昨夜的飛星,錯過今朝的晨露,在倏忽間陷入悔恨惆悵,又在下一刻重復(fù)著又一輪錯過。蒙昧地行走在一個悲哀的輪子里,不明所以。
浮生塵世,聚也匆匆,散也匆匆。于是心下自我寬慰著,或許明天,明天吧,留一點時間,想想那些曾經(jīng)近在咫尺的人,觸摸那些遠在天邊的回憶。
有多少明天,又能留住多少時間?我們多少次強行按下心底那份惶恐不安,自欺欺人得繼續(xù)導(dǎo)演著鬧劇——那是明天的事情,既然遙遠,又何須徒增煩惱,就把它丟給明天再說。不管明天是否愿意接受,也不管明天愿不愿意等待。
現(xiàn)代人是何等灑脫,“折柳”已成為古句中遙遠的傳說,“執(zhí)手相看淚眼”化作夕陽黃昏下一首遠去的千年挽歌。匆匆離別之際,總是戲言,他日飛黃騰達,有為而歸,必將宴請三日接風(fēng)洗塵。
現(xiàn)代人是何等驕傲,盡孝只應(yīng)在衣錦還鄉(xiāng)之時。搖曳著叮嚀和牽掛上路,椿萱尚茂,一顆心卻早已一去千里。此去經(jīng)年,霜雪漸漸爬上雙親的鬢角,游子卻渾然不知。一紙只言片語的信箋要等多少天,一句淺淺的問候要激動多少天,一個淺淺的笑顏也是一個遙遙無期的奢侈,日漸混沌的雙眸卻依然執(zhí)拗地期盼著,只因一句:明天吧,明天我們就會成功,就會回家。
忙,多么好的托詞。我們總是在忙,忙著追逐,忙著奔波。忙的時候,我們忽略了歸家的許諾,忽略了周末的陽光,忽略了時光匆匆從指縫之間溜走,忽略了一顆顆心已漸行漸遠。給朋友的祝福,明日再議,家人的問候,回家再說,愛人的關(guān)切,來日方長。
“時間,那是一輩子的事兒呢,是遠在天邊,縹緲得沒有盡頭的東西。”就在這一念閃過之際,人生已過大半。生命,并不是可以隨意透支的信用卡,毫不珍惜的代價恐怖而慘痛,當你在蹉跎歲月中失去了那些珍貴的東西時,才恍然驚醒,痛不欲生。
我們總是在忽略,忽略別人的同時也把自己忽略。最后的最后,總是淚眼朦朧,再也擺脫不掉無法逃脫的事實。

歲月,經(jīng)得起多少的等待?昨天的這個時候你還是我的愛人,今天的我們已成了路人。彼此之間的鴻溝永遠無法逾越。
生命,經(jīng)得起多少的透支?日出的時候,笑著送你,黃昏的時候,卻無法哭著看你,生死從此兩茫茫。
總感覺,你還沒有走遠,夢里,你應(yīng)該還在回家的路上。醒來,卻是淚濕枕巾。終于明白,不是所有的夢都來得及實現(xiàn),也不是所有的話都來得及說。
生命有時候很脆弱,脆弱到連一絲美夢碎裂的聲音也承受不起。暮春一點殘紅,深秋一葉飛蓬,千萬年滄海桑田之間,人的一生不及彈指一揮。日子,其實經(jīng)不起推敲。日升月落,便是一天,春去秋來,又是一年,這人生的彈指間,又有幾個明天的明天?
蹉跎著,蹉跎著,最后,剩下的是或許只有一聲低低的嘆息,一滴滾燙的眼淚,一句無言的懺悔。
等待,是生命無法承受的重量,歲月在等待中消逝,淚水在等待中干涸。日漸薄涼的青春經(jīng)受不住一句句“明天”的辜負,放下毫無意義的忙碌,給愛人一個熱烈的擁抱,給朋友一個久違的問候,敲開那扇斑駁的門,喚一句: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