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比盛大的蒼茫（外二首）

張啟新

那時節，沙棘樹還未熟透的果實

掛滿了黑河水的黃昏

祁連山的雪線像早生的華發

高過村莊和暮靄

高過內心無比盛大的蒼茫……

山下，牧羊人輕呼一口氣

他的羊群便趕著星輝斑斕的夜色走向八月

不知名水鳥在河邊清洗

先將凌亂的羽翅一根一根理順

然后嘶鳴著，飛去——

河水突然靜謐起來

河水即將安睡。這是

太陽下閃閃發光的水

這是陰雨天

帶著小情緒泛出褐色的水

這唯一能夠安心棲息的地方啊

無名的水鳥就像一抹來自西天的云彩

只能在此，依水而居

——時光如水。像一條

被精心鍛造的鐵鏈

抑或卡在喉嚨的半句春天

不再發出鐵的吶喊

趁著羊群沉睡，河水沉睡

趁著八月的第一盞燭光

還未點燃，時光啊

便已將無比盛大的蒼茫

一一捆綁

越來越緊

越來越疼

一盞燈火

手持八月的火把，點燃

一盞燈

就像雨后暴漲的河水

叫醒每一頁沉睡的經文

呼吸。或急或緩

秋天的果實高高在上

走過人間的云朵

打坐在八月的風聲里

——悄悄地

打開一塊堅硬如鐵的石頭

一個不深不淺的季節

唱起紫色的歌謠

四野空空

那些已經老去或正在老去的歲月

如夢。打馬走過的原野上

只有一盞燈，獨自亮著

又似乎不曾蘇醒

打探夜的行蹤

露水打探風聲

一尾魚打探河水

質地純潔的花兒，深夜里

打探黎明

炊煙打探村莊

羊群打探草原

北方打探著北方

倒影在人間的天堂打探著人間

那么近。那么遙遠

一彎月亮像是生活的半截肋骨

不言不語，打探著

夜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