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的星星

那木

羊正在遠離我們。它不止一只

在山的那邊，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它們圍在一起，是否依然像雪

夏天也不會融化。草原一天一天

沉寂起來，很久聽不到狼嗥了

只有笛聲在丈量夜色，我在夢里徘徊

一位裹頭巾的鄉村女教師垂下長辮

一走一甩，像牧鞭趕著她自己

她要領著羊們去銀河飲水，回到白羊座

回到棉一樣的坦白與溫暖

清晨，我不會打量寒霜中的草莖

有沒有羊的新鮮齒痕和腳印

我只在意大漠，能否安插幾座湖泊

潮

潮水里總能擰出火來，哪怕是在嚴冬

他們炒一切可以炒作的事物

股票、期貨、房產、黃金、緋聞……

我目睹了他們二十年的瘋狂和身體上的補丁

今天他們又炒一串數字：201314

據說時間發出了唇語：“愛你一生一世”

昨天沒有說出的，是不是沒有愛過

明天后天忘了說出，是不是就不愛了

日子如沙，我捧在手里，又看它漏掉

讓戀人們去登記，朋友們去開Party吧

我有我的銘記：玫瑰的門牌，飄雨的日子

風雪趕年人

飛雪，提不動一群群回家的人

沉甸甸背影。鞋底

壓不住嘎吱作響的時光

……年關近了，雪幕里

兩個放皮影的人，還沒有把路上的風

喝完

一團雪從枝椏上垮下來。屋內

燈光暗了一下

紉針上跑空的線

像一道山脊，停在了那里

古建筑的回聲部

宮殿、陵墓、廟宇、園林、民宅

似五音中的宮、商、角、徵、羽

都是五臟正音，各有其妙

洪荒、秦漢、大唐、明清

百代煙云，萬千智慧

都存留在建筑物里

至今，我們依然能夠探摸

飛檐斗拱，紅門金瓦的宮闈

廊柱剝落的漆皮里

一層一層的滄桑

聽見時光的撥弦，余音繞梁

調式和結構，還在流動

拍遍欄桿，走過音樂的橋段

聽流水的主旋律

魚兒標出的音符，高低急緩

畫出風和陽光的通透

寫下水和綠草的豐美

更藍的天，更白的云，更遠的地平線

冬暖夏涼，空氣純凈

更多的信息技術，更多的李白

醉吟“江城五月落梅花”

不再用火柴盒搭建積木

所有的建筑都是唯一的、諧美的

每一處都是風景，都是蜃樓

澴河，流進長江的心情

潺潺的河水與習習的江風交談甚歡。澴河

不怕在武漢的燈下黑著。它黑得心甘情愿

——巨龍的身姿更加偉岸，銀光閃閃

其實澴河也是一個發光體。有七仙女浣衣

搓揉過的流水，有李白揮毫灑下的明月光

有藍花布包著的中原突圍的槍響。還有

雙峰山、觀音湖、楚王城，小聲說話的

河灘，只在雨季戀戀不舍離開牛背的長尾雀

她是草叢中的閃電。城鎮花朵一樣盛開

農人手里握著的泥香，漁夫拉不動的漁網

居民籃里挎著的幸福……都圍著閃電跳舞

蘆席上，用五指再把稻谷耙成河流模樣

岸柳旁，用紫薇的笑溝通一片遠大世界

城際間，用軌道交通打造直白迅捷的生活

把灌溉、舟楫和旅游……交給水袖善舞的長江

把方言里的歷史、文化和希望托付海洋

把兩岸的悲歡離合、興衰榮辱，訴與它們聽

把夜色里的桃花與都市的霓虹執手相望

澴河也許是長江琵琶琴上最短的一根弦子

以一個村姑的純音，加入波濤滾滾的合唱

繼續唱，酒干倘賣無

五谷釀煉的身段，柔軟透明

用幾縷迷香擒獲眾人

喝下去的，是鞭子

快樂。憂愁。都要被抽打一遍

還是禁不住想做自己的玉皇大帝

沿襲舌尖上的源遠流長

誰得意時金樽滿飲，誰煮酒論英雄

管他呢，我有祖傳的借口

比如，端起酒杯里的鄉關、月色

輕輕抹去一筆筆閑愁

偶爾把睡眠置于一個容器

看雨中的落葉向我駛來

這些年，塵衣洗了又洗不見褪色

那首老歌還在犯著糊涂

——讓我醉很久的，只有愛

——讓我愛很久的，只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