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漫里的日本味

銀之介

日本是世界第一動漫強國。其動畫發展的模式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比如漫畫里近乎逼真的亞洲人的美和各種鮮明特色的文化影子。這些都是其他國家動漫望塵莫及的。憑借著劇情上的創新和話題趣味性，日本動漫在全球市場擁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年產值達到230萬億日元，被視為日本的經濟支柱產業。

這么強大的消費量自然不是單靠日本國內消費者完成的，換言之，動漫文化的輸出才是這個產業發達的最根本原因。而在這種輸出的過程中，日本動漫文化的關鍵元素也開始釋放出強大的文化影響力。面對現代工業文明充斥的僵硬和逼仄，洞悉內中的日本動漫作者用動漫符號傳表達著他們對社會的觀察和省視。而這些觀察和反思在動漫中得到展現，并濃縮到了一個個新奇的符號里，交織著現實，也夾雜著更多期許。

中二病

我們中大多數人在青春期都有過一段叛逆時光，這段叛逆時光通常因為我們離經叛道甚至怪誕的行徑而讓周圍人印象深刻，比如說，“我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或者是“我乃宇宙之主！”。這些聽上去很荒誕的話最經常發生在我們的初中時代。日本人管這個叫：中二病。“中二”是日語對“初中二年級”的稱呼，中二病從字面上來理解就是：初中二年級青少年的某些病態自我意識。其實它不限于初中二年級，也未必算正規意義上的病，這只是一種謔稱。

在日本動漫中，中二病是一個很常見的意象。2012年秋天開播的日本動漫《中二病也要談戀愛》在播出不久后就大熱。故事中的男主角富樫勇太剛從熱衷于扮演想象中角色的中二病“畢業”，結果遇到了“罹患”中二病的女主角小鳥游六花，惹出了一堆搞笑的故事。這個有點無厘頭情節的動漫勾起了很多動漫迷青春期乃至現在都還有的一些中二病記憶。

想當初，《美少女戰士》熱播時，無數女生幻想著有一套變身裝，而夜禮服假面的眼罩也成為男生裝酷的一個絕佳利器；《足球小子》大熱時，不少精力旺盛的男生愣是在足球場上學起了大空翼的倒鉤臨空射門，摔得可叫一個慘；《犬夜叉》的流行，讓武士刀成了中二病男生們的新道具；《櫻桃小丸子》傳入中國后，不少女生拉著媽媽的衣角要爸媽生一個姐姐；直到現在，長大成人的我們，走在冬日下班的街道上，依然會想起《秒速五厘米》中大雪下東京街頭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正如《中二病也要談戀愛》的結局臺詞所說：人們有時候會說胡話，幻想世界會在瞬間變化，想著遙遠的未來，在腦中描繪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這些都是人一生中的重復，所以人一輩子都活在中二病里。中二病的流行，就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的另一種解讀吧。

超能力

日本動漫分類中有一種叫神魔類動漫，神魔的關鍵詞就是超能力。所謂超能力，就是超出常人認知的一種能力，這種超能力類似于中國武俠、神魔小說中的借尸還魂、乾坤大挪移、千里眼、順風耳等超常技能，如《夏目友人帳》中的夏目，能夠看到妖怪，而且擁有強大的妖力，可以封印妖怪；《犬夜叉》中的日暮籬和桔梗可以看見四魂之玉；《僵尸借貸》里面的女主角擁有的死神之眼可以看到人頸上預示死亡的黑色圓環，“活死人”們擁有硬化靈體的能力。

而給很多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的，無疑是《寵物小精靈》這部滿屏超能力寶貝怪獸的動畫片賦予了神奇寶貝們更多類似于人的特質，它們或長相可愛、或通曉人性，有的甚至會說人話，比如火箭隊的喵喵。

《寵物小精靈》揭示了更多人類與神奇萌寵相處的道理，通過訓練、戰斗、協作和配合這些基本的物種交互行為，夾雜在神奇寶貝的超能力里，傳遞出愛與勇氣這個日本動漫永恒不變的主題。這恐怕就是超能力對于日本動漫最大的意義所在，即將一些主觀和形而上的東西通過一些想象中的能力表達出來，就像在《數碼寶貝》里，每一個被選召的孩子身上的善良特質被激發時就能喚醒召喚獸強大的超能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就彌補了很多劇情上和想象力上的不足。雖然這樣看上去會顯得很幼稚和純情，但這些超能力動漫也在傳遞一種信號：對于人類來說，最有力量的往往是最原始和最純粹的東西。

從萌到賣萌

日本動漫永遠都是一個強大的新生詞匯夢工廠。比如御姐、蘿莉、正太、兄貴，這些已經進入到我們日常語言體系的日語衍生詞都是來自于日本動漫。在動漫詞匯中，萌字占據著不可或缺的地位。

萌，日語中可愛的意思，多用來形容長相單純、扮相甜美的小姑娘或者小男生。他們往往就是萌系動漫里的主角或者不可或缺的因素。萌系動漫多指描繪萌少女角色的動漫作品，一般來說，只要動漫作品中出現可以“萌”倒觀眾的女性角色或男性角色，皆可稱為萌系動漫。萌文化成為了日本現階段最流行的文化，甚至出現在了一些大型公共場所中，也指內容很溫馨很有愛的漫畫作品。

翻開日本動漫排行榜，幾乎是滿屏的萌系少女。從輕音少女到哥特蘿莉，從熱血健將到千金小姐，從包子臉的學妹到傲嬌的眼鏡娘，這些帶有很強的二次元乃至三次元的日本動漫角色都可以和賣萌扮可愛扯上關系。在日語中，可愛（卡哇伊）這個詞可以用來形容很多美好的東西，這也讓萌這個概念在不同人眼里解讀出不同的特質。有人覺得黑長直（黑色拉長的直發少女）是王道，也有人覺得耍性子的學姐有著另一種味道的可愛，當然更多的人還是喜歡發著稚嫩女聲、長相甜美的小妹妹。

有了萌的存在，就有賣萌的市場。從在校的高年級學長，到職場里的各種蜀黍（叔叔），幾乎少有不愛萌系者，一句“哥哥，請我吃糖吧”就能讓好多男人心跳加速，面紅耳赤，甚至直冒鼻血。萌系的少男少女總能讓觀眾感到身心放松和愉悅，溫暖人心，凈化心靈，讓焦慮、忙碌的現代人仿如從都市工業文明的“疾病”中得到了治愈。這或者也是萌大受歡迎的原因之一吧。

偵探推理

日系動漫按類型分都會有很多關鍵詞，每一個類型關鍵詞代表著一種風格、口味和態度，比如神魔、后宮、機械，再比如說偵探推理。

就算你不是動漫迷，只要常常上網或者看電視的，一定聽說過《名偵探柯南》。這個從筆者小學開始播放的動漫，如今歷經十幾載，仍然生機勃勃地兜售著各種懸念：最后的大BOSS是誰？柯南能變回來嗎？到底是哀柯戀（灰原哀和柯南）還是新蘭戀（工藤新一和毛利蘭）才是王道？凡此種種，足見作者青山剛昌在下一盤大棋。

看看網上網友的吐槽，你就不難發現以《名偵探柯南》為代表的日系偵探劇的路線了：尸體絕大多數時候是由女性發現的，然后嗷的一嗓子人就都到齊了。再看嫌犯，首先有一個兇神惡煞的、看著就不像好人的、跟閻王似的嫌疑人，不過放心，這人肯定是好人。還會有一個一聽說案子就嚇得屎尿俱順褲襠流出明顯跟案子有牽連的嫌疑人，這人肯定知道不少內情，但不是兇手，而且之后十有八九會被真兇干掉。還一個長得溫良恭儉一眼望去打娘胎里就是三好學生沒準還就讀于音樂學院……咳咳，扯遠了，總之就是一個大好的人，沒跑了，準他干的。所有情節演繹基本逃不出這個俗套。

這種近乎臉譜化的劇情演繹，讓日系推理動漫在設定上對邏輯的嚴密性并沒有太高的要求，反倒是對犯罪動機和人性的窺測有很深的刻畫。這也是日本社會獨特的心理寫照，在這個倡導禮義廉恥、講求集體利益的國度里，人性總體上是被壓抑的。

日系推理和歐美偵探小說最大的不同，就是關注社會深層次的民生問題，包括人性最不堪一擊的一面。歐美偵探作品著重推理本身的技巧和事件的復雜離奇，但日系的社會派推理則更注重人物的刻畫，以及細膩的心理描寫。因此，在這一類題材的動漫里，最讓人驚訝的倒不是犯罪手法，反倒是犯罪的動機，可謂是光怪陸離，令人咋舌。

腹黑

上文提到的偵探動漫里面的犯罪動機，就不得不提到“腹黑”這個關鍵詞。腹黑通常用來指表面和善溫和，內心卻想著奸惡事情或有心計，原意為“心地壞的”、“黑心的”、“黑心肝”、“表里不一”的意思，日本人認為人的心是長在肚子里的，所以腹黑說到底就是中國人常說的心黑，即城府深、陰謀多。在動漫界被當作萌屬性廣泛使用，性質偏向正面，和中國的“厚黑學”并非同義。

在日本漫畫里眼鏡男是腹黑的形象，在眼鏡的忽然一閃光下，腹黑男推了推眼鏡，然后說出一句噴死所有在場人的話，這樣的經典場景絕對是腹黑里百播不厭的經典。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種——美人腹黑形象，走妖媚路線，隨便拋個媚眼就煞倒一群人的那種，從她的外觀看來，是一個楚楚可憐，溫柔但是很堅強的惹人憐愛的角色。當然，等你發現她的真面目的時候，你已經沒多少氣了。在動漫界的腹黑都有幾個共同特點：就是有理想、有疼愛的人、有血海深仇的，還有執著于某個事件的，腹黑的角色是大受歡迎。

你很難說野原新之助的各種“毀三觀”之作是一種黑心眼，這更像是臼井儀人借一個小孩子之口表達對成人世界的虛偽做作的不滿。很多情況下，腹黑代表一種高于常人的眼界和智慧。雖然手段有些不夠光彩，但是目的性上多少還是“人畜無害”的。腹黑的流行，其實是社會文明中，人與人交往的一種隔閡和疏離。日趨復雜的人際關系和日益膨脹的欲望，都讓人與人之間難言坦誠。而日本動漫里很多美好的結局不乏通過腹黑的手段達到，這恐怕就是一種“溝通不能”的缺失。

其實這些符號詞語只是日系動漫的滄海一粟，這里面既有我們常有耳聞卻未曾了解的詞語，也有一些新晉潮詞。這些關鍵詞簡潔但不簡單，因為它們背后的深邃意思和廣泛內涵都是需要粉絲們長期浸潤才能有所感悟。細細地觀察，就不難發現，日本動漫并非一種單純的娛樂，更多的是一種對作者自己，也是對觀影大眾的再教育。雖然這些重復了很多遍的主題顯得有點陳詞濫調，不過在這個表達方式日益多樣化的當下，日本動漫的興盛或許正是一場時代自省的中二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