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一只貓

張赟

1

看著周圍的情侶數量驟然增長，秦李俊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種叫作羨慕嫉妒恨的情緒如潮水驟然決堤，淹沒了心田，那潮水如陳年老醋，味道夠嗆。

秦李俊也有暗戀的女生，不過不是咱藝術班的，是遙遠的文科班的，距離咱教室有半個學校之遠。由于路途遙遠，他與那個女生很不容易見面，他的暗戀是非常隱蔽的，誰都沒發現，包括班主任秦胖子。

那女孩有個習慣，常去圖書館看書，這也是秦李俊平時見到她的唯一機會。秦李俊喜歡上這個女孩的與眾不同，她是書本托起來的女孩，愛讀書，愛待在圖書館。

他想跟她表白，但好多次都難以開口。他實在是一個木訥的人，不愛與人交流，大庭廣眾之下說兩句話便會臉紅，更別說表白這種尷尬的事了。他好幾次在書架間徘徊，卻不敢繞過書架勇敢地走上前去，直到目送她的背影離開，他一個人依舊站在原地發愣。

于是我們幾個好友給他支招——送情書，這招對他來說絕對適用。他欣然接受建議，翻閱各種圖書，摘抄優美詞句，然后自由發揮，將其組合成矯情的文字陳于紙上。接著每天他便送一捆情書過去，并附帶一幅他的繪畫作品。

就這樣連續送了一個月的情書，他們的愛情還是沒有進展，至少我們作為外人沒看出來。他倒是有一個收獲，早讀前他在桌上發現一張紙，上面的落款人是秦胖子。這是一張“傳票”。

在大家的目光中，秦李俊推開了秦胖子辦公室的門。

2

辦公室里開著冷氣，秦胖子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桌子上擺放著成堆的白色試卷。秦胖子猛然抬起頭來，怒目橫眉，氣場強大，秦李俊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兩步，兩腿止不住地哆嗦。

秦胖子一拍桌子，厲聲喝道：“好呀！你小子膽子不小呀，頂風作案呀！我三番五次強調不許談戀愛，你當耳旁風啊！”

秦胖子怒不可遏，抽出一捆試卷往桌上一拍，又數落道：“沒看出來呀，平時看你安安靜靜從不吭聲，我沒想到，學習不用功，凈在這上面費心思，寫這些酸溜溜的情書，有什么用呢？”他做捶胸狀，顯得痛心不已。

秦李俊臉色煞白，表情木然。

秦胖子喝了一口水，舉起一張情書念了起來：“‘睜開我的眼睛，我的眼里只有你；愛上你的眼睛，我的眼里只有你；戴上眼鏡，我的四只眼里全是你。這都是什么東西呀？”

酸意再次流經全身，秦胖子撫摸著胸口，感覺很不舒服。他看著面前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且臉色發青的秦李俊，也不想再做什么思想工作了，他直截了當地說道：“以后不許再與該女生接觸！要與她交往也可以，除非你的口才比我好。”

這要求過分嗎？是很過分，要知道，秦胖子可是精通詭辯術的，口才方面沒有人能與之媲美，含糊之詞，雙關之語，兩面堵，四面圍，正說也行，反說也通，隨機應變，總之，就是能讓人啞口無言。

秦李俊反駁道：“不行！這不現實。”聲音極小，就像一根針掉在地上。可秦胖子聽見了。

秦胖子呵呵一樂，秦李俊覺得尊嚴有損，向秦胖子提出了每個星期挑戰一次的要求。

3

終于有一天，我們幾個好友強壓不住好奇，不惜在他傷口上抹鹽，問他是怎么送情書的。

他極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不好意思直接送給她，便將那些情書直接放在圖書館的柜臺上，注明讓她自己取。”

愛好偵探小說的我對這個細節很好奇，覺得這便是案件的突破口，于是我便親自抵達案發現場進行調查。我有些收獲。

回來時我問他：“你當時讓誰告知她去取的？”

他不假思索：“是那個好心的圖書管理員，她對我很友好。”

我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我聽到你追的那女孩親切地稱呼她為媽媽……”

他意識到自己緘默少言與肚子里缺貨是脫不了干系的，他打算從這兒開始下手。他看的書越來越多，懂得的東西也越來越多，經常在教室里賣弄學識，引得一群同學擁來圍觀，滿座嘩然。氛圍原本還有些拘謹，但后來秦李俊說著說著忘乎所以，也顧不上害羞了。

每個星期五都是秦李俊與秦胖子約好的挑戰日，只可惜這樣的日子總沒有盡頭，無數的星期五被重復。可以看出，秦胖子說話時沒有一句是有理的，可就是聽著有理，其歪曲真理的能力可見一斑。秦李俊絞盡腦汁引經據典，可是總歪不過秦胖子。

就這樣，不知道又過了幾個星期五，短暫的高中就結束了。

那一段愛情卻始終沒有開始。

畢業時，秦胖子透露，那天送情書過來的不是女孩的媽媽，而是女孩本人。

秦李俊傻在原地。

4

秦李俊考上了A大，并且在A大混得很不錯，在A大人眼中，他性格開朗，活潑外向，常常妙語連珠、語出驚人，所以大家都愿意親近他，他在A大很受追捧。

幾所大學聯合辦了一場辯論賽，需要各自派人馬出戰，毫無疑問，秦李俊便是“A大偉大辯手”的不二人選，A大同學尊敬簡潔地稱他為“大辯”。

辯論賽中，秦李俊憑借其強悍的邏輯思維能力和非凡的反應能力，抓住對方紕漏，并反為己用，很好地控制了局勢，最終帶領本隊奪冠。

當場內的人已散盡，秦李俊還舍不得離開這里，他想在這兒多待一會兒，哪怕只有一分鐘，他好想將余音繞梁的掌聲全部裝在匣子里帶走，因為那掌聲里藏著一個叫作“青春”的東西。掌聲若不再繞梁，它也能幻化成風，陪伴每個少年行走，有時候它會撩起少年的情思。

當他朝出口走去，卻發現出口處站著一個女孩，白色的裙擺隨風飄揚，風撩起了女孩的劉海，一張熟悉的臉龐漸漸明晰。

那些年，書架后躲著一只貓，女孩可以佯裝看不見，但不能不暗戀。她抱起那只內向的貓，將他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讓這只貓在回來的路上慢慢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