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恨宮（五）

素衣凝香

上期回顧：

016：憤怒

回到慕容侯府，小桃看到慕容瑾果然帶來了一位鶴發(fā)童顏的老郎中。

這郎中先是看了先前的藥方，笑道不過是方子里少給拿了一味藥罷了，加上去很快便會好轉(zhuǎn)起來。嫣紅還沒有回來，那鸚寶站在那兒，竟是忙活得滿頭是汗來。

那老郎中寫好了藥方，交給小桃，便笑著離開了。

這邊小桃將那藥方攥在手里，與慕容瑾一并來到門外，感激地看著他道：“謝謝表哥。”

“什——什么話。”慕容瑾的臉微微地紅著，匆匆地看著小桃。見她而今已然出落得越發(fā)清秀，那眼看著即將脫離少女青澀的水靈與秀美讓人忍不住心動。

“小桃——我——”慕容瑾看著這張美好的容顏，癡癡地說道，“我以后，娶你吧。”

“啊？”小桃被唬了一跳，她詫異地看著慕容瑾，連嘴巴都張得大了。

“我是絕對不會像李蕭那樣始亂終棄的。我會好好兒待你……”慕容瑾說著，上前一步，伸手去捉小桃的手。他的手并不像李蕭的手溫柔溫暖，而是熾熱而有力的，帶著讓小桃害怕的溫度。她急忙縮回了手，卻怎奈根本掙不脫慕容瑾的鉗制。

“表，表哥，你放開手，若是給舅母看到了，會不高興的。”小桃緊張地朝著外面看了一眼，掙扎著要抽回手。

“怕她做什么？”慕容瑾的聲音陡地提高了幾分，惱怒地說，“大丈夫做事就要有所擔(dān)當(dāng)，我既然選了你，就斷沒有聽她的道理。”說著，便將小桃用力一帶，就欲抱她。

“不，表哥，我不——”小桃害怕了，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一個異性這樣親近過，可是慕容瑾的氣息卻如此霸道地傳來，讓她的心跳得越發(fā)厲害。

“你怕什么？”慕容瑾說著，竟將小桃緊緊地攬入懷里。

二人這邊正在爭執(zhí)著，卻聽得那慕容憐的屋子里傳來“砰”的一聲響，緊接著便是瓷器破碎的響聲。慕容瑾的身形一頓，小桃急忙從他的懷里掙脫出去，跑進了屋子里。

但見慕容憐正扶著床板，怒氣沖沖地瞪圓了她已然失了神的眼睛，憤怒地瞧著外面。“娘，你怎么了？”小桃很少看到娘親發(fā)這么大的脾氣，那床頭桌上放著的茶盞等物都被摔到了地上，而那行動本來就不便的慕容憐則渾身顫抖，揮手便是一記耳光打在了小桃的臉上。

“姑姑，你這是做什么？”慕容瑾看到這一幕，大為驚訝，當(dāng)即便要過來扶小桃。

“你住口！”慕容憐怒不可遏地吼道，“滾出去，告訴你，休想要打小桃的主意！我就是親手殺了她，也絕對不會讓你如愿！”

“姑姑你……你這是在說什么！”慕容瑾一臉不悅地說道，“便是我娶了小桃，你們的生活豈不是要比現(xiàn)在好上許多？你又何必……”

“滾！”慕容憐隨手捉起桌案之上的東西扔了過去，可嘆她的眼睛終是看不見的，這一下子并沒有打到慕容瑾，卻徑自打在了小桃的額角。小桃驚叫一聲，慕容瑾亦唬了一跳，急忙上前欲扶住小桃。小桃卻一把將他推開，眼淚汪汪地說道：“你快走吧，別再惹我娘生氣。我不想嫁給你，你快走，走！”

慕容瑾立刻氣憤起來，他有心想要說些什么，卻看到慕容憐正氣得一張臉蒼白無比，連氣都喘不均勻。他料知自己在這里待下去也是不妥，便只得憤然拂袖而去了。

“娘，娘沒事吧？”小桃顧不得額角的紅腫，急急忙忙地奔過去扶慕容憐。

慕容憐聽到慕容瑾離開，又聽得那小桃所說的話，憤怒之氣稍減，便由得小桃扶她躺了下來。但她的身體仍舊激動地顫抖著，氣喘吁吁地道：“小桃，娘要你起誓，今生今世就算你嫁雞嫁狗，也不能嫁給慕容家的人！你聽明白了沒有？”說著，竟然因一口氣堵在喉嚨口，劇烈地咳個不停。

“我聽明白了，娘，我聽明白了！”小桃看到娘親的這般模樣，心疼得都快哭出來，她一面發(fā)著誓，一邊替慕容憐撫著前胸，好不容易才讓慕容憐安靜下來。

嫁雞嫁狗，也不能嫁給慕容家的人……小桃看著娘親那張仍有淚痕的臉，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關(guān)于嫁這個問題，小桃真的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她托著腮，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有了心事的感覺。

按著那老郎中的方子，小桃前去外面抓了藥，替娘親煎服了。過了幾日，不知道是她在廣緣寺所請的愿心生了效，還是那老郎中藥到病除，慕容憐的氣色倒是一天天好轉(zhuǎn)了些。娘親的病有所好轉(zhuǎn)，小桃的一顆心才算是放了下來。每天臉上也漸漸地有了笑容，偏巧這一日，忽聞得有圣旨到了，傳正在上學(xué)的慕容薇前去接旨。

在小桃的意識里，尚還沒有什么圣旨的概念，所以看到滿臉震驚的慕容薇，也沒有理會。誰想又過了幾日，那慕容侯府竟然大肆修繕起來。聽說是……慕容薇即將與當(dāng)朝太子白澤訂婚，成為太子妃。

聽說，太子妃便是未來的皇后，母儀天下，一統(tǒng)后宮。這些，小桃不懂，看著府里喜氣洋洋的每個人，她只是覺得疑惑。

如果慕容薇與李蕭哥哥有了婚約，又怎么嫁給太子呢？

只是這些都與她沒有關(guān)系，慕容薇不在，侯府里便少了一個欺負(fù)她的人，倒也是件好事。她依舊每日上學(xué)下課，回到“小翠居”照顧娘親。

然而就在后花園的月亮門口，她卻看到了正在與慕容薇爭執(zhí)著的李蕭。

“你怎么聽不懂我說話？”慕容薇一臉不耐煩地瞪著李蕭，道，“我乃當(dāng)朝太子的未婚妻，又豈能與你有任何瓜葛？你還不快快回去讓你父親把這婚約給解除了！”

017：喜事

慕容薇的一席話讓李蕭氣憤不已。

“薇兒，你怎能這樣說？想當(dāng)初你我兩家原就是并沒有最后定下你我的親事，不是你求我回去催著父親下的聘書？而今又喊我去讓父親退婚，又是何道理？”看得出李蕭十分氣惱，他英氣十足的眉皺在了一處，不悅地說道，“你與你父親難道都被權(quán)勢蒙住了眼睛嗎？為了這個隱瞞婚約，還想要暗度陳倉地解除婚約？難道我們李家就任由你們慕容家如此隨心所欲？”

“嗬，李蕭哥哥，你可別忘了，皇上已經(jīng)下了旨。你們李家若是有本事，就讓皇上收回旨意呀。”說罷掩著嘴咯咯地笑了起來。

李蕭的面色已然變了顏色，他生氣地看著慕容薇，竟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然而慕容薇卻看到了正站在那里的小桃，她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于是慕容薇便指著小桃對李蕭道：“你也不要以為她是真的對你無意，告訴你，李蕭，當(dāng)初是我答應(yīng)她替她那個瞎了眼的娘請郎中，她才同意與你決裂的。瞧瞧你們所謂的青梅竹馬，也不過如此，被我輕而易舉地拆開了，虧得你那時口口聲聲說要娶的人是她！呵呵……呵呵呵呵。”

說罷，她走到小桃的身邊，將她用力地推向李蕭，笑道：“喏，還給你，本小姐不要了。”

小桃被慕容薇推得差點跌倒，幸而李蕭扶住了她。

“小桃，她說的可是真的嗎？”李蕭低下頭來問小桃。

小桃咬著下唇，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只是掙開李蕭，跑開了。

只留李蕭一個人站在那里，望著小桃的身影心痛無比。

是……自己一直以為她是無情的、無意的。卻原來她有她的苦衷，而自己，卻從來都沒有想過她的處境，考慮過她的感受……就這樣，放開了她的手，去和別的人成親嗎？

李蕭緊緊地攥住了拳頭，心中被無限的懊悔與自責(zé)填滿，轉(zhuǎn)過身離開了。

兩個人，就這樣朝著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yuǎn)。

侯府里日漸忙碌起來，學(xué)堂的課也停了，幸而天氣越來越暖，小桃常常在鸚寶的幫助下帶著娘親到院中散步。這片刻的安寧對于小桃來說，卻是莫大的幸福。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轉(zhuǎn)眼便到了慕容薇大婚的這一日。整個侯府里喜氣洋洋，卻又格外肅穆，閑雜人等是一律不允許外出的，小桃自然而然地被禁止外出。

反正這一切也都與她無關(guān)，小桃所關(guān)心的，只有娘親慕容憐的健康。聽得外面又是鼓樂齊鳴，又是有人尖著嗓子怪異地高喝著：“有請?zhí)拥钕孪埋R”云云，小桃自當(dāng)是聽不見了。唯有娘親慕容憐輕輕地嘆息。

“我的女兒，何嘗不比那囂張跋扈的慕容薇強上許多？卻都是我這個不爭氣的娘，沒能給你掙一個未來……”說著，竟然又欲落下淚。

“娘，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呀。”小桃不開心地說道，“人都道是宮門深似海，太子妃又豈是好當(dāng)?shù)模克贿^是仗著舅父的名頭，到了宮里你再看她？還不一樣是被那些花容月貌的女人們欺負(fù)！”

小桃那故作成熟的話倒是把慕容憐弄得笑了出來，問道：“這是誰教你的？”

“是廚房的劉大叔。”小桃笑嘻嘻地說道，“大家伙兒都等著看她的笑話呢。”說罷，又是嘻嘻一陣笑。

女兒的天真和爛漫讓慕容憐露出了笑容，沉重的心也微微放松了下來。

母女倆正說著，小桃卻從窗口瞧見了自那“小翠居”的門口出現(xiàn)的一個高大的人影。會有什么人這時候出現(xiàn)在這兒呢？小桃頗感奇怪，便找了個借口從屋子里面出來，待到走到外面，卻瞧見了那人竟然是靖王爺。

“原來你在這兒。”看到小桃，靖王爺白隱倏地露出了笑容，那狹長的眼睛里閃著精芒，慢慢地走近了小桃。

“這大喜的日子，怎么不去前面湊個熱鬧？”他問。

小桃雖然很好奇靖王爺為何會找到這里來，但卻又不好意思去問，只是微笑著低頭道：“那種場合，我是不宜去的。”

靖王爺“哦”了一聲，朝著那敞開的窗子里望了一眼，然后一臉意味深長的微笑，對小桃道：“人生的際遇著實微妙，你生就一副傾國之貌，卻不能鳳儀天下。小桃，你覺得虧不虧？”

靖王爺?shù)睦碚撌切√衣牪欢模粲兴嫉赝送竿鯛敚缓笳诡仯冻鲆荒N爛的微笑，道：“我不知道什么鳳儀天下，我只要我娘好，我就不虧。”

“原來如此。”靖王爺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他再次瞧了一眼屋子里的慕容憐。此時的慕容憐已然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兒，便側(cè)耳傾聽起外面的動靜來。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你可明白這個道理？”這似乎是在廣緣寺聽過的經(jīng)文，小桃想了想，卻沒有解得其中的含義。看著小桃一臉迷惑的樣子，靖王爺不禁啞然失笑，他伸出手來，順著小桃光潔的臉部輪廓輕地滑動，聲音低沉地笑道：“沒有關(guān)系，你很快便會明白。到時候，你記得來找我，有什么心愿，我都可以幫你實現(xiàn)。”

說罷，哈哈大笑著轉(zhuǎn)身離開了。

外面的鼓樂聲更盛了，小桃卻依舊一臉迷惑。

李蕭哥哥說這個靖王爺是個壞人，可是小桃卻怎么著都覺得他是個怪人。這怪人盡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著實讓人費解呢。

可是這種問題轉(zhuǎn)眼便被小桃丟在了一邊，因為院子里的一簇芍藥花兒已然開了。小桃開開心心地采了一朵，拿著跑回到房里去了。

原以為那惱人的慕容薇已然不在侯府，小桃的日子便會好起來，誰想不過三日，那慕容薇便乘著車輦一路狂奔回了娘家。

018：厄運來臨

那梁氏因女兒嫁得風(fēng)光，李家退親又退得痛快，心里正得意得緊。誰知第三日女兒便不顧規(guī)矩禮儀地跑了回來，心中無比狐疑。她起身正欲去換朝服迎接，卻不料那慕容薇竟然大步跑了進來，一進門便把貼身的宮女和所有人都趕了出去，伸手便將門關(guān)上，大哭著撲向了梁氏的懷里。

“娘，娘！我好可憐，我好可憐啊！”慕容薇一面哭著，一面大聲哀號。

這倒是把那梁氏結(jié)結(jié)實實地唬了一跳，她忙不迭地拍著慕容薇的背，拉著她坐到椅子上，柔聲勸慰道：“薇兒，你這是怎么了？怎么會突然回府，又是誰欺負(fù)了你，哭成這樣？”

“還，還不是那個死賤人的女兒小桃！都是拜她所賜！我……我恨死她了！”說罷，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大哭。

“這是哪兒跟哪兒？為什么說這事又與那個賤丫頭有關(guān)了？”梁氏問。

“哼！”慕容薇一把推開了梁氏，扭身走到茶幾邊，伸手拿起一只茶杯緊緊地攥著，怒道，“我現(xiàn)在才知道這個死賤人背著我做了什么！我道是，為什么皇上突然下旨封了我做太子妃，原來是她趁著那天上廣緣寺，借用我的名頭勾搭上了太子！”

“什么？”梁氏震驚地瞪住了慕容薇。“她怎么會去廣緣寺？”

“還——”慕容薇心中一驚，突然意識到原是自己說走了嘴，便急忙轉(zhuǎn)口道，“還不是她娘！她那個病懨懨的娘要死要活的，她死活求著我，要替我去廣緣寺替她娘祈福。我這不是……一時好心，就教她去了嗎？”

說罷，又憤然道：“誰她竟與太子勾搭上了，娘，你不知道我有多委屈。那日洞房花燭，太子殿下先是說了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說什么桃花樹下一見傾情什么的，讓我狐疑不已。待到掀了蓋頭，他竟然……他竟然勃然大怒，說我是冒充的，還要，還要休了我！”慕容薇越想越氣，又是跺腳又是流淚的，最后哽咽道：“他——他說完了這些，竟然，竟然拂袖而去，連理都沒有再理我！”

“你，你說什么？”梁氏只覺自己的腦袋轟轟作響，她難以置信地問道，“難道你到現(xiàn)在都還是完璧之身？”

“嗯。”慕容薇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就好像是一記驚雷就在頭頂上方炸響，把個梁氏轟得幾欲跌倒，她搖搖欲墜地后退著，一下子撞上了身后的桌案。

而那慕容薇的眼中亦是燃起熊熊的怒火，那只茶盞竟然“砰”的一聲被她攥碎了。片片的瓷片扎進她的手中，流下鮮紅的血，讓梁氏“呀”地驚叫出來。她急忙撲過去，扳開了慕容薇的手，望著那被扎破了的手哭道：“你這傻孩子，你這傻孩子，怎么傷自己呢？”

“娘！”慕容薇大哭著撲進了梁氏的懷抱，捶著自己的胸哭道，“娘，我好痛，可是我的心更痛！”

“娘懂，娘懂！”梁氏看到自己女兒的這般模樣，想起了曾經(jīng)的自己，對于那對母女的恨讓她瞬間紅了眼睛，“這個賤人，害了我一輩子還不夠，竟然還來害我的女兒！要我如何能給你們留下活口！”

梁氏的話讓慕容薇略略地感覺到了一絲疑惑，聽娘的意思，那慕容憐似乎跟她也有過什么過節(jié)嗎？她抬起頭來看了梁氏一眼，然而在那雙眼睛里透出的恨與濃濃的殺意卻讓她感覺到不寒而栗。

是……就從這一刻開始的吧？

慕容薇懂得了什么樣的人是必須殺的，什么樣的人是絕不可以心慈手軟的。那是……攔住了自己道路的人。

然而對于這發(fā)生的一切，小桃卻并不知曉。娘親慕容憐一天天地好轉(zhuǎn)起來，她的心情也一天天地變好，反正她從來沒有留戀過外面更廣闊的天地，她的世界里只有娘親一個人便也足夠了。

其他的，隨緣而來隨緣而逝。就算是李蕭哥哥的事情，她也完全不想去思量了。思量什么呢？思量又能解決什么問題？

認(rèn)清你所認(rèn)清的，忽略你不能改變的，這樣，最好。

然而大概是這段時間照顧娘親辛苦的緣故，鸚寶似乎是一天天地消瘦了下去。小桃略帶歉意和感激地對鸚寶說：“鸚寶，你今兒就早些休息吧。讓你這般受累，我著實過意不去，待娘親病好些了，我向舅父告假，你也回去家里看看，這里有我就好。”

鸚寶這幾日看著這對可憐的母女，想到自己兒時父親戰(zhàn)死沙場，長兄又是個十足的渾球兒。娘帶著她辛苦度日，好不容易攢下的錢又被那個混帳長兄偷去喝酒賭錢，娘整日里哭，哭瞎了眼睛。所以她早早地便將自己賣入了侯府，以求能夠贍養(yǎng)娘親。然而自己卻對這對母女做了如此殘忍的事情，看著她們相依為命的模樣，鸚寶的心痛得無以復(fù)加。于是她便笑著對小桃道：“表小姐，奴婢不累，在這侯府里，就數(shù)表小姐與姑奶奶最為善良，能夠照顧你們，是奴婢的福氣。”

鸚寶說的倒是實話，在這個小小的院落里，慕容憐和小桃對待她從來就沒有像看待下人那樣凌厲過。反而是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全都與她共享，所以她的內(nèi)心才越來越不安。好在，慕容憐的身體一日好過一日，梁氏那邊也沒有什么動靜。想來，日后自己盡心服侍這對母女，日子也許會平安地過下去吧……

安頓好了慕容憐，鸚寶服侍小桃睡下了，這才回到房里洗漱。誰料入了夜又覺口渴，便起身前去倒水。

然而就在此時，她突然間聽到一陣輕微的“噼啪”之聲。似乎是什么東西燒了一樣，還有隱隱的糊味傳來。她急忙跑到門口，開門一看，卻唬得整個人都怔在了那里。

慕容憐和小桃的房門前都被搭上了稻草，熊熊的火焰在慕容憐的房門前燃燒起來，并且迅速地朝著小桃房間的方向蔓延。

鸚寶這一驚可非同凡響，她的手腳瞬間冰涼起來，連腿都軟下去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

019：生離死別

鸚寶做出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轉(zhuǎn)頭拿起自己的軟細(xì)，披上衣服便跑了出去。然而她才跑了幾步，便陡然頓住了。

就這樣，自己逃開了嗎？

思及平素那相依為命的母女倆，思及那張?zhí)煺鏌o邪陽光般燦爛的笑臉，像極了兒時的自己。她掙扎著，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去，火勢已然蔓延到了臨近小桃房門前的稻草上。

鸚寶咬了咬牙，轉(zhuǎn)過身跑向了小桃的房間。然而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只手捉住了她的脖子，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人命最看不透的便是這一點，自己的命就夠賤了，還偏偏總是去送死。有趣。”

像是從地獄里響起的聲音，透著一股子陰冷與可怕，鸚寶心里一驚，來不及呼救便覺脖頸上一涼，整個人癱軟了下去。

“人就是脆弱得不堪一擊。”那是一個身著黑衣的蒙面男人，露在黑布外面的眼睛似鷹如隼，陰冷犀利。

“這樣可不太好。”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來，于這暗夜之中款款出現(xiàn)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月白的袍子汲著夜色，倒映著火焰的妖嬈，就連臉上的笑容都透著一股玩世不恭的妖嬈。“老八，人是不能都一味地弄死的。要不然，誰給你辦事，誰為你賣命，誰給你代話兒呢？”

話音剛落，便聽到一聲低低的嬌笑，一個身著翠綠色長裙的女子走了過來。她的身材火暴惹眼，一張臉生得狐媚至極，對那老八笑道：“王爺，恐怕八哥的脾氣是怎么也改不了的。不如我送這孩子一程，讓她把未了的心愿做了吧。”

說罷彎身下去，從腰間摸出一個小小的藥瓶便朝著那鸚寶的嘴巴里灌了下去。

“得嘞，咱們退下吧，接下來的都交給王爺了。”老八哈哈一笑，身形一閃，便與這綠衣女子一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鸚寶突然覺得一陣濃煙刺鼻，她猛地咳嗽著，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火海，最后一抹意識還沒有消失，但背上的劇痛也提醒著她壽命已盡。無論如何，她既然是選擇了這個決定，就不能白白挨了這一遭。

鸚寶咬緊了牙，掙扎著站起來，跌跌撞撞地朝著小桃的房間奔過去。

這一夜，小桃似乎睡得比平時都要沉，然而當(dāng)一杯冷茶順頭沷下，她猛地一驚，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滿身鮮血的鸚寶和嗆人的濃煙，小桃劇烈地咳起來，慌忙跳起來扶住了險些跌倒的鸚寶。

“這是怎么了，鸚寶，你怎么了？”看到這么多的鮮血，小桃如何能不害怕？但是鸚寶的神情卻讓她意識到眼下一定發(fā)生了令她難以想象的大事。

“表，表小姐，我……鸚寶對不起你……”鸚寶的眼淚流下來，唇邊卻溢出了鮮血。小桃嚇壞了，急忙要替鸚寶去擦唇邊的血。

“來不及了，快，快逃……”鸚寶拼盡了全力去推小桃，“夫人和小姐她們……要殺你……”

什么？

宛如一記晴天霹靂，小桃徹頭徹尾地驚呆了。她以為舅母不喜歡她和娘親，不過是因為她們在這里吃閑飯的緣故，卻，為什么會到了眼下這種想要殺自己的地步？

“夫……夫人之前要害姑奶奶……表小姐，你……你快逃……鸚寶我，對不起你……”鸚寶拼盡了最后的一絲力氣說完，便徑自倒了下去。

外面?zhèn)鱽淼臐鉄焼艿眯√冶牪婚_眼睛，她用力地?fù)u了幾下鸚寶，但鸚寶終是再也無法應(yīng)她了。小桃回過頭去，赫然發(fā)現(xiàn)娘親的房間門口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娘！”小桃發(fā)出一聲凌厲的呼喚，急急忙忙地跑向那個小屋。

“救命啊，救火啊！著火了！”小桃拼命地喊著，卻沒有一個人做出回應(yīng)，寂靜的夜里，妖嬈的火焰在吞噬著一切。小桃著急地左顧右盼，最后沖進自己的房間把被子蒙在身上，猛地沖進了娘親的房間。

門被沖開了，棉被卻著了火，小桃著急地把棉被上的火摔滅，奔到娘親的床邊。慕容憐此時依舊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她的面色很紅，那是幾乎窒息的標(biāo)志，小桃學(xué)著鸚寶的樣子用冷茶沷到了慕容憐的臉上。

“娘，娘！”可是慕容憐卻并沒有馬上醒來，小桃搖了又搖，喚了又喚，外面的房檐已經(jīng)被燒得噼啪作響了，小桃千呼萬喚的，慕容憐終于慢慢睜開了眼睛。

“小桃？”慕容憐疑惑地喚了一聲。

“娘，我們快走，快走！”小桃來不及高興，只是架起了慕容憐便要把她帶走。然而慕容憐卻“噗”地吐出一口鮮血，鮮血染紅了小桃的衣襟，那溫度簡直比火焰散發(fā)出來的還要熾熱。

“小桃……娘……恐怕是走不了了。”慕容憐只覺得全身的經(jīng)脈都像要爆炸了一般，想要說話，卻幾乎沒有力氣，“你快走，不要管娘了。”

“不行，娘，我們要一起走。我們要一起走！”小桃哭著喊著，小小的臉龐上掛滿了淚痕。

“好孩子，聽著。”慕容憐輕輕地?fù)嶂√业哪橆a，氣若游絲地說道，“娘知道，這一切都是誰干的。娘現(xiàn)在要你對天發(fā)誓，若你有幸逃出去，不管你將來會受多大的罪，吃多少苦，都要替娘報仇。”

報仇——

小桃緊緊地咬住了下唇，忍住眼淚重重地點頭。

“那……慕容文鷹雖是我的長兄，但是他為了霸占我而強行把我關(guān)在這里，又逼死了你爹。他占我清白之身，害我既盲且癱，害你陪我在這個輪回里受苦，又不能保護你……那梁氏，這慕容府里的每一個人，他們對我們母女所做的一切你都要記住了。不，不止記住，我要你深深地刻進你的骨頭里，融入你的血脈里！有朝一日，讓他們……血債血償！”慕容憐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從她的牙縫里擠出來的。她那已然慢慢泛紅的眼睛里噙滿了恨意，她看著小桃，卻像是在看著仇人一般。

慕容憐——拼盡了最后的力氣，重重地打了小桃一個耳光。她的眼睛里，她的耳朵里，她的嘴唇和鼻孔里都流出了鮮血，讓她看起來好像是一只來自地獄的惡鬼。

“記住，記住這仇恨的滋味……記住！”慕容憐說著，圓睜著雙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娘！娘！！！！！”小桃吶喊著，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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