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維爾·索拉納
(作者系前歐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北約秘書長,西班牙外交部長?,F為ESADE全球經濟和地緣政治中心主席,布魯金斯研究所杰出研究員)
動蕩仍在中東蔓延,埃及軍事政變只是觸發全地區政治地震的最新事件。埃及有8500萬人口,又位于戰略要沖,乃是地中海南岸最重要的國家。目前,讓埃及始于2011年的民主化過程繼續下去是個緊迫的任務。
穆爾西領導下的穆斯林兄弟會的伊斯蘭教政府已經表明,它無能也無力確保具有包容性的民主轉型。但另一方面,埃及軍隊給出的解決方案也與理想狀態相去甚遠。政變總是會惡化而不是解決問題,埃及也不例外。
第一個后果是,埃及社會在政治合法性問題上的分歧愈加嚴重了。穆爾西的支持者認為穆爾西從一年前的民主選舉中獲勝,因此擁有合法性,而軍隊的政變以及拘禁下臺總統是不合法的;穆爾西的反對者則指出,全國人民都在游行反對他,因而推翻他也具有合法性。
穆斯林兄弟會太急躁冒進。其伊斯蘭日程把關鍵的國家機構——即軍隊和司法系統推向了邊緣化,也與反對者的自由主義和現代化要求相悖。推翻穆爾西的示威游行的組織者——“反抗(Tamarod)運動”因軍隊決定干預而歡呼雀躍。
毫無疑問,樹立這樣的先例對尚在襁褓中的民主是危險的。伊斯蘭必須擁有自己的代表,以確保他們不會放棄通過投票箱追求自己的目標。
不論是伊斯蘭教還是軍隊,都無法在沒有獲得廣大人口支持的情況下建立新政權。穆爾西的執政生涯表現拙劣——在他當總統的一年中,埃及經濟瀕臨崩潰。盡管如此,成為國家和地區穩定之源的解決方案依然更值得追求。
反之,當選政府組成不到一年就爆發了政變——距離時任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與穆爾西會面、標志以色列和加沙地帶哈馬斯結束敵對狀態更是只有幾個月,這將給整個地區的伊斯蘭教徒帶來深深的挫敗感。事實上,自克林頓-穆爾西會晤以來,該地區地緣政治局勢已經發生了改變,而美國和歐盟的反應(對歐盟來說,地中海至關重要)姍姍來遲又飄忽不定。誰是朋友、誰是敵人無法認清。特別是歐盟,它應該以更明確、更協調、更有效的政策介入該地區。
除了國內局勢,埃及還有另一個緊迫問題。埃及人依賴尼羅河,而埃塞俄比亞已開始在尼羅河上游建設非洲最大的水電站大壩。這項工程是在埃及的強烈反對意見——甚至不惜威脅軍事干預——中開工的,但進展頗為迅速。大壩按計劃建成后,向北流入埃及的水流量將減少20%,這將威脅埃及的農業和千百萬人的生活。
埃及政變還可能造成嚴重的地區后果。敘利亞仍陷于血腥內戰之中,已有10萬多人因此而喪命。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政權對穆斯林兄弟會政府的倒臺彈冠相慶,并在尋求利用穆爾西的失敗和下臺作為國內統治的依據,從而讓尋求結束戰爭的政治方案更加難以形成了。
敘利亞反對派是由眾多大相徑庭的集團和勢力組成的烏合之眾,基地組織也在其中。穆爾西下臺后,他們極有可能變得更加極端。對與穆斯林兄弟會關系密切的哈馬斯來說,埃及政變意味著失去埃及的支持,這也意味著以色列將是政變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作為穆爾西主要保護人(為其提供大量貸款)的卡塔爾自身也處于政治轉型期,一直置身于埃及動蕩之外。波斯灣君主國之間的裂痕正在日漸清晰,沙特和阿聯酋立刻為政變后的政府提供了資金支持。
土耳其過去經常自稱其伊斯蘭民主模式可以作為其他穆斯林多數國家追求民主變革的目標,但它也是埃及政變的受害者。土耳其外交政策一直在尋求按照自身利益建立地區秩序,讓其他遜尼派伊斯蘭政權參與進來。埃及顯然是這一戰略的最重要的部分,而埃及政治動蕩不但導致土耳其政治模式受到質疑,也威脅到了其經濟利益的安全。
伊朗的未來是另一個具有重大地區重要性的懸而未決的問題,在新總統魯哈尼開始執政前,伊朗問題被暫時擱置。自魯哈尼6月獲得選舉勝利以來,美國和歐盟都沒有嚴肅表態,這可不是令人振奮之事。
簡而言之,中東正在走向更深層次的動蕩,而我們距離找到埃及、敘利亞和其他地區動蕩之源的解決方案更加遙遠了。太多的問題看起來令人感到絕望,而對于如何強化該地區安全、經濟和社會模式的嚴肅思考卻來得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