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詹尼維
250年來,技術創新推動了經濟發展。但對于創新先鋒、創新追隨和趕超者來說,創新經濟學是大不相同的。對創新先鋒來說,創新經濟始于發現,盛于投機。從科學研究到對新技術商業應用的認識,進步一直是在試錯中實現的。一再改變市場經濟的戰略性技術——從鐵路到互聯網——在首次建成之前,其價值是無法為人所知的。
前沿創新取決于資金來源,而與經濟價值考慮無甚關聯;因此,不能把它同最優資源配置問題等量齊觀。在解釋前沿創新過程方面,新古典經濟學的常規生產函數起到了危險的誤導作用。
金融投機一直是而且現在仍是資金的必要來源之一。金融泡沫產生于高流動性資產市場存在之處。事實上,投機的目標遠超想象:郁金香花球、金礦和銀礦、房地產等等。偶爾,投機的目標也會是基礎技術——運河、鐵路、電氣化、無線電、汽車、微電子、計算、互聯網——金融投機客為此動員的資本規模遠遠超過了理性投資者所能提供的量級。失敗是免不了的,但新經濟就是這樣不斷地在投機的廢墟中崛起的。
除此之外,國家也在鼓勵創新中起作用,尤其是在那些超越了狹隘的經濟計算而政治上又合理的領域非常有效,比如社會發展,國家安全,疾病防控。
在美國,政府建設了交通運輸網絡、大量補貼州際鐵路的建設,或在一些新興行業早期開發中扮演基礎性建設的角色,如互聯網。大部分發達國家都為基礎科學提供資金,并充當產品的早期客戶。1950年后的1/4世紀中,美國國防部將這兩個角色合二為一,既是今天數字經濟最早的建設者,也是重要使用者。
對于一個國家來說,創新的路徑是明確的。保護和補貼的重商主義政策一直是經濟活躍的有效工具。在美國,第一批贏利的紡織廠極大地侵害了英國專利。充滿競爭的私營企業創業背后是大量國家投資、擔保和保護性關稅,即由亞歷山大·漢密爾頓創建,被亨利·克萊發揚光大的“美國體系”。
1841年,德國經濟學家、漢密爾頓的門徒弗雷德里希·李斯特在其著作《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中為其祖國勾畫了創新路線圖。這個路線圖后來被不斷重復:從19世紀最后一個十年的日本、20世紀下半葉的東亞諸小龍,到現在的中國。
刺激經濟趕超的一連串計劃相對來說還是較為簡單的,而從追隨者轉變為創新經濟的前沿領導者更具挑戰性,也更困難。美國大約在1880~1930年期間完成了這一轉型,它將管理專業化與新技術(電氣化、汽車和無線電)的投機性嘗試,以及對第二次工業革命的大型產業壟斷者的容忍結合了起來,因為后者將超高利潤投入到科學研究中。二戰后,國家支持的創新成為經濟活躍的理由,也擴大了美國的領先地位。
東亞經濟強國是否能成功完成從追隨者到前沿領導者的轉型還不得而知。首先,趕超階段的“國家冠軍”必須去面對激烈的競爭。更普遍的情況是,國家的角色必須從執行明確的計劃轉型為支持試錯實驗和容忍創業失敗。而在經濟進步階段看似不可避免的、具有破壞性的“腐敗稅”必須得到遏制,就像英國在19世紀、美國在20世紀所做的那樣。
戰略上的不確定性階段就出現在這里。“美國制造”的數字化經濟在私營領域表現出強勁動力,但未來新經濟的領袖——低碳經濟——其結果是開放式的。美國正在用一代人的努力來償還這個國家不合理的經濟發展帶來的后果。中國可以完成其經濟、文化和政治轉型,承擔起領導者的角色嗎?我認為,回顧200年前英國第一次工業革命即將啟動時的政治經濟學是大有裨益的。
1820年的英國由腐敗的寡頭政治統治,緊密的聯盟與國教體系把持著權力。政治合法性來自于人們對無政府主義的恐慌。英國統治者試圖遏制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經濟能量和金融財富大爆發的發生。經過了長達幾代人的歷史,英國完成了轉型,從1832年改革法案到1846年谷物法的廢除,以及1853年開始的公務員改革和1867年的人民代表法案,英國開創了獨一無二的邁向相對穩定而可持續的民主資本主義之路。
毫無疑問,中國自身的道路別具一格,就像它歷經曲折到達當前這個充滿機會的時刻一樣,它的道路是否與當年的英國一樣具有進步性,這或許決定誰將會獲得全球經濟的領導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