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的邊緣政策

蘇潔

金正恩上臺之初，朝鮮媒體曾急于為領袖抹去“愛玩電游，曾經看到女孩會害羞的胖孩子”形象。

“金大將（金正恩）年幼即為神童。3歲時熟記漢詩，并學會了開槍、開車；6歲學會騎馬；8歲能夠駕駛貨車；9歲可以射中移動目標；16歲便寫了一篇論述金日成在朝鮮戰爭中卓越軍事能力的論文。此外，金大將精通計算機、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所有學科，體育也無一不擅長，其中籃球水平超過職業球手。”在韓國出版的報紙《朝鮮日報》披露的金正恩繼位前的朝方文件中，有這么一段描述。

從2012年4月11日正式成為朝鮮最高領袖以來，金正恩這個不世出的天才的確給了世界不少震撼，倒不是因為他的騎馬射箭技術。

現實需要的“隨意性”

美國國際政策研究中心“國家安全項目”主席梅爾文·古德曼認為朝鮮“動不動就拿過激言行攪動國際社會”。

“如果戰爭爆發，很有可能是一個不顧后果的小意外導致的。要知道，1967年埃及和以色列之間爆發戰爭，也是起因于埃及的一個言語挑動，結果打了6天。埃及原本不準備打仗的。”古德曼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沒有人否認朝鮮在國際社會的“隨意表現”。2006年8月，朝鮮宣布不受1953年停戰協議約束，因為它對美國和韓國軍隊舉行年度聯合軍事演習感到憤怒。2009年，由于對韓國宣布加入防擴散安全倡議反應強烈，朝鮮再次宣布退出《朝鮮停戰協議》。

今年3月11日，因不滿美韓聯合軍演，朝鮮再次宣布《朝鮮停戰協定》“完全無效”，并稱可在任意時刻對任意對象發動無限制的精密打擊，提前完成祖國統一的夙愿。

此外，自20世紀90年代朝鮮半島核爭端以來，朝鮮先后兩次宣布退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

而自2003年六方會談舉行以來，朝鮮也分別于2005年、2009年宣布過退出六方會談，2013年又宣稱六方會談“不再存在”。

“朝鮮領導人看似隨意性很強，比如金正恩。但其實他有自己一套嚴密的邏輯，比如堅持發展核武器。有了核武器，就可以更好地控制國內，防止外部打擊。” 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教授張璉瑰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盡管在國際條約和會議上屢次出走，但朝鮮和周邊的經濟貿易往來始終沒有間斷。而這種退出行為，也被一些外交專家分析為“求關注”和施壓的手段。

2012年3月，作為敦促朝鮮重返六方會談的條件之一，美方同意向朝鮮提供24萬噸營養食品援助。

而自1995年以來，國際社會為朝鮮提供了1000多萬噸的糧食援助。其中1995年到2008年間，中國是對朝鮮糧食援助最多的國家，其次是韓國、美國、日本。

作為半島核危機最利益有關的幾個國家，朝鮮很懂得如何適時地向它們表達現實的需要。

軍隊政治不斷強化

4月5日，美國將原定于近日舉行的洲際彈道試驗推遲到了下個月。美國防部部長哈格爾對此的解釋是，“怕朝鮮對局勢作出錯誤判斷”。

“朝鮮也在觀望，金正恩表示不會首先開第一槍。事實上，朝鮮還是愿意和美國對話的。”張璉瑰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今年3月3日，剛結束在朝鮮訪問的NBA退役球員羅德曼回國后亦表示，金正恩希望奧巴馬可以打電話給他。

“我與他相處了兩天。金正恩告訴我，他想讓奧巴馬做一件事——致電給他。奧巴馬也喜歡籃球，就讓他們由這兒開始吧。金正恩希望作出改變。”在接受美國廣播公司采訪時，羅德曼說了這么一段話。

盡管在張璉瑰看來，邀請美國籃球代表團訪朝，“純屬金正恩個人對籃球的愛好”，但外界依然更多解讀為，金正恩希望與美國拉近關系。

事實上，在海外受教育3年多的金正恩，與其父輩相比，是更理解和接受美國文化的現代派。進入2013年，其領導下的朝鮮就與美國民間互動頻繁。

今年1月10日，美國前朝核談判代表、前新墨西哥州州長理查森和谷歌執行董事長施密特一起，對朝鮮進行了一場“人道主義私人訪問”。

而在去年7月，朝鮮中央電視臺播放了金正恩觀看牡丹峰樂團表演的新聞，畫面里的樂手身著迪斯尼服裝演出；一個月后，可口可樂在平壤餐廳里出售的視頻悄然走紅美國網絡。

一次次在外人看來是朝鮮“歷史性突破”的舉動，美國卻始終反應冷淡。先是美國政客諷刺施密特等人的訪問是“為朝鮮提高國際形象”，接著白宮發言人出來表示“奧巴馬無意與金正恩通電話”。

“美國對朝鮮的政策一向是‘不認知。既缺乏認知，也不去主動認知。導致關系時好時壞，隨時可能崩盤。”美國國際政策研究中心“國家安全項目”主席梅爾文·古德曼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在金正恩的父親金正日主政期間，盡管克林頓和美國幾位“特使”的訪問給兩國關系帶來了“朝鮮戰爭結束以來的高峰”，但兩國也始終沒有建立外交關系。

而朝鮮與日本、韓國的外交關系，同樣處在尚未建交的“隔空喊話”的階段。

子承父志的金正恩，在2013年的新年講話中，再次強調“民族統一之戰是一場正義戰爭”，時刻不忘完成統一大業。

“金正恩和他父親一樣，性格強硬，外交政策也基本延續其上一屆政權。但由于金正恩相對年輕，所以軍隊政治有了前所未有的強化。”《東京新聞》編集委員五味洋治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允許失敗”的經濟改革

1998年，朝鮮就曾提出要在2012年“打開強盛大國之門”的目標。后來，“強盛大國”口號改為“強盛國家”，而這也是金正日逝世前不斷強調的任務。

因此，2012年當選為朝鮮最高領導人的金正恩改革民生的意愿是強烈的。他甚至表示，“即使失敗也不要緊，只要人民不滿就應作出改變。”

不少朝鮮人喜歡提及金正恩的“短褲新政”。上臺后，金正恩允許婦女穿短褲、厚底鞋、戴耳環，允許人們更方便地使用手機。而曾經被禁止的披薩、薯條和漢堡，也開始上了朝鮮人的餐桌。

韓國三星研究所朝鮮專家分析認為，面對不少懷念金日成時代的朝鮮人，金正恩希望模仿自己的祖父，打造親民形象。

除了在小事情上打開突破口外，金正恩也希望從體制上完成更深層的經濟改革。韓國產業銀行經濟研究所研究員曹鳳賢對2012年第一季度的《勞動新聞》進行分析后發現，第一季度的經濟新聞總量達506條，超過2011年全年的439條。曹鳳賢由此認為，朝鮮在為推進經濟改革造勢。

在眾多領域中，農業成為金正恩的第一塊實驗田。

2012年7月，朝鮮6名經濟學教授被派往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學習資本主義經濟；同年，朝鮮向中國華西村派遣人員，考察具有代表性的中國農村改革地區；而在經濟改革小組的改革方案中，中國推行的“包產到戶”也成了選擇之一。

而就在同時，一向推崇“先軍政治”的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長李英浩被解職。而他“反對政府從軍隊手里接管經濟的”態度，也成為高麗大學的教授柳河烈理解的“他被解職的原因之一”。

今年4月1日，在朝鮮的第十二屆最高人民會議第七次會議上，被西方媒體視為“經濟改革派”的樸鳳柱出任朝鮮內閣總理，成為金正恩政權向外界釋放的強烈經濟改革信號。

這位年屆74歲的老將，曾在金正日執政的2003年至2007年出任內閣總理。據路透社分析，樸鳳柱當時著眼推行經濟改革，但政策沒有收獲預期效果。

2002年7月，金正日領導的政權開始實行具有市場經濟要素的經濟改革，內容包括擴大企業自主權等，但因為種種原因（據悉主要是軍方反對）而不了了之。而在2009年，貨幣改革推行不久變出現失控局面，導致朝鮮前計劃財政部長樸南基被槍決和另一名高官被處決。

“金正恩和他父親太像了，這會保證政權的穩固，但同時也是改革的阻力，很多方面得不到有效的改善。”五味洋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