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亞非

最近關于美國經濟復蘇的消息沸沸揚揚,一片贊揚聲。那么事實究竟如何?美國經濟如果好轉對中國意味著什么?
今年以來,美國道瓊斯和納斯達克指數一路上揚,房地產市場開始回暖,失業率下降至7.6%。美國聯邦儲備署伯南克主席不久前甚至暗示,如美國經濟穩定復蘇,將考慮收縮量化寬松政策。但仔細分析,美國經濟走向依然陰影籠罩,不確定因素較多。
美國經濟四年前開始緩慢復蘇,一路磕磕碰碰,起伏不定。盡管采取了75年以來規模最大的財政和貨幣刺激措施,四年來年均國內生產總值仍然在2%上下徘徊,2012第四季度和2013第一季度甚至降到2%以下。這是自二戰以來最弱的增長。而且債務負擔益重,財政赤字占國內生產總值比例已連續四年超過10%。回顧美國歷史,以往經濟危機后復蘇期的年均經濟增長率為4.1%。美國汽車城底特律近日宣布破產就是最新例證,負債180億美元,其中養老金入不敷出是主要原因。
讓我們撥開迷霧,看看美國經濟的核心要素就業情況。美國財政部長杰克·盧最近表示,自金融危機以來,美國企業已創造了700萬個工作崗位。然而不少經濟學家認為,廣為報道的7.6%的失業率實際上只是“障眼法”而已,實際失業率要遠遠比這高得多,今年5月為13.8%,6月則高達14.3%,失業或就業不足的人數達2200萬,也就是說就業人口僅占工作年齡人口的63.5%,比四年前開始復蘇時還下降了2.2%。
為什么會這樣?一是許多人長期找不到工作,干脆放棄了就業;二是臨時工作崗位的比例大幅度上升。據今年6月美國政府統計數據表明,今年以來就業人數增加了753000人,但其中至少557000個系臨時工作崗位。該統計還顯示,全國臨時工作崗位目前有28059000個,為2007年底金融危機以來之最!這點連聯邦政府也未能幸免,2012年6月聯邦政府臨時工為58000個,今年6月已達148000個。很多人將此歸咎于被稱之為“奧巴馬福利”的醫療保險法。該項法律規定,雇員超過50人的企業必須為雇員提供醫療保險,否則將處以每人2000美元的罰款,而雇員的界定是每周工作30小時以上。故眾多中小企業寧可雇傭臨時工,以躲避法律的規定。
現在再來看看量化寬松政策的實際效果。經濟學家認為,美國經濟復蘇遲緩的根本原因是總需求不足,要刺激消費需求就要增加民眾的財富和對經濟前景的信心。美國政府在債臺高筑的情況下,凱恩斯主義的財政政策手段已經窮盡,只能祭出美聯儲的貨幣寬松絕招。于是乎量化寬松從一期到四期,美元流動性如“黃河之水天上來”,每月800億美元的債券回購連綿不絕。伯南克2010年11月曾說,希望這樣史無前例的量化寬松政策能“抬高股市”,“以增加消費者的財富,有助于增加消費者的信心,這將刺激消費”。
但是事與愿違,量化寬松并沒有達到刺激經濟增長的預期效果。就是最近美國股市的回升也有很多因素支撐,而非完全由于流動性增大所致。如果是后者,那么前幾年美股市就應該大幅回升,而不會等到最近才“陽光普照”。還有,美聯儲為市場注入大量流動性大多進入虛擬經濟催生美國和新興市場國家的金融和房地產泡沫,而沒有用來投資實體經濟。這一點從美國“無就業增長”中可見一斑。關鍵問題是,美國經濟目前亟須結構性調整,貨幣政策不是“對癥下藥的藥方”!
當然,在所有發達國家中,美國的情況是最好的。美國經濟確實在復蘇,如果沒有財政整頓,增速可能還會再高一些。美元在升值,美元債券利率上揚,大量美元向本土回流。由于資產通脹驅動,當前美國家庭凈財富已達到70萬億美元,比2009年低谷時的48萬億美元增長了45%。美國制造業在回歸重振,有了較大起色。頁巖氣的大量發現和開采使美國國內能源價格下降,制造業成本降低,競爭力加強。美國能源獨立指日可待的說法不絕于耳。美國經濟轉型也已經拉開帷幕。雖然美國政治固有的黨派之爭和短期利益綁架經濟發展方向的現象并沒有根本改變,但不少有識之士和美國民眾要求改革的呼聲益高。美國經濟的科技創新能力和巨大發展潛力不可低估。同時,失業率居高不下也有勞動生產率的科技含量增加、信息技術日新月異不斷替代白領工作的深層次因素。
美國是國際經濟的領頭羊,是國際經濟體系和以美元為主要儲備貨幣的國際貨幣體系的主導者。美國經濟的一舉一動都與中國經濟密切相關,影響中國經濟發展的外部大環境。
讓我們把目光首先投向金融領域。美聯儲持續數年的量化寬松使美元流動性在全球泛濫,數以萬億美元計的流動性注入中國和許多新興國家。熱錢的大進大出使不少新興市場國家金融和經濟面臨嚴峻考驗,亞洲不少國家已患上“量化寬松依賴癥”,最近美國寬松剎車引發的美元回流使這些國家的信貸出現危機,經濟增長再亮紅燈。對中國而言,量化寬松導致輸入性通貨膨脹壓力增加,人民幣“大池子”水位不斷升高,金融泡沫風險增大。隨著美聯儲準備逐步收緊量化寬松政策,中國資金外流規模擴大,我們同樣面臨信貸收縮的風險。
中國央行數據顯示,到5月底,中國M2同比增長15.8%。中國金融業資產2002年為20萬億元,2012年激增至100多萬億元。流動性急劇增加催生了房地產和金融泡沫,地方債務也迅速膨脹。據國家審計署統計,2012年底為地方債務約10.7萬億元,全國有8300多家地方融資平臺,個別地方的債務與其國內生產總值之比已高達219.57%。外界估計中國的地方債務數字則更高。而同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新數據警告,如果中國進一步開放資本市場,未來幾年里中國資金凈外流量將達國內生產總值的15%,約1.35萬億美元(流出2.25萬億美元,外國投資9000億美元)。
能源和貿易問題突出反映了美中兩國實體經濟所處的不同經濟環境,以及美國在解決所謂全球經濟失衡中所采取的經濟戰略。美國頁巖氣的大量開發不僅降低了美國企業的成本,也使美國逐步減少對石油特別是對中東石油的依賴。美國制造業在美國政府“出口倍增計劃”和“重振制造業戰略”的激勵下,加上國內能源供應的優勢,發展勢頭看好。這將使中國這樣制造業出口分量重,尤其是美國市場占較大出口份額的國家,面臨更加嚴峻的挑戰。加之美國貿易保護主義政策和壁壘增加,對華反傾銷和反補貼案不斷,中國貿易風險上升,對美出口萎縮態勢已經難以逆轉。中國的光伏產業以及橡膠、輪胎等產品的出口都遭受嚴重打擊。這也增加了中國在轉變經濟增長方式中解決產能過剩問題的難度。以中國鋼鐵產業為例。2012年,中國鋼鐵產量達7.2億噸(美國產量約1.2億噸),產能至少過剩20%。鋼鐵企業走出去可能是條出路。如鞍鋼去年購買了美國密西西比鋼鐵開發公司14%的股份,準備在美國建5個煉鋼廠。
更深層次需要我們思考和解決的是全球化面臨的方向性問題,即全球化帶來的新問題如何解決?美國和西方國家正在引領新的國際投資和貿易規則的制定,準備改變國際經濟治理的框架和游戲規則,中國如何應對?
事實上,2008年始于華爾街隨后席卷全球的金融和經濟危機并未遲滯全球化的步伐。看看投資和貿易:1990年以來,全球直接投資和貿易增速均高于全球國內生產總值的增長。全球直接投資存量占全球經濟產量的比例從1990年的9%上升到2012年的33%,同期全球貨物和服務業出口占全球生產總值之比也從20%增加到31%。這幾十年被經濟學家稱之為“超級全球化時代”(Superglobalization),大多數發展中國家以空前的速度在追趕美國和其他工業化國家。1990年以來,103個發展中國家中有75個國家以每年人均3.3%的速度在追趕發達國家,即便在金融危機(2008-2012)期間,這一增速也接近3%。南北差距在歷史性地縮小。按理說,各國現在應該乘勝追擊,繼續擴大全球化的成果,努力縮小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貧富鴻溝,但值得警惕的是以美國為首的發達工業化國家,以解決全球經濟失衡為由,正準備重新制定規則,修改全球經濟治理的游戲規則。“他們的奶酪別人不能動!”這不僅僅表現在貿易和投資保護主義的壁壘大大增加,更體現在一方面世界貿易組織“多哈回合談判”已名存實亡;另一方面一些大國卻竭力推行排擠中國的“超級自由貿易區談判”的怪現象。“跨太平洋戰略經濟伙伴關系”和“跨大西洋貿易和投資伙伴關系”談判就是這樣的“超級”談判。兩大自貿區談判雙向同時推進,把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擱在一邊,連美國和歐洲不少有識之士都驚呼,“此舉十分危險!”
其實全球化就是全球經濟的融合和共同發展,地球越來越像全球村,誰也排擠不了誰,各國“老死不相往來”已無可能。大家唯有同舟共濟才能互利共贏。我們相信,最終理智能夠戰勝狹隘的“地緣政治”考量,全球化的發展將沿著雙贏和多贏的道路繼續向前高歌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