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苦楝

高騰騰

清早，在上班的路上，我隨手撿了一束小花，帶到了辦公室。

一位同事好奇地圍觀過來：“這是什么呀？”

“苦楝花。”我回答說。

“什么？”她非常驚訝，“苦戀？這個植物的名字怎么這么有詩意啊！”

我忍不住會心一笑，沒有再言語。

辦公室里冷冷清清的，大多數同事都還沒到。我緊緊地盯著手邊淡紫色的苦楝花，五片線狀披針形瓣，柔烈地吐著花蕊，淡雅芬芳，好不熱鬧。苦楝，只有每年初夏時節的花里才能看到你活潑、輕快、柔美的另一面。大多數的時節里，你在眾人眼中似乎是好沒意思的樹，不能像槐花和榆錢那樣讓人由衷地年年期盼著美餐幾頓，甚至也不能讓各種小蟲子依附著你棲息。因為你太苦，苦得不近人情，如果誤食你的花或果，甚至會有喪命的危險。

由苦楝花想起了苦楝樹，那種樹皮為淡褐色，平時一直是低調到塵埃里的樹，我心中忽然忍不住想要問：“苦楝，你的世界為什么如此清苦？難道僅僅是因為背負了那個神話傳說嗎？”

傳說，唐僧師徒過通天河時，答應為背它們的神龜問問如來，它能活多少歲。可是，唐僧卻忘了此事。在取經歸來的途中，被神龜一氣之下甩進河里，經文全被打濕了，唐僧師徒只得上岸曬書，將經文晾于苦楝樹上。苦楝樹沾上了經文后，一心向佛，才變得清苦起來。是經文不得不讓你清苦起來嗎？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那么之前的你會是什么樣子？是否也如同其他植物的花兒一樣可以食用，是否也在秋冬時節結出可口的楝果，是否也曾天真爛漫，讓人年年惦記、年年期盼？這一切僅僅是因為背負了那個沉重的經文枷鎖而不得不改變的嗎？

不，我不相信你是被迫改變的，更不相信那個傳說。苦，或許就是你與生俱來的本性，就如蘋果的香甜、西紅柿的可口、辣椒可以下飯一樣，你也有自己的秉性，只是這并未以討好任何一種生命為代價，你只是在堅持著自己的內心，不會為了外界的喜好而有刻意的、絲毫的改變。

苦楝，為什么你對生活的要求如此簡單？不僅耐潮、耐風，而且抗旱、防塵、抗污染，這么簡單的生活需要一顆多么強大的內心來支撐。你知道嗎？鄉下有句俗語叫做“楝樹開花氣死槐”。說的是在初夏時節，你的木質是最堅硬的，可以伐下來制作成家具，連槐樹都會被卓爾不群的你氣個半死。雖然你不會曲意逢迎，但人們不會忘記你的功勞：枝葉、花朵能凈化空氣，樹干可以做家具、農具，而種子、花、葉、樹皮則可入藥，可以說你渾身是寶。人們只是覺得你平時太不隨大眾、太不熱鬧了。

對于這一切的微詞，你依舊選擇沉默。也只有這柔烈的花蕊，在這個季節吐露著淡雅的芬芳，才似乎可以窺見你內心世界的歡欣一隅。苦楝，如果你的心中也有柔情萬千，那么，什么樣的植物才配得上與你攜手并肩呢？

很快，辦公室里熱鬧起來了，一天的工作生活即將開始。我也開始慢慢緩過神來投入到工作中。猛然間，我發現手邊的苦楝花的花蕊上不知什么時候已滑下一顆晨露。我有些吃驚，難道苦楝真的聽到了我的問話？難道這就是它的應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