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頭大哥

李耿源

韓寒的《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里，有個叫10號的帶頭大哥。他將語文書里劉胡蘭的畫像撕下來貼于胸前壯膽，帶領小伙伴們與臨時工哥哥抗爭。臨時工哥哥恃強凌弱，與他們玩彈珠游戲時，會拿一粒大號彈珠來贏取他們的小彈珠。

10號的抗爭很狗血，趁臨時工哥哥拋出大彈珠時，猛搶到手中并立即將彈珠吞進肚子里，然后躺在地上裝死。臨時工哥哥被嚇跑了。不過，當小伙伴們正為10號的“英雄壯舉”歡呼并對其心生崇拜時，10號卻用屁股拉出來的那粒大彈珠贏取大伙兒的小彈珠。

昨天的帶頭大哥，今天就成了陰險的敵人。

在每個人的童年玩伴里，大多都曾有過這樣一位帶頭大哥。我在八九歲時，便跟過一位像10號這樣的老大。那年，電影《少林寺》在村中上演后，伙伴們聚在一起談論最多的就是覺遠的武功，心里都做著一個武俠夢，每人都扯根竹竿當少林棍，舞得有聲有色。帶頭大哥舞得最好，他說，他得到了練過武術的表舅的真傳，能像孫悟空舞金箍棒一樣，把棍子舞得將整個人罩住而水潑不進，更別說刀槍了。伙伴們都信以為真，奉若神明，晚上不做作業，就想找他學棍術。

一天晚上，借著月光，帶頭大哥在村場上舞棍，舞得風聲四起，出神入化，看得伙伴們目瞪口呆。為了讓小伙伴們見識一下大哥的絕世神功，我悄悄提來一桶水，向正在舞棍的大哥潑去……

那晚后，大哥就再也做不得伙伴們的帶頭大哥了。不過，讓我懊悔的并不是后來他處處與我作對，而是心中那尊精神偶像從此坍塌。

帶頭大哥這一稱呼，應是濫觴于金庸的作品《天龍八部》。我對這位帶頭大哥印象不好。雖說是慕容博用心險惡假傳消息在先，但當知道是帶頭大哥帶領群雄伏擊了蕭家三口，致使蕭峰為揭真相而釀下一連串悲劇時，怎不令人對其品性倍感失望？何況他還是名滿江湖、德高望重的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師。

更令人失望而悲憤的，是在看《水滸傳》時。若評史上最著名的帶頭大哥，恐怕非宋江莫屬。宋江，他文不及盧俊義，智不如吳用，論武藝，則任何一位好漢三招都能把他撂倒。這位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懦弱男人，因醉后在潯陽樓上寫了兩首歪詩而入獄，被好漢劫法場而上梁山，坐得了第二把交椅。后又因時遷偷吃祝家莊的雞被抓獲，宋江便執意要打祝家莊。其實，打祝家莊實乃師出無名，但宋江為擴充自己的實力不惜窮兵黷武。三打祝家莊后，宋江在梁山的實力果已無人出其左右。當上帶頭大哥后，宋江千方百計討招安，招安后因抗遼，征田虎、王慶和方臘，使得梁山好漢所剩無幾。

縱觀梁山悲慘結局，可以說宋江絕對不是一個稱職的帶頭大哥，甚至是“假道學真強盜也”。難怪金圣嘆評價他是“純用術數去籠絡人”。于是我想，如果沒有宋江，梁山好漢們也許可以過得更快活一些，至少結局不會那么慘。

前段時間看好萊塢電影《敢死隊2》，看到槍戰激烈時心生疑竇：敢死隊成員個個武藝高強，為什么會死心塌地跟著史泰龍出生入死呢？

直到影片的最后，史泰龍將一箱錢給了比利的女友，我才恍然大悟。比利也是敢死隊的成員，但在激戰前就被對方殘忍殺害了。史泰龍堅持帶領大家完成任務，為的并不是任務本身，而是為了兄弟情義與榮譽而進行的一場戰爭。

片中的史泰龍才是真正的帶頭大哥，他把團隊所有成員都當成自己的兄弟。僅憑這一點，宋江、玄慈大師以及韓寒的10號，都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