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花開流年香

積雪草

“金盤和露搗仙葩，解使纖纖玉有暇。”美手如玉，狀貌如花，大約是每一個女人的夢想吧！

購物中心的大廳里正在搞新產品的發布會，只見一個年輕的女子穿著白色的小禮服，在小小的舞臺上彈著鋼琴，琴聲婉轉悠揚，如淙淙流水。可惜這么好聽的琴聲，在這樣嘈雜的氛圍中，竟讓人生出點不合時宜的感覺。

我駐足看了一會兒，惋惜之余，忽然瞥見女子彈琴的手指上下翻飛，涂了蔻丹的指甲格外搶眼，煞是好看，不禁想起元末明初詩人楊廉夫的一句詩：“彈箏亂落桃花瓣。”那紛紛揚揚落下的花瓣不是桃花，而是女子彈琴時上下飛舞的手指甲。

都說聞香識女人，每個女人都有自己的香型和香調，其實看手也能識女人。《詩經》中“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是最早規范的美女標準：細腰，纖手，凝脂，發如瀑布，眼如星眸，寬容大度，性格有張力，腹有詩書，氣質如蘭，方才為美女。

有一雙美手，自然是女人求之不得的事，只是纖手如筍，十指如蔥，美手天成，人工斧鑿只怕不成。于是，在指甲上下點功夫，美甲開花，成了女人們的大事。

元代女詞人陸琇卿在《醉花蔭》里寫道：“曲闌鳳子花開后，搗入金盆瘦。銀甲暫教除，染上春纖，一夜深紅透。絳點輕儒籠翠袖，數顆相思豆。曉起試新妝，畫到眉彎，紅雨春心逗。”可見在指甲上下功夫，不僅僅是現代女性的偏愛，愛美之心古已有之。

古代女子在指甲上做文章，得益于一種植物——鳳仙花，也叫指甲花。鳳仙花大多是單瓣的，到了花開的季節，把花朵采摘下來，和明礬一起放入石臼中搗爛，然后敷在指甲上，用葉子包裹好。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打開葉子，十個指甲便會艷如花瓣。

這樣的美甲過程自然很繁瑣，也很復雜，可是愛美的女子卻樂此不疲。這樣的美甲方式，我有幸也體驗過幾次。

小時候，姥姥家的院子里種有幾株鳳仙花，每到花開的季節，姥姥就會顛著一雙小腳，去院子里采摘指甲花，喜滋滋地為我染指甲。夜里搗花，然后敷在指甲上，及至第二天早上取下，便會有紅紅的指甲。每一個流程，姥姥都做得極為認真。

可等待指甲變紅的那一夜真是難熬，十個指頭上纏裹著綠葉，有蚊子來襲不能打，癢從心起不能撓，最煎熬的還是等待，什么時候才能天亮啊？天亮了，就可以有美麗的紅指甲，我也可以大大地臭美一把。當然，偶爾也會有意外出現，睡覺不老實，把包好的指甲花弄散了，第二天便會懊惱一天。

指甲花，年年開。小小的一朵，不算美麗，但卻很艷麗，有如一朵小小的金鳳落在枝頭，只是姥姥再也不會為我染指甲了，鳳仙花染指甲的時光，一去不返。

現代女性也染指甲，只是再也不會用鳳仙花那種天然、原始又笨拙的辦法了。隨意一些的，會買瓶指甲油在家里涂抹；講究一些的，會到專業的美甲店請美甲師搞定。小小的一片指甲，對于一個專業的美甲師來說，那就是一方小天地，大有文章可作。

不知道寫過“金盤和露搗仙葩，解使纖纖玉有暇”的元末詩人楊維楨看到現代女性的美甲，會作何感想？小小的一朵指甲花，染的不是指甲，而是古人因為愛美之心而產生的智慧，比如胭脂是用紅藍花經棒槌搗出汁液制成；比如傅粉，明代是用茉莉花仁制成的，清代是用珍珠研粉制成的；而畫眉則是用一種叫“石黛”的石頭……

一年又一年，又見指甲花開。一朵又一朵，又在枝頭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