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笑有迷迭香的味道

梁小灰

吻好像是情感劇必不可少的調料，我第一次到火車站去送他，在站臺上我們互相祝福深深吻別，飄著雪花，他在窗口向我揮手，一片白茫茫之中，他的臉龐依然英俊，笑容分外迷人。我突然很后悔，特別舍不得。我跟著列車跑，拼盡全力，仿佛整個站臺上只有我一個人存在，我在追逐的也不是他，拼命想抓往的，是曾經美好的過往歲月。

1

我正在無可救藥地老去，從四年前開始。電影《阿司匹林》里說，回憶不是變老的特征，反復回憶才是。我想我正符合這個特點。

在每個星期六來臨的時候，我總會想起一個人。那時候，夜黑如墨，星斗清寒，我抽著煙從落地窗的這邊走到那邊，就猶如他當初坐著火車從另一個城市到這個城市來。帶著新鮮的滿懷的愛情之花一路風塵仆仆。

現在，所有關于愛的傳說對我而言都不再是讓我感動的話題，我變得不再深刻，不再相信任何愛情故事。我很想知道，哪一種感情，經得起八年的透支。但我依然迷失，不能自拔，或許從開始我認為他可有可無的時候他已經在我的生命里根深蒂固，開枝散葉。

2

十年前的我美得像妖精。并且像每個妖精一樣，我也喜歡唐僧。他真的姓唐，叫觀。那時我身邊還有可有可無的男朋友，他只是我的網友。我們網上談兵，你來我去，兵來將擋，十分投緣。

等真的和他視頻以后，才知道有種感覺叫怦然心動。氣質上他頗似趙文瑄，劍眉朗目，風度儒雅，落落大方。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叫做百年修得同船渡，那晃動的視頻讓我中了一見鐘情的毒，眼前似乎再也抹不掉他清清爽爽的笑。

我當即決定和唐觀演繹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佳話。只是有一點不能如意，他生活在另一座城市，有四個小時的車程，說遠也不算遠，說近也不算近。往往在網上調侃著要見面，卻總也沒了下文。

有一天，他打電話給我說，他在香雪海咖啡館等我。忽然看到近在咫尺的他，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嘴角帶著笑，帥過了所有電影里的男主角。

他說，嗨，初次見面，別來無恙。我鎮定地朝著他的目光嫣然一笑，伸出我的手來。那個下午的時光很溫馨，咖啡特別好喝，我連著喝了三杯，現實中的聊天比網上來得更迅捷更流暢，皆有相見恨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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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一定會再來。之后在網上的講話就變得大膽起來，從前的文藝片變成了言情片。一個月之后，他如愿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那時我正在跟我的顧客討價還價，終于成交。一抬眼，看見他模特一般斜倚在門邊，詭異地朝我眨著眼睛。我尖叫著撲過去，旁若無人地和他擁抱在一處。

我關了店門，和他有了更為親密的關系。晚上，我們幸福地相擁。對著窗外的月亮互相說了一千次的我愛你，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他走的時候吻著我說，每個星期六，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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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后，我變成了一個因為星期六而妖嬈的女子，為了他我盛裝以待。

他總會在那一天準時坐車來看我。好像我和他就是《周漁的火車》里的男女主角。所不同是，坐火車的不再是女人，但所為目的相同，就是此次列車通往愛的終點站。

這樣的習慣他差不多堅持了三年，然后他開始感到有些疲倦。他說他要放慢節奏，于是列車開始從每星期的快車變成了每個月的慢車，感情也像交響曲的激越點過渡到了平淡。

就這樣不溫不涼地四年時光一晃而過，中間我也遭遇了其他的男孩子，但是多不長久。我想或許他的懷里也擁抱著其他的女孩子吧，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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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我唯一深愛的人。他曾經向我求婚，說如果我跟他安家到他的城市，一定讓我幸福地像個公主。

然而我不愿意放下手頭的一切為了愛情冒一次險，我害怕受傷，更害怕一無所有。

緊接著，紛紛擾擾的事情開始出現。我父母的阻止，他家人的反對，讓我們不知所措。這樣的時光，差不多又是一年。分手似乎已是不可避免的結果。

當他又一次到來的時候，我平靜地跟他說，我們，還是分手吧。他也顯得相當平靜，他吻我的額頭在我耳邊道，愛你，再見亦是朋友。

吻好像是情感劇必不可少的調料，我第一次到火車站去送他，在站臺上我們互相祝福深深吻別，飄著雪花，他在窗口向我揮手，一片白茫茫之中，他的臉龐依然英俊，笑容分外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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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三年的時光迅速地過去了，我成了相親隊伍的主力軍。連續的挫敗使我此時才知道他對我意味著什么，有他的存在別人很難滲透到我的內心。我依然停燈向曉，抱影無眠。

每個月他會打一次電話或是發個短信。都是在晚上，只是簡單的問候，通話時間很短。其實我特別希望他說的多一點，最想聽的是他還愛我。可是很遺憾，他讓我很失望。

所以往往在掛了他的電話之后我輾轉反側，在酒吧里喝到爛醉不堪。

后來，和兩個朋友一起去青海。路過他的城市前，我給他發了一個短信，逗他說要坐車去看他。一個星期之后，我從青海回來時接到他的電話，他質問我為什么沒去看他，他說他一直在等著我。

那一天正下著雨，接完電話我無神地望著天。那句話像是出自巫師口里的魔咒，似乎一切都不能再成為阻擋我見他的理由。我刻不容緩地坐上火車，即使火車擁擠到沒有座位。當我走進他所在的賓館時，我衣衫不整，滿面倦容。他喊著我傻瓜，把我擁進他的懷里。

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他還是曾經的他，我也是曾經的我，溫柔如昔，昨日重現。

7

似乎過往的時光真的都回來啦。

他又開始開著車來看我，以一個月一次的頻率。在我相親N次失敗以后，我認為此次舊情復燃來得恰到好處。我開始變得深情款款，越來越希望可以從此開花結果，和他生活一輩子。就好像兩個分居在異地的夫妻一樣，我們似乎都在重逢之后更珍惜對方。

他來的時候，總是帶著禮物，我喜歡吃的食品、品牌的衣服和化妝品。我不愿意他這么浪費。而他依然如故。他總是說，這是他該做的。

我想著，如果他現在要求我跟他到他的城市去，我將不再拒絕。因為我越來越可悲地發現，除了他我什么也不想要。

8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我手捧診斷書的時候，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我難以想象我和他共同制造出的精靈會是什么樣子。

可是我不想把這一消息通過電話的方式告訴他。因為我已經拿到駕照，于是向親戚借了一輛車，晃晃悠悠地開上了高速。我的打算是給他一個驚喜。

當我意外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他依然像月亮一樣干凈明亮，他感動極了。我躺在他的臂彎里輕輕地問他，我有一個秘密要講給他聽，條件是他必須先講給我聽他的秘密。

他看起來似乎很為難，他把身子坐起來點燃了一支煙，態度很猶豫地說，請我原諒他，其實一年前，他已經結婚了。

我望著他的眼睛似乎有點反應不過來，我本來要去撓他的癢，但這一句話讓我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后，說不清是什么原因讓我裝作毫不在乎地說，噢，你是已婚的老男人呀。

我能感到我語氣的不自然。我的胃里開始泛起異味，我強壓著惡心走進衛生間盡情嘔吐。

錯就錯在若干年后我們之間并沒有什么約定，在我開始深情的時候，他早已置身事外。是我放飛了他，又怎能要求他忠貞不二。

走之前，我塞給他一張紙條，只有一句話：我累了，不再見面，永遠。

9

愛情便這樣殘忍地拋棄了我。我在黑夜結束以前倉皇離去，我發現在黑夜開車真的很有快感，一種無邊無際的靜讓我有一種沉溺于深海之中的幻覺，握著方向盤的手開始不自覺地擅抖，一種間歇性的疼痛劇烈地漫延四肢。CD里正播歌：你隨風飄揚的笑，帶著迷迭香的味道……他的臉在黑暗里變幻飄浮，淹沒了我，也淹沒了夜晚。

我在歌聲里抽泣，我知道我再也抓不住那些風一樣迅速流逝的時光。我知道我的孩子將不可能誕生，他將和這段漫長又不像樣的愛情一樣成為我愛情歷史里最痛苦的記憶。我們像是停在同一站臺的火車，最終朝著不同的目的地開去。正因為所謂的深情，所謂的狂熱，所謂的青春，都在這一站上全部演繹完畢。

從此，山遠水遠。此情不再。

（編輯 高龍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