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希望

阿辭

這天傍晚，蘇敏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租來的房子，推門一看，家里空無一人。書桌上放著一張紙條：媽媽，我有事回家一趟，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同意，所以只好先斬后奏了。

蘇敏一看，急壞了。

女兒楠楠今年16歲，從6歲開始學小提琴。自從女兒考上省音樂附中后，蘇敏就辭了工作，陪著女兒來到這座陌生的大都市，平時就靠做鐘點工賺錢。雖然蘇敏是大學畢業生，但她覺得為了楠楠，什么都值。楠楠是個懂事的孩子，學習很努力，節假日都不出去玩。不知道這次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回家。

蘇敏放心不下，忙給老公沈浪打電話，叫他去火車站接女兒。不料，沈浪說楠楠中午回家，下午就回學校了。這下可把兩口子急壞了，他們立即四下尋找，卻沒有一點兒消息。

正當夫婦倆一籌莫展時，蘇敏的手機響了。是楠楠！還沒等蘇敏開口，楠楠搶著說了一句“媽媽，別擔心”，就把電話掛了。蘇敏一看來電顯示，才知道楠楠是從自己老家打來的電話。

這孩子！一個人偷偷跑那么遠？蘇敏氣憤地想。雖說還沒有找到楠楠，但是這個電話讓她確定，楠楠是安全的。

蘇敏立即給老家的母親打電話，讓母親看見楠楠一定要把她留住，她自己連夜坐車趕了回去。母親一看到蘇敏，便著急地說：“唉，楠楠也不知到底躲在哪里？”蘇敏不忍讓母親擔憂，安慰道：“不急，她肯定還會和我們聯系的?！惫?，當天晚上楠楠就打了電話過來，又是一句“媽媽，我很好，你不要擔心”，之后就掛了。這次，電話來自省城。

蘇敏又跟著趕到省城。她是在省城上的大學，當年，她聰明漂亮能干，兼任學生會主席和攝影協會會長，深得師生們的喜愛。有不少同學畢業后留在了省城，因此，蘇敏在省城頗有幾個故交。

老同學相見，自然親熱無比、感慨萬千。大家聽說蘇敏是來找女兒的，各顯神通，把全市的賓館旅舍、大街小巷翻了個遍，卻連楠楠的影子都沒看到。

蘇敏坐在校園里一籌莫展，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楠楠打來的：“媽媽，我知道你正在找我，不要再找了，到時我自然會回去。”

“楠楠，你到底要做什么？”蘇敏著急地問道。

“我想看看你生活過的地方，走你走過的路。媽媽，我知道你為我付出了很多?？墒菋寢專阆脒^沒有，我也很累，我怕自己沒出息，對不起你。上高中后，我本不想你再陪讀了，可你還是堅持……”

蘇敏一時噎住了，過了半晌，才深深地嘆了口氣：“楠楠，媽媽陪了你這么多年，還有兩年你就要高考，我怎么能在這么關鍵的時候放棄呢？”

楠楠倔強地說：“媽媽，你身上也寄托了外婆的希望，你也是大學生，你的希望要自己實現，不能放到我的身上……”說完，電話里傳來“嘟嘟嘟”的斷線聲。

蘇敏收起手機，一個人在母校坐了很久。前塵往事，一起涌上心頭。看著那些當初不如自己的同學，如今一個個春風得意，而自己則一事無成，蘇敏覺得特別郁悶，她現在什么都比別人差，就孩子比別人強?？蛇@個淘氣的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呢？想著想著，她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蘇敏回家后，經過樓道口時，見信箱里放著一封沒貼郵票的信，是楠楠的筆跡，信封上寫著：媽媽親啟。親愛的媽媽：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回學校的路上了。這些日子讓你傷心，讓你著急，讓你失望了。

那天是爸爸生日，所以我偷偷回家了，我想給他一個驚喜。中午到家，當我打開門時，卻看見爸爸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餐桌前吃泡面，那一刻，我好傷心，3年多了，他一個人在家。所以我不能讓你陪讀了，我要你回家陪爸爸。

于是，我決定離家出走。我故意引你到外婆這里，到你的母校，是想讓你記起，你也曾才華橫溢，也曾是外婆的希望。媽媽，如果每個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那么希望到底由誰來實現呢？誰是誰的希望？自己才是自己的希望??！

媽媽，我已經長大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楠楠

蘇敏看完了信，沉默良久……

楠楠果然回了學校，還打來了電話，蘇敏告訴楠楠，她不陪讀了。

蘇敏回到家鄉陪母親住了10天。母親還保存著她從小到大的成績單、獎狀、證書，還有她迷戀攝影時拍的照片?？粗@一切，蘇敏的心一點點鮮活起來。

一個月后，蘇敏開了個攝影工作室。拿起照相機，她很快找到了感覺，找到了自信。半年后，她的生意有了起色，她每天都很開心、很充實，因為，她能感覺到希望在自己心里。

（摘自《2005年中國故事精選》長江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