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里砌一個“川端”

龔細(xì)鷹

表姐在一家中日合資企業(yè)工作，每年有一半的時間在日本，她多次邀請我去日本看櫻花。今年，在草長鶯飛的三月，我推開手邊冗雜的工作事務(wù)，踏上異國之旅。然而，給我印象最深的，不是久負(fù)盛名的櫻花，而是一個叫針江的村莊。

與我們同行的有表姐的日本同事千春。千春告訴我們，針江地處比良山系，高山上融化的雪水為針江地區(qū)提供了豐富的水資源，村民們只要在屋前挖一口10～20米深的井，就會有泉水汩汩涌出。

經(jīng)過一戶村民家門口時，我看見一個小女孩兒捧著一條死去的錦鯉，淚水盈滿眼眶。我輕聲對表姐說：“她正為死去的寵物傷心呢。”

千春說：“錦鯉不是她養(yǎng)的寵物，而是她家的垃圾清道夫。”

“鯉魚會清除垃圾？”我驚奇地問。

千春笑了，說：“針江有兩奇，一是鯉魚，一是川端。”千春帶著我們走進(jìn)了這戶人家，與主人打過招呼，主人便領(lǐng)著我們進(jìn)入廚房。千春指著一個大水池問我們：“你們看出它有什么特別之處嗎？”我看了看，很尋常的一個大水池，分上下幾層，隔成3個小水池，一根竹子從屋外延伸進(jìn)來，水從竹子里流出，依次流進(jìn)3個小水池，最下層的水池里，游動著幾條鯉魚。我問千春：“難道特別之處就是這幾條鯉魚？”

千春點點頭說：“這個大水池就叫‘川端，針江的每戶人家都有一個‘川端，它是針江特有的生活用水設(shè)施。‘川端共分3層，第一層叫元池，清澈的泉水流入元池中，是人們的生活飲用水；第二層叫壺池，里面的水供人們洗臉、洗菜；第三層叫端池，人們用此池中的水刷洗炊具，端池里的鯉魚，以刷洗炊具留下的飯粒剩菜為食，它們擔(dān)負(fù)著垃圾清道夫的職責(zé)。端池里的水被鯉魚清理干凈后，才會被排出。”千春走出屋，指著門口一條繞村而過的水渠告訴我們，每家的端池都與水渠相連，水渠的水最終流入幾公里外的一個風(fēng)景如畫的大湖。

“每家都養(yǎng)鯉魚嗎？還有他們洗衣服等生活污水也排入水渠嗎？”我提出疑問。

“是的，每戶人家都養(yǎng)鯉魚。那些生活污水統(tǒng)一排入村里的污水處理設(shè)備。”說著，千春的神色莊重起來，“每個村民都自覺遵循一個規(guī)矩，即保證不讓臟水流入下游。在這里，約束人們行為的不是法律法規(guī)，而是歷年沿襲下來的村落秩序。”

我告訴千春，在我的國家，有嚴(yán)格的法律法規(guī)，但依然有人肆無忌憚，為什么針江的村民都能如此自覺地遵守村落秩序呢？千春沉吟片刻，回答道：“因為，針江的村民都在心里砌了一個‘川端，心凈，則萬物凈，他們才會像愛惜自己的身體一般愛惜身邊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針江才能歷經(jīng)歲月的沉淀而美麗如初。”

望著村民們那一張張淳樸的笑臉，我肅然起敬。

（田龍華摘自《山東青年》2013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