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丁”,是指補在破損的衣服、鞋帽或其他物品上面的東西,以使原物品最大限度地延長使用壽命。補丁的選擇,可以是同類物品,更多的是近似物品,只要功能上過得去,可延續物品的使用價值,能將就就將就,能湊合就湊合。實在沒有,用些代替物也可以。比如黑衣服上,補塊藍補丁;小姑娘的花襖上,補塊素補丁;麻袋破了,補塊帆布;笸籮漏了,縫塊羊皮都無妨。本來窮,就不必也顧不上講究了,能讓物品多用一天,就夠了。
早年,我很少看到穿著不帶補丁衣服的人,而現在我也很難找到一個穿著補丁衣服的人。街上,偶爾遇到一位乞丐,那也是臟,見不到補丁,如今的乞丐也都闊氣了。
記得小時候,每次上山割柴,鐮刀刺破了手指,就將衣服上的“補丁”扯下來,包扎傷口。等血止了,摸著衣服上露出的洞在那兒呆呆地納悶,怎么一切物件全打著“補丁”?也好,要不拿什么包扎傷口呀。“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這絕不僅僅是一句說起來很輕松的順口溜,它客觀、真實地反映了人們所經歷的那個時代的特征。
電視劇《毛岸英》的導演劉毅然在接受朱軍采訪時說,該劇的拍攝真實度很高,相當一部分實景都是在中南海里進行的,他親眼目睹了主席生前所穿著和使用過的物件,幾乎全帶著補毛主席的一雙皮拖鞋打了多塊補丁,老人家的睡衣居然有100多塊補丁。這些要不是導演親口所言,誰相信這樣一位領袖竟如此節儉與樸素,但這千真萬確。
而曾任毛澤東內務總管的吳連登回憶:“那時,主席的衣服舊了也好,破了也好,他都要讓我們為他反復縫補。毛巾等物品也是一樣,到了我管主席家的時候,好多東西就很難補了。沒辦法,一件物品已經是補丁摞補丁,再拿到外面補,確實讓人感到很為難。有時把主席的衣物和洗臉用的舊毛巾什么的,送到總后服裝研究所去補,回來后沒用多長時間,就又不行了。我們總和洗衣房的工人講,這些東西一定要人工洗,千萬不要用洗衣機。后來工人們就用一個大盆,水里撒上肥皂粉,將要洗的物件泡上一段時間,用手慢慢按,洗好后,從盆里往出拎時不能過猛,擰時勁不能過大,不然拎上來就可能又出現一個大窟窿。對這些不好對付的物件,只得采用特殊的辦法,就是用網兜將它們兜起來,把水控去,再打開晾干、縫補、熨平。”
當時人們那種對待節約的態度是真誠的,質樸的,發自內心的,言行高度一致。“縫縫補補又三年”,這句話字面上似乎指的是縫補衣服,實際它已滲透到人們生產生活當中的每一個角落。衣被也好,鞋帽也好,用具也好,統統都是反反復復地使用,縫縫補補成為了人們的一種習慣,一種精神,一種境界。
盡管這樣,也擋不住人們對美的追求,針線活兒好的,還特別講究補丁布與衣服顏色的匹配,針腳縫得細密而均勻,帶著補丁的衣服依然很得體,也很漂亮。如果家里缺少做針線活兒的人,特別是那些“爹當娘”的家庭,就另當別論了。
在那個補丁年代的大背景下,不管人們身上有多少塊補丁,都司空見慣。如果猛不丁穿上件新衣裳,倒覺得很不自在。于是,就有人發明在新衣裳上縫幾塊不規則的“補丁”,然后再穿出去,心里仿佛才舒服、才踏實。
其實,不光是衣服打補丁,身上的其他地方也被補丁包圍著,帽子、手套、襪子、鞋子,甚至布腰帶都打著補丁。只要還能穿,還能戴,還能使,還能用,就盡量再縫再補。眼下“襪板”幾乎見不到了,早年誰家都有幾個“襪板”。大人的,孩子的,大腳的,尖腳的。襪子破了一定要補,因為襪子穿在腳下,更沒那么多講究,每雙襪子都是補了再補,那時有千層底兒鞋,更不乏千層底兒的襪子。看吧,婦女們坐在街上聚攏聊天,十有八個都抱著襪板補襪子呢。
那時,小孩子們的“屁簾子”通常是“補丁聚會”,補了一層又一層,什么顏色,什么面料,都可以往上摞,這地方更將就,暖和就行,不必用什么好布料。孩子大一點了,特別是上學了,他們身上的補丁,就要相對講究一些了。比如顏色、面料盡量協調一致,畢竟已經懂事了,知道美了。人們生活起居用的被子、褥子、枕頭、毯子、氈子、炕席、涼席、門簾沒有一件逃過打補丁的。小孩子們上學背的書包,用的手帕,捎干糧的小布兜,也都打著補丁。回想起那個睜開眼就是補丁的世界,我一點也不感覺有多不順眼,心里倒是覺得很親切,因為那是一種質樸的美,一種清純的美,一種自然的美。
下地勞作時,人們身上穿戴的草帽、墊肩、套袖、圍裙、護腿,以至頭頂的雨傘,腳下的雨靴,都會見到一處或多處補丁。扁擔裂了也要打補丁,通常用一塊竹板,兩頭用鐵絲綁在受傷的扁擔上,阻止和延緩裂縫繼續擴大。要說那時制作扁擔的樹木材料有的是,砍一棵碗口粗的樹,就能出兩條扁擔。但人們還是習慣給它打補丁,大概受補丁的氣場所影響,扁擔也不能例外。那時農村赤腳醫生們的出診箱,一背就是十年八年,挎帶不知斷了多少次,皮革經長時間的磨損,很破很皺,連顏色都褪了,最后縫補得像個文物。
鍋碗瓢勺、水缸臉盆也少不了“修修補補”,那時候補鍋鋦碗的工匠,走大街串小巷,滿處吆喝。人們紛紛帶著“受傷”的鍋碗瓢勺,請他們鋦補,有給錢的,也有用糧食交換的。真不敢想象,剛才拿來的時候,還是七零八落的鍋碴碗碴,經師傅的巧手一補一鋦,竟然滴水不漏,又能用上幾年。前些年回老家,不經意在一個破筐里發現幾只打著鋦子的碗和盤子,格外親切,于是用報紙輕輕地包好,帶回了縣城的住處。時常看看,也是一種教育。
那時,誰家要是有輛自行車,可真是太稀罕了,自然當寶貝一樣對待。一輛自行車傳三輩兒,決不夸張。因此,它也就成了修補頻率最高的工具。座套經反復縫補,最后已找不到原來的模樣,車條屢折屢換,但絕不輕易換個新車輪,除非瓦圈再也不能套住車條。自行車內胎打補丁是常事,可是外胎爆了,舍不得花錢,也要打補丁。于是找來一段舊外胎包在破的地方,騎起來咯噔、咯噔的,那叫一個不舒服。但畢竟省下幾毛錢,因為每家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生產隊為了節省開支,千方百計搞資源再利用,每年春秋兩季還專門抽調手藝好的社員,對還有修理和縫補價值的工具進行修補,能省一分是一分,能省一毛是一毛。所以那時跨進生產隊的場院,會看到滿是打著補丁的笸籮、簸箕、籮筐、竹籃、木鏟、木鍬、口袋、葦席、鼓風機,就連人們盛修補工具的兜子,也都是補丁摞補丁。
過去很難看到或摸到一張嘎嘎新的鈔票,張張都顯得皺巴巴。如果留心,很多斷開或缺角的紙幣和各種票券也都打著補丁,看的出來,那時不論是個人、集體,還是國家,都在堅持著“縫縫補補”。
如今我們的物質豐富了,但我們身邊的浪費現象確實發生的太多了。讓我們記住一位名人說的話吧:“不珍惜和節約資源的民族,是早晚要吃苦頭的民族。”
選自“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