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過十七歲的魚

童心

他沒有他的小狗討人喜歡

16歲，我轉學去了韓國，跟外婆一起住。我的韓國外婆住在首爾市的郊區，兩層的小房子，四周花木掩映。

傍晚，我坐在外婆屋前的草坪上，聽情歌，啃雞腿。一只可愛的斑點小狗，從遠處跑到了我的面前。

“嗨，你好，韓國的小狗。”出于禮貌，我想我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來自中國的美女張豆豆。” 我怕它聽不懂，又用韓語翻譯了一遍。

它熱情洋溢地咬咬我的褲腿，表示回應，然后就目不轉睛地望著我手里的雞腿，很顯然，它想告訴我——它對雞腿也有興趣。

我撕下一塊雞肉，剛準備喂給它吃，一個男生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那家伙壞笑著用韓語問我：“中國美女？”

我居然沒聽出那話里不懷好意的成分，驕傲地揚起眉毛：“沒錯，中國美女。”

那家伙輕蔑不羈地把我從頭到腳掃視一番，對我的美貌視而不見，望著我一身灰色的裝束，吐出一行字：“是中國灰姑娘吧。”

我真想一腳把他踢飛。沒等我出腳，他又說話了：“雞腿吃完了，別忘了把嘴角的油擦干凈。”

這時，外婆走了過來，她向我介紹說：“他叫金哲浩，就住在我們隔壁，以后你們就是同班同學了。”

就這樣，一只小狗安排我和這個叫做金哲浩的家伙認識了。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他遠沒有他的小狗討人喜歡。

你就不能讓魚睡個好覺嗎

優秀學生金哲浩一直是年級第一名，他沒有給其他人絲毫超越他的機會。中國美女張豆豆呢，只能在上音樂課的時候，找到一點點自豪感。

韓國的課程跟中國不太一樣，加之我的韓語不是太好，學習起來多少有點障礙。每次考完試，金哲浩那家伙都會一臉壞笑地趴在我的課桌前：“你們中國的孩子，是不是成績都這么差？”中國的同學們，實在對不起，我給你們丟臉了。

面對嘲笑我毫不示弱，兇巴巴地教訓他：“金哲浩同學，請你說話注意點，免得引起國際糾紛。”

后來，班主任老師讓金哲浩幫我補習功課，他對金哲浩說：“張豆豆同學剛來韓國，學習上有些吃力，你們剛好是鄰居，以后多幫幫她。”

從此，我再也沒有懶覺可睡。每個星期天的清晨，金哲浩都會在我樓下狂叫，還跟我講什么“一日之計在于晨”。我真不明白，他怎么也知道這句中國俗語。在韓國，一周要上6天課，現在連星期天也睡不成懶覺了。唉，可憐的張豆豆！

清晨，第一縷熹微的霞光剛照進我的房間，金哲浩的叫喊聲就把我從睡夢里拉出來。我跑上陽臺，對他大嚷：“昨天我不是告訴你今天不需要你幫我補習嗎，你一大早跑來干嘛？”

“我想帶你去釣魚。”金哲浩揚著脖子，對我揮了揮手中的漁具。那一刻，我恨不得殺了他，“你就不能讓魚睡個好覺嗎？”

我想我必須重新認識你

學校準備舉辦文藝晚會，作為全校唯一的中國學生，為祖國爭光的擔子自然落在了我的肩上。我用心準備了一首中國風的歌曲，并用韓語重新填詞。我要讓所有同學，特別是極不尊敬我的金哲浩同學看看，來自中國的張豆豆還是很有才華的。

我在臺上忘情地邊跳邊唱，突然，前排的兩個女生對著我頭頂的射燈尖叫，沒等我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一股巨大的沖力推到了一邊，然后我們都聽見射燈摔落，玻璃迸裂的巨響。

我從驚慌失措中睜開眼，看見金哲浩趴在我旁邊，身上滿是玻璃碎片，手臂已經在流血。他抬起頭，嬉皮笑臉地看著我說：“張豆豆，你要是受傷了，我怕會引起國際糾紛。”

我們趕緊把金哲浩送到了醫院，所幸的是傷勢不重，他安慰我說：“你不用擔心我，一點也不疼。”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淚水一直在我眼眶里打轉。我用中文對他說：“金哲浩，我想我必須重新認識你。”他聽不懂，就一直對著我笑。

你覺得我這樣穿漂亮嗎

整個暑假的午后，我都在房間里開展與美有關的研究課題——美學與打扮，我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婉約的自然之美。

我對著鏡子搔首弄姿一番，最后選定了白襯衫、棉布裙、高跟涼鞋，好像許多中國電影里的女孩子都這樣穿。等我弄完了這一切，金哲浩差不多就會拎著魚竿出現在樓下了。然后，我就噔噔噔地跑下樓，一臉微笑地跑到他面前。

金哲浩總是穿著寬大的背心，他黝黑的胳膊上有好看的小肌肉塊，陽光照耀著他自信驕傲的臉龐。他總是微笑著說：“張豆豆，其實釣魚不用穿這么干凈的，一會兒就都弄臟了。”

我假裝很不在意地問：“你覺得我這樣穿漂亮嗎？”他的目光把我從頭到腳“百度”了一遍：“還行啦，你把頭發扎起來也許更好看一點。”

蘇格拉底說美是艱難的，我覺得一個女生想讓自己喜歡的男生覺得自己美才是最難的。

實事求是地說，我還是比較勤奮好學的，除了研究美學與打扮，我同時還在學習一些韓國料理，當然主要是學烤魚。我想，一個中國女生會做韓國料理，應該也是件討人喜歡的事情吧。

金哲浩在吃我為他特制的烤魚時，我從他的眼神里看見了他對我的欣賞。但是，我知道他嘴里是吐不出象牙來的：“初次見面那天，看見你啃雞腿弄得滿嘴是油，我就知道你對吃還是很在行的。”那天，我只吃了幾片烤魚和幾塊雞翅，就又弄得滿嘴是油了。

善待那種叫做喜歡的情感

金哲浩學習一流，釣魚的技術也是一流。他握著我的手，教我如何拋竿、收線，他的手柔軟而溫暖，第一次有男生那樣握著我的手，我的臉頰開始微微地發燙。

我垂好魚竿，認真地盯著水面的浮漂，聚精會神地等待魚兒咬鉤。突然，我聽見不遠處有撲通的落水聲，抬頭卻見不遠處的金哲浩已經掉到了河里。

我嚇壞了，趕緊呼救，可四周沒有一個人。很快，河水就沒過了金哲浩的頭頂。我急得大哭起來……

這時，忽然傳來金哲浩熟悉的喊聲，我一下子驚醒過來，原來是個夢。我跑上陽臺，對金哲浩喊：“今天我不想去釣魚了，你回去吧。”

看著金哲浩消失在小路的盡頭，我對著天空用中國話大喊：“金哲浩，我喜歡你！”我的喊聲在天空中，像浮云一樣恣意流淌。

在那一刻，我突然覺得17歲的張豆豆長大了。那個夢就像是上帝善意的提醒：在河邊釣魚，就必須先學會游泳；喜歡一個人，就必須懂得善待那種叫做喜歡的情感，不讓它傷害我們的成長。

編輯/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