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社紅 時 勘 劉 曄 高 鵬 [中國科學院大學 北京 100190]
目前,無論在社會領域,還是管理領域,危機事件頻頻發(fā)生。尤其在非常規(guī)突發(fā)事件背景下,危機救援人員承擔的壓力十分巨大,危機救援團隊的價值和作用越發(fā)顯得突出。特別是,在應對突發(fā)危機事件時,救援團隊多是臨時組建的,其應對能力直接決定救援工作的成敗。因此,研究危機救援團隊的應對能力即抗逆力(Resilience)問題,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和實踐意義。
關于抗逆力的概念界定主要有四種:結果型、特質型、能力型、過程型。其中結果型將抗逆力看成是處于逆境中的個體積極適應的結果[1,2]。特質型將抗逆力看成是有助于個體有效克服、應對逆境和困難的個人特征及其組合[3]。能力型將抗逆力看成是個體從逆境、沖突、失敗,甚至是從積極的改變、挑戰(zhàn)和責任擴大等中回彈或者彈回的能力[4]。過程型是將抗逆力看成是一種動態(tài)的、系統(tǒng)的適應過程。該觀點強調危險因素和保護因素之間的平衡作用[5]。也有研究者從特質型和能力型兩個角度將抗逆力界定為個體面對負性事件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維持相對穩(wěn)定的心理健康水平和生理功能,且成功應對的勝任特征[6]。
關于抗逆力的結構及測量,Wagnild & Yong針對遭遇過重大挫折的人員編制了抗逆力量表,包括五因素:堅持性、自信心、有意義的生活體驗、自我感和鎮(zhèn)定性[7]。還有從內在保護因子編制的Conn&Davidson抗逆力量表(CD-RISC)[8],Klohnen的自我心理彈性量表,以及個體與環(huán)境互動的PRPS量表[9]。關于抗逆力研究的層次包括生理、生態(tài)系統(tǒng)、個體、家庭、社區(qū)、城市和社會各個層面[10]。在非常規(guī)突發(fā)事件的抗逆力研究中,個體層面、團隊層面和組織層面的抗逆力被看作是應對危機的重要因素[11]。
在非常規(guī)突發(fā)事件發(fā)生時,救援人員受到的主要心理影響來自危機事件所帶來的壓力,因為非常規(guī)突發(fā)事件帶有很強的不確定性、潛在損失無法估量,加之救援人員在面對此類危機事件時的特殊身份和責任,其心理壓力非常巨大,嚴重的還會出現(xiàn)身心困擾、患上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PTSD)等,直接影響其身心健康。Kahn發(fā)現(xiàn),救援人員不能調和同一時間來源于環(huán)境的多種角色關系,由于救援行動需要多個團隊的臨時協(xié)作,任務復雜、溝通困難、指揮混亂、程序不合理等組織因素都會給救援人員帶來壓力[12]。當面臨這種超常的非常規(guī)突發(fā)事件時,常規(guī)的、被動的壓力管理策略的效能開始受到很大的挑戰(zhàn),因此,我們必須從一種能夠持續(xù)、動態(tài)、多元的角度在社會最基礎的層面來改善救援人員的心理結構,提升救援團隊的應對能力,以幫助救援團隊在最基礎的社會單元化解矛盾,這正是積極心理學倡導的研究趨向[13],也正是本研究將要考慮的培養(yǎng)危機救援團隊的抗逆力(Resilience)問題。
以往關于抗逆力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概念界定、結構測量、主體層次、影響因素、作用機制、干預機制及理論模型探索等方面[14,15],更多的關注個體層面的研究。到目前為止,鮮有研究關注非常規(guī)突發(fā)事件背景下危機救援人員及團隊的抗逆力問題。因此,本研究側重從內在保護因子來研究危機救援團隊的抗逆力結構?;贐andura“自我效能感——團隊效能感”的研究范式[16],本研究將團隊抗逆力界定為:團隊在應對突發(fā)危機事件的過程中,維持團隊成員相對穩(wěn)定的心理健康水平和生理功能的一種團隊特征。
本研究將基于我國應急管理情境,探索適合我國文化背景的危機救援團隊的抗逆力結構,編制符合我國應急管理情境、具有良好心理測驗學指標的團隊抗逆力評估問卷,用于評價危機救援團隊的抗逆力水平,為組建高效的危機救援團隊提供研究基礎。具體研究框架見圖1。

圖1 危機救援團隊抗逆力的研究框架
在文獻分析基礎上,通過訪談來自公安、武警、軍隊等單位的20名應對集體救援事件的人員以及3次團體焦點訪談(FGI),結合4位專家的訪談內容,由2名研究生對訪談資料進行編碼,最終形成六大維度(見表1)。編碼一致性系數(shù)為0.73,達到了統(tǒng)計學要求,說明此歸類合理。據(jù)此,研究者確定危機救援團隊的抗逆力結構包括:團隊信念、團隊冷靜、團隊希望、團隊效能感、團隊柔性、團隊樂觀六大維度。

表1 訪談資料的典型描述與歸類分析

(續(xù)表)
1.危機救援團隊抗逆力預試問卷的編制
結合訪談資料歸納的六大維度,參考國外量表,編制了基于我國應急管理情境的危機救援團隊的抗逆力問卷。以Likert式六分等級量表來測量被試的反應,由“6-非常同意”到“1-非常不同意”,分別為“非常同意”、“同意”、“有點同意”、“有點不同意”、“不同意”及“非常不同意”。在所有的24個題目中,有1個題目采用反向計分。在數(shù)據(jù)分析階段,將通過SPSS16.0對其分值進行轉換。
2.研究被試
被試來自金華、安陽、鄭州等3家單位。共發(fā)放問卷300份,回收260份。對所回收的問卷,進行廢卷檢查,將沒有參加過集體救援項目的問卷以及明顯作答不認真的問卷剔除,得到有效問卷186份。其中男性166人,占89.2%,女性20人,占10.8%。30歲以下126人,占67.7%;31至40歲42人,占22.6%;40歲以上18人,占9.7%。從學歷構成來看,高中及以下86人,占46.2%;大專55人,占29.6%;本科及以上45人,占24.2%。
3.調查過程
調查問卷由各單位負責人員統(tǒng)一組織下發(fā),集中填寫,當場收回。在調查之前對代理調查的負責人員進行了培訓, 并事先告訴被試調查結果完全保密,調查結果僅用于科學研究。
4.統(tǒng)計分析
運用項目分析和探索性因素分析方法,對團隊抗逆力問卷的結構進行分析,具體的統(tǒng)計處理采用Spss16.0實現(xiàn)。
1.項目分析
預試數(shù)據(jù)的結果顯示,24個項目均在0.01水平上與總體顯著相關。整體問卷的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為0.967,這表明問卷的可靠性水平較高。
2.探索性因素分析結果
首先,我們運用Kaiser-Meyer-Olkin統(tǒng)計量(KMO)和Bartlett球形檢驗對因素分析的可行性進行檢驗。其次,我們采用主成分分析法,正交極大旋轉法抽取因素。以特征根大于1為因子抽取的原則,并參照碎石圖,來確定項目抽取因子的有效數(shù)目。通過對186個樣本的原始數(shù)據(jù)進行上述檢驗(見表2),結果表明,KMO值顯示接近1,達到因素分析的最佳效果(通常為0.90以上),說明各變量之間具有較強的相關,適宜做探索性因素分析。Bartlett’s球形檢驗也達到顯著水平,說明母群體的相關矩陣間有共同因素存在,適合進行因素分析。

表2 KMO和Bartlett's檢驗(N=186)
對調查所獲得的數(shù)據(jù)采用主成分分析法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并參照碎石圖陡度變化情況來確定抽取因子數(shù)目。經過幾次探索, 刪除具有雙重負荷以及負荷較低的項目,最終保留16個項目,得到了危機救援團隊抗逆力的四因素結構。所抽取的4個因素的特征根都大于1,累積方差貢獻率達到79.319%;各個項目在相應因子上的具有較大的負荷,處于0.455~0.874之間,所得結果見表3。

表3 危機救援團隊抗逆力問卷的因素分析結果(24個項目)

(續(xù)表)
從因素分析的結果來看,因素一有5道題,其內容包括:團隊有成功應對的經歷,能對工作目標達成一致,有信心完成共同任務,我們將這一因素命名為:集體效能。因素二有4道題,其內容包括:團隊有共同的信念和追求,能認同團隊工作價值,有集體主義榮譽感和大局觀,敢于自我犧牲,我們將這一因素命名為:共同信念。因素三有3道題,其內容包括:團隊善于正面歸因,能保持積極、樂觀情緒,對未來充滿正面期待,團隊內部洋溢著相互支撐的氛圍,我們將這一因素命名為:情緒支撐。因素四有4道題,其內容包括:團隊能夠協(xié)同支持、靈活應變、富有彈性地接受、忍受逆境,并能以柔克剛、建設性地應對逆境,我們將這一因素命名為:團隊柔性。
經過數(shù)據(jù)驗證的團隊抗逆力四因素結構,與原來質化分析提出的六大維度相比,更加精準,尤其是團隊希望、團隊冷靜的題目分別壓縮、刪減或調整到了情緒支撐和集體效能兩維度之中,更加符合危機救援團隊的集體心理特征。最后,從探索性因素分析的結果來看,四個因素的項目分布合理,且每個項目在相應因素上的負荷較高,因素累積解釋方差變異量為79.319%,說明各個項目上的變異能夠得到有效解釋,因此,危機救援團隊抗逆力的四因素結構是可以接受的。
1.研究工具
采用預試后所得到的危機救援團隊抗逆力問卷,以Likert式六分等級量表來測量被試的反應。在保留的16個題目中,有1個題目采用反向計分。
2.研究被試
被試來自浙江、河南的5家單位(公安、武警、軍隊)。共發(fā)放問卷500份,回收480份,剔除無效問卷后,剩余有效問卷452份。其中男性404人,占89.4%,女性48人,占10.6%。30歲以下304人,占67.3%;31 至40 歲108人,占23.9%;40歲以上40人,占8.8%。從學歷構成來看,高中及以下202人,占44.7%;大專130人,占28.8%;本科及以上120人,占26.5%。
3.調查過程
在武警和軍隊等四個單位發(fā)放的問卷由各單位負責人員統(tǒng)一下發(fā),集中填寫,當場收回。公安系統(tǒng)發(fā)放的問卷在一次集體培訓后,統(tǒng)一填寫,當場收回。
4.統(tǒng)計分析
運用項目分析、信度分析和驗證性因素分析,對危機救援團隊的抗逆力問卷結構進行驗證,具體統(tǒng)計處理采用Spss16.0和Amos18.0實現(xiàn)。
5.假設模型
驗證性因素分析技術的關鍵在于通過比較多個模型之間的優(yōu)劣,來確定最佳匹配模型。在研究中,擬通過對四因素模型與其他可能存在的若干模型的優(yōu)劣比較,來確定最佳模型。從前面的研究結果可知,危機救援團隊抗逆力是一個四因素結構。但研究還發(fā)現(xiàn),這四個因素之間具有中等程度的相關,有沒有可能團隊抗逆力本身是一個單因素的結構呢?因此,本研究決定對單因素模型和四因素模型進行比較,并確定最佳模型(見圖2、圖3)。

圖2 危機救援團隊抗逆力的單因素模型

圖3 危機救援團隊抗逆力的四因素模型
1.項目分析和信度分析
為檢驗問卷項目的質量和各子量表的信度是否符合標準化測驗的要求,對正式測驗數(shù)據(jù)進行了內部一致性分析,結果見表4。保留下來的16個項目與相應子量表分的相關系數(shù)均不低于0.40,且刪除任意一個項目之后,相應子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都會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提高。研究結果表明:各子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處于0.811~0.945之間,總量表達到0.953,都在0.70以上,符合測量學的標準。
2.驗證性因素分析結果
從表5可以看出,危機救援團隊抗逆力四因素模型各項擬合指數(shù)都明顯優(yōu)于單因素模型,且均達到先定的標準。驗證性因素分析結果表明,各項目在相應的因子上均有較大的負荷,各因子之間有較大相關,相關系數(shù)在0.48~0.69之間(見圖3)。說明預設的四因素模型得到了數(shù)據(jù)驗證。

表4 危機救援團隊抗逆力問卷的項目分析和信度分析
抗逆力并不僅僅是個體層面的一種能力,它是一種多層級的概念結構[17]。團隊抗逆力對于正向的社交關系具有良好的推動作用,同時也能幫助個體有效地面對各種壓力源和社交剝離等所帶來的影響。因此,本研究從團隊層面探索抗逆力結構,恰好可以連接目前在個體層面和組織層面的抗逆力研究成果,也為后期有效開展合作性團隊培訓、提升團隊的應對能力提供基礎。
本研究探索的危機救援團隊抗逆力是一個四因素結構。其中,集體效能體現(xiàn)了團隊成員對團隊成功地完成救援任務的共同信心。共同信念體現(xiàn)了中國集體主義文化背景下個體為了集體榮譽和共同志向而善于犧牲自我的優(yōu)秀品質,同時也體現(xiàn)了在團隊背景下個體的優(yōu)秀品質是可以相互傳染的,團隊互動帶來的良性傳染使團隊應對逆境的力量更加強大。團隊柔性體現(xiàn)了在應對逆境過程中,能夠經受煎熬,并靈活、彈性地應對,從而不被打垮,這也正凸顯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強調的“以柔克剛”、“剛柔并濟”的辯證主義思維。情緒支撐體現(xiàn)了團隊成員能夠相互支持,同時“一人有難、八方支援”的集體主義及互助文化精神,也會使團隊成員更加樂觀地對待災難或逆境。而這些因素恰好詮釋了中國文化背景和管理體制下危機救援團隊的抗逆力結構的特色。
本結構側重從團隊內部的抗逆力因子即內在保護性因素進行分析,同時參考個體效能感-團隊效能感的研究、心理資本-團隊心理資本的研究范式[18]。因此,本研究提出的危機救援團隊抗逆力的四因素結構,并不是個體抗逆力結構要素的簡單疊加,而是指團隊內部洋溢著一種擁有共同信念、集體效能感、能夠在情感上相互支撐,在行動中相互協(xié)同、共同接受困境、彈性應對逆境的強大的集體心理力量,這對于成功應對逆境至關重要。
研究結果表明:非常規(guī)突發(fā)事件背景下危機救援團隊的抗逆力模型是一個四因素結構,具體包括:集體效能、共同信念、情緒支撐和團隊柔性。本研究基于我國應急情景所編制的危機救援團隊的抗逆力問卷,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可用于評估危機救援團隊的抗逆力水平和應對能力,考察危機救援團隊的組建效果,這為今后開展應急管理團隊的相關實證研究和培訓開發(fā)工作提供了理論依據(jù)和測量工具。

表5 危機救援團隊抗逆力問卷的驗證性因素分析結果(N=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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