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驕傲

海潮

欣姨是我們家的保姆，她是那種看上去就好脾氣的婦人，胖胖的，說話慢悠悠的，但干活很利落，并且飯菜做得很好。

我只在周末回家。一天晚上，我加餐，欣姨坐在旁邊，一邊看著我吃一邊和我聊天，問我學校里的宿舍是否安全，飯菜干不干凈……

我好奇欣姨的話題，問了才知道，原來欣姨的女兒愛媛竟和我同校。也正因為如此，欣姨才來到這個城市做工。

因為欣姨的緣故，我對那個叫愛媛的女孩兒有了一種莫名的親近感。于是周日晚上回校的時候，我叮囑欣姨多做點兒飯菜，我去帶給愛媛。

欣姨趕忙擺手：“那不行，不合適，另外……”欣姨忽然臉紅了，小聲說：“小可，你別去找愛媛，我怕她，怕她……”

我忽然明白過來，她是怕愛媛見到我會自卑。畢竟，欣姨在我們家，是這樣一個身份。

沒想到愛媛會主動上門。周六的午后，聽到門鈴響，我跑過去開門，看到一個和我同齡、面容清秀的短發(fā)女孩兒。

我詫異，問她找誰，她笑了笑，說出欣姨的名字。

我忽然醒悟過來：“你是愛媛？”她點點頭：“我來看看我媽。”目光禮貌而坦然。

欣姨聽到了愛媛的聲音，戴著圍裙從廚房跑出來，看著愛媛，有些意外也有些尷尬，問：“你怎么來了？”

“你不去看我還不讓我來看你？”愛媛拉著欣姨的胳膊，“走，媽，我去幫你洗碗。”

欣姨慌忙推開愛媛：“不用，就一點兒活，這就好，你……”欣姨頓了頓，看我一眼：“你去跟小可說話吧，她和你一個學校呢。”我順勢拉愛媛去客廳坐。

愛媛笑著說：“啊，那么巧。回學校后我找你玩，現(xiàn)在你不用管我，我跟我媽說會兒話。”然后扯了欣姨去廚房。

我看著愛媛和欣姨一起進了廚房，她們相擁的背影，親密而溫馨。

那天，雖然我和媽媽都挽留，但愛媛還是沒有留下來吃晚飯。

愛媛走后，媽媽跟欣姨稱贊愛媛大方懂事。欣姨沉默片刻，說：“這些年，總覺得對不起她。當初，如果愛媛跟著她爸爸，會過得更好一些，但她非跟著我。”

這才知道欣姨在愛媛8歲的時候離婚了，當時，愛媛的爸爸極力爭取撫養(yǎng)權(quán)，可小愛媛卻堅持要跟著媽媽，當時的欣姨只是一名棉紡廠的女工，工作辛苦、收入微薄。

回到學校，我猶豫著是否要主動和愛媛聯(lián)系。沒想到，一天下午，愛媛主動找到我的宿舍，還帶來一束淺黃色的小野菊。

我找了一個玻璃瓶，把花插上。愛媛說：“這種小野菊，可以開好多天，干枯以后，還可以做干花，以前媽媽做過很多這樣的花袋，媽媽會做各種干花呢。”

于是，話題自然而然說到了欣姨，愛媛說：“謝謝你小可，謝謝你們照顧我媽。”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是欣姨在照顧我們一家的生活。她很好，脾氣好、做飯好吃……”

愛媛就笑起來：“我媽真的很棒，這么多年，我從來沒有聽她抱怨過什么，她總是很快樂。我讀初二的時候，棉紡廠倒閉了，她下崗，擺地攤賺錢養(yǎng)我，也從來沒有讓我比別人穿得差、吃得差。你看她那么好性子，其實，她是個很驕傲的女人。”愛媛的口氣里充滿著驕傲。

我不由得問：“周末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愛媛?lián)u頭，說：“我周末要去快餐店打工。不過，你別跟我媽說啊，我跟她撒謊，說我周末要學畫畫。”然后愛媛又想起什么，說：“請你記得告訴我媽讓她洗碗時戴手套，她前兩年冬天擺地攤，得過關(guān)節(jié)炎。”

回去，想起愛媛的叮囑，去告訴欣姨戴手套的事情。

欣姨嗔怪：“這丫頭，年紀輕輕的這么絮叨，洗碗有熱水，戴什么手套？”說著，就兀自笑起來。

后來，愛媛沒有再來過我家。她說，那次，只是想看看欣姨的工作環(huán)境，看過了，便放心了。

又一個周末，爸媽出差，家中無事，我回校參加活動，隨口問欣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愛媛。

欣姨搖頭：“不去了，愛媛不見得想我去呢。”

“為什么？”我好奇。

欣姨笑起來：“我知道那丫頭騙我呢，她才沒有學什么畫畫，周末肯定是打工了。愛媛讀高中的時候，周末就偷偷去商場做促銷……我不想拆穿她，因為她這樣做，會覺得開心。”

欣姨說這些話的時候，微微瞇起眼睛，眼神里，是一個母親說起女兒時滿滿的驕傲，就像愛嬡說起欣姨一樣。她們的人生，在旁人看來，那么簡單尋常，甚至不無艱難。可她們，卻都是彼此的驕傲，那么那么好。

（摘自《現(xiàn)代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