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錦燕 (深圳職業技術學院動畫學院 廣東深圳 518055 )
明清時期,旅游文化在前代基礎上,進一步發展成熟。明代王思任著意鉆研旅游之道,提出“游道”說。這一時期,還出現了徐霞客、李時珍等旅游家及學者,另外考據之風波及旅游,把旅游和治學、學術結合起來,如顧炎武、沈德潛、姚鼐等人。江南地區由于自然條件得天獨厚,經濟繁榮,人文昌盛,交通便利,旅游最為發達。“吳人好游,以有游地、有游具、有游友也。”文人出游、有利于戲曲作家、理論家互相交流、切磋,并把發源于江南的昆曲推向全國。
明高濂《遵生八箋》“溪山逸游條”中說到士大夫旅游時追求的情趣,“四時游治,一歲韶華,毋令過眼成空,當自偷閑行樂。”一年四季的春花秋月,晨昏陰晴,有著不同的賞玩方式,體現了人在大自然之中隨分安處的悠游。樂游文化反映到昆曲里,既體現在傳奇作家尤其是江南地區作家的作品文本里,也體現在昆曲舞臺表演中。
明清樂游文化反映到昆曲里面,以游為題的劇出,就有陸采《椒觴記》中的《西湖游鬧》《旅館椒觴》,《浣紗記》的《姑蘇》《采蓮》等。明清傳奇反映現實生活,表現了各種不同向度的游。
游,并不都是柔風和景、花好月圓下的暢快。游,有時是窮途末路,有時是生離死別。《琴心記》第二出《相如倦游》中,相如功名未酬,有著“病入凋梧,貧依衰草,一時計窮途拙”的潦倒,收拾行囊趕路,其行李是“翠篋乘黃卷,青囊伴綠琴”,書琴伴其上路。這樣愁緒,再加上行途景致荒涼,讓人無論如何提不起精神來。《浣紗記》第二十六出《寄子》。路途中的秋色秋景,在父子二人眼中是不同的。這一出里,伍子年少不諳世事與伍子胥沉痛的家國之哀構成了情感上的相互映襯,骨肉生死離別的深沉情感表達在表演上具有打動人心的力量。老生唱腔蒼涼悲慨,與伍子稚嫩的聲音相互呼應對稱,兩種音樂風格構成對比參差之美。
昆曲中的冶游,如明汪廷訥《獅吼記》中,陳季常和妻子柳氏之間的斗爭就是圍繞著兩次冶游展開的。第一次是陳季常以求功名為由,到洛中游樂,柳氏得知受騙,寫信將其召回。第二次是季常回來之后,又與蘇東坡、佛印等一同游春玩樂,座中還有妓女琴操相陪。由此,引來柳氏醋海翻波,繼而引發一系列的戲劇矛盾和沖突。
舞臺上的出游,往往通過斗篷等服裝,雨傘、包裹等道具來加以表現。如古人出游時常用的交通工具馬匹,在舞臺表演上不斷演變。最開始以竹馬代替真實的馬隨著戲曲的日漸成熟,逐漸舍掉了竹馬的具象,而以一根馬鞭來代替,做出許多馬上動作,戲曲使用道具選擇上的日益簡化,既便于演員程序性的舞蹈,又體現了戲曲寫意美學特點的日益成熟。
演出時載歌載舞,利用豐富的舞臺調度、造型組合及演員的肢體語言配合唱詞和念白,表現行路的過程、沿途的風物,展示人物內心的愉悅。據《審音鑒古錄》記載,此出身段為清代乾隆年間著名昆伶孫九皋所創,雖然身段繁復,但俱能描寫景物,細膩傳神。總之,演員通過寫意的表演,綜合動作、神態、念白等進行寫景,并表現出景物在人物心靈的映射。雖然臺上空無一物,卻讓觀者感到滿目春光旖旎,甚為喜人。
明清時期江南地區文人社團活動很活躍,當時組織、參與社團活動,成為江南一些文人的風尚。文人社團除特定活動內容,如經濟、慈善、宗教信仰等社團外,宴飲娛樂、游山玩水、吟詩作文、問學論道,成為一般社團主要活動內容之一。吳中一帶是當時黨社活動的中心,其中復社一度是規模最大的社團。在文人詩酒聚會中,技藝和戲曲演出也往往必不可少:“時阮集之填《燕子箋》傳奇,盛行白門,句隊未有演此者,故北若詩云:‘柳岸花溪澹濘天,恣攜紅袖放燈船。昆曲活動是其中重要的內容之一:
文人冶游活動,提供了昆曲發展的空間,促進了昆曲的發展。明張岱《陶庵夢憶》(卷四)《二十四橋風月》記載了明代揚州冶游風氣之盛。文人們自發舉行的各種集會中,很多情況下也都要請歌妓參加。這類文人聚會,一般都與妓女侑觴活動有著緊密聯系,也可見當時社集之盛。
游,與昆曲聲色之樂,緊密交融在一起。樂游,促進了昆曲創作,同道者的相互切磋、交流,對戲曲創作及演出方面都有重要的作用,而且在全國范圍內擴大了昆曲的影響。
明清傳奇作家的樂游經歷,擴大了視野,加深了作家對現實社會的認識與理解,為傳奇作品展現更為豐富的社會內容積累了素材,積蓄了思想和情感。如明代江南傳奇作家陸采(今江蘇吳縣人),好暇游,少年時即出門尋訪名勝,常經月忘返,有時“囊中裝無一錢”。曾“南逾閩嶠”,游武夷諸山,后北上至京途中染病折歸。
清康熙二十五年至二十八年(1686-1689),孔尚任奉命隨工部侍郎孫在豐至里下河一帶治水,到過泰州、興化、鹽城等地。治水未成,遭人議論,“結成獄案”。羈旅的人生遭遇,使劇作家看透官場險惡、世態炎涼,命運的無常也凝結為劇作中揮之不去的深沉歷史滄桑之感。在此期間,孔尚任還結交了冒襄、鄧漢儀等明朝遺老,他們所談論的南明逸事,候、李遺韻,成為傳奇《桃花扇》的素材。泰州俞錦泉蓄有女部昆班,還為孔提供填詞打譜、演習斟酌的機會。
江南文人通過游學、作官,把地域性很強的江南昆曲傳播到北京,甚至全國,提高了昆曲的影響力。這其中,江南的會館在昆曲傳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明代嘉、隆年間開始,為了管理外地入京人口,開始設立會館。色伎俱優者,每點至多出,獲纏頭無算,遇所識,或于例賞外,別有所贈。”
因此可以說,江南文人通過樂游,把植根于江南文化土壤的昆曲,帶到了全國,擴大了昆曲受眾影響面,客觀上促進了地方戲曲的產生,同時在全國范圍內傳播了江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