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革,周鈺穎
(重慶大學法學院,重慶 400044)
《京都議定書》的核心目標是控制全球溫室氣體的排放量,使人類免受氣候劇變引發的災難性后果。溫室氣體的排放權與國家發展權息息相關。有學者甚至指出:“碳排放權就是一種新發展權”[1],溫室氣體減排方案會直接引發世界各國的經濟發展模式變革和產業布局的調整。事實上,自《京都議定書》制定以來,國際社會圍繞著國家發展權問題展開了激烈的、曠日持久的博弈。在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減排責任分配分歧日益擴大的形勢下,《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在國家發展權問題上取得了實質性進展,在一定程度上協調了人類發展權與國家發展權以及國與國之間發展權的內在沖突。但是,《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在國家發展權問題上,仍然存在許多局限。《京都議定書》第二承諾期的局限性給我國帶來許多新的挑戰,若處理不當,有可能會影響我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因此,在肯定《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正當性價值的前提下,我們應更多地關注其局限性,并尋找破解方法,從而在緩解“氣候危機”的前提下全面保障我國的國家發展權和國家核心利益。
氣候變化問題不僅僅是一個自然科學范疇的問題,更是一個關乎發展的問題。氣候變化談判是關于“國家發展權”的國家利益博弈,《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減排承諾的變化是用發展方式解決發展的問題,它是回應“國家發展權”的一種表現形式。《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減排承諾的變化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國與國之間(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權沖突,維護了“氣候正義”,有利于進一步應對氣候變化問題。
1.發展權的概念闡釋
發展權不僅是一項人民權利,亦是一個國家或民族的不可剝奪的基本權利。任何國家和民族都有平等的發展機會,有權共享人類社會發展共同成果,“發展的根本目的是擴大人的選擇范圍,實現人的全面發展”[2]18。發展權源于1969年阿爾及利亞正義與和平委員會發表的一份報告,即《不發達國家發展權利》,“發展權是發展中國家在發展問題上提出的新的法律概念,是新舊國際經濟秩序斗爭的產物。發展中國家認為,發展權不僅僅是一項個人人權,而且是一項集體人權,是民族自決權的必然延伸,其核心是經濟發展”[3]。發展權概念一經提出,就受到國際社會的高度重視,雖然少數發達國家出于自身利益對“發展權”有所抵觸,但這并不妨礙發展權的“普世”屬性。1986年聯合國大會通過的《發展權利宣言》明確規定:“每個人和所有各國人民均有權參與、促進并享受經濟、社會、文化和政治發展”①參見《發展權利宣言》第1條。,確認了發展權的人權屬性。發展權作為一項不可剝奪的國家、民族和個人的基本權利被1993年的《維也納宣言和行動綱領》再次肯定。
2.發達國家的談判立場與發展權問題
氣候變化問題源于發達國家的工業化革命,但發達國家在氣候變化談判中堅持一種“關注現實,遺忘歷史”的態度以及“推卸責任、規避義務”的立場。從道義上說,發達國家在談判過程的立場是令人難以接受的。但就國家發展權而言,發達國家的談判立場亦在一定程度上有其戰略考量,其目的在于固化其工業化以來的發展成果以及通過限制發展中國家的發展以維護自身的發展權與國家利益。從發達國家在技術轉讓上的限制以及資金援助上的吝嗇可以看出,發達國家所倡導應對氣候變化的動機和目的,其實是想利用“氣候變化問題”來掌握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新主導權,推動其綠色產業和生態產品的發展。
3.發展中國家的立場與發展權問題
“碳排放權實際上代表發展權,是為了滿足一國及其國民幸福生活的需要。”[4]619-623發展中國家作為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后進國家,“發展”在當前乃至今后很長一段時間仍將是“第一需要”,發展過程中的溫室氣體排放量將不可避免地增長。發展中國家在氣候變化談判中的基本立場是:強調氣候問題法治的“實質公正”,堅持“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愿意在發達國家的技術援助和資金援助下為應對氣候變化做出更多的貢獻。從某種意義上講,發展中國家應對氣候變化問題的態度是積極的。發展中國家在客觀經濟條件和社會環境的巨大限制下已經做出了其能力范圍內的巨大讓步。如果在氣候變化問題上只堅持“形式公正”,就會導致實質上的不正義,實際上就是讓發展中國家為發達國家的工業化進程對環境的損害買單,其直接后果是限制和損害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權,進一步擴大“南北差距”。
4.協議達成與發展權問題
氣候變化談判是一個利益博弈的過程,在談判過程中必然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分歧與問題。盡管如此,并不能否定人類在氣候變化問題上所做出的努力和所取得的巨大成果。歷次氣候變化大會所達成的協議都是充分尊重發展權的結果。實際上,發展權的內涵不僅包括個人發展權、民族發展權和國家發展權,而且還包括了人類發展權。氣候變化談判在各方妥協和讓步下達成的協議,既是對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國家發展權的尊重,更是對人類共同發展權的理性認同。
氣候變化談判的本質爭點是發展權的保障問題。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在氣候變化談判中截然不同的立場是其本國國家發展權映射的結果,而巨大分歧下的合作基礎是“同一地球”上的人類發展權。事實上,自《京都議定書》制訂以來,國際社會圍繞著國家發展權問題展開了激烈的、曠日持久的博弈,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在減排義務和權益分配上處于一種持續性的調整狀態。從長遠而言,這種調整亦是必要的,它有利于實現“氣候正義”,并有效控制溫室氣體排放。
為了控制溫室氣體排放,防止或減少氣候變化對人類的生存和發展的影響,國際社會針對氣候變化問題舉行了一系列談判,達成了一系列富有價值的多邊法律框架協議,其中最有價值的是《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及其《京都議定書》。以《京都議定書》第一期減排承諾為參照,《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減排承諾的國家數量減少、減排目標發生了變化、減排承諾呈現出附條件性傾向。
1.《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減排承諾國家的數量變化
《京都議定書》于1997年在日本京都通過,并于2005年2月16日開始生效,截止到2009年2月,全世界共有183個國家通過了該條約,美國曾在開放簽字期間(1998年)簽署了《京都議定書》,但2001年3月美國就宣布退出《京都議定書》,2011年12月,協議簽字國加拿大也宣布退出。2012年12月8日聯合國氣候變化多哈會議通過決議,自2013年開始實施《京都議定書》第二承諾期。而加拿大、日本、新西蘭及俄羅斯則明確表示不再參加《京都議定書》第二承諾期。《京都議定書》減排承諾國數量減少的主要原因來自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承諾國的國內經濟壓力。在全球經濟不景氣的大背景下,發達國家的政府工作重點在于重振經濟,而減少溫室氣體排放會影響本國工業行業的發展,從而影響經濟的復蘇與發展。另一方面是義務配置不均,減排效果有限。承諾國犧牲了部分國家發展權并沒有換來人類共同發展權益的明顯增加。同屬于發達國家的美國是世界上最發達的國家同時也是最大的碳排放國,但是它卻不承擔任何減排和限排溫室氣體的義務,這也就大大降低了《京都議定書》減排的預期成效,并且形成了一個影響惡劣的反面示范。
2.《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減排承諾目標變化
國家發展權限制了《京都議定書》減排承諾的大步前進。《京都議定書》第3條規定了第一承諾期中38個工業化國家的減排義務:“所有發達國家溫室氣體總排放量應在1990年的基礎上減少5.2%,其中歐盟減少8%,日本和加拿大減少6%,東歐各國削減5%~8%,新西蘭、俄羅斯和烏克蘭與1990年排放量持平”①參見《京都議定書》第3條及附件。。相比《京都議定書》第一期的承諾,《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的政治意義明顯重于實質意義,除了歐盟明確表示到2020年將溫室氣體排放量較1990年減少20%以上外,大多數發達國家承諾的減排力度不大(具體參見表一)。多哈氣候變化會議決定:“每個締約方將至遲到2014年重新審視第二個承諾期的量化的限制和減少排放的承諾。各締約方可適當降低量化限減承諾的百分比,與附件一所列締約方在2020年前將《蒙特利爾議定書》未予管制的溫室氣體排放量相比1990年的水平總計減少至少25%到40%這一要求同步。”

表一 2020年前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的保證
3.《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減排承諾的“附條件性”趨勢
《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的締約方為了維護本國的發展權在減排承諾方面呈現出附條件性傾向。歐盟與列支敦士登承諾量化限減20%目標的同時,有條件地提出最高目標,即到2020年排放量相對于1990年水平減少30%,但條件是“其他發達國家做出類似的減排承諾,發展中國家也根據其責任和各自的能力做出適當貢獻”;瑞士的“到2020年與1990年水平相比減排30%”的更高目標亦是有條件的,即“其他發達國家做出類似減排承諾,發展中國家也按照2℃的目標根據其責任和能力做出適當貢獻”;挪威的量化限減承諾為到2020年與1990年水平相比減排30%,但如果主要排放締約方按照2℃的目標就減排達成一項全球和全面協定,挪威將到2020年與1990年水平相比減排40%為目標;澳大利亞到2020年無條件實現比2000年水平減排5%的目標,在某些特定條件得到滿足之后逐步提高2020年目標的選擇,即從“較2000年水平減排5%”到“減排15%或25%”。附條件性減排承諾是西方發達國家為了維護國家發展權而減緩減排力度的一種策略或手段,但另一方面這種附條件性的減排承諾亦有一定的積極性意義,它可以促進締約方減排能力的整體性提升。
為了使條約能夠得到有效履行,《京都議定書》確定了三項靈活的履約機制:排放貿易機制(Emission Trading,簡稱ET)、聯合履約機制(Joint Implementation,簡稱JI)和清潔發展機制(Clean Development Mechanism,簡稱CDM)。其中,排放貿易機制和聯合履約機制是發達國家間實行的減排合作機制,清潔發展機制是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就減排開展的合作機制。多哈會議達成的協議,維護了《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和《京都議定書》的基本制度框架,就第二承諾期達成的實際成果來看,積極開展清潔發展機制對應對氣候變化更具有長遠的實質意義。多哈會議初步達成的氣候損害補償意向,更為發展中國家應對氣候變化注入新的活力。
清潔發展機制是保障《京都議定書》履行的重要機制之一,該機制鼓勵《京都議定書》附件一所列締約方(即承擔溫室氣體減排任務的發達國家)在未列入附件一的締約國家(即不承擔溫室氣體減排任務的發展中國家)設立溫室氣體減排項目,協助發展中國家實現可持續發展,以增進《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的最終目標。
作為對設立減排項目發達國家的回報,發達國家政府可以獲得項目產生的全部或部分經核準的減排量(Certified Emission Reductions,簡稱CERs)用于抵充其在《京都議定書》第三條承諾的溫室氣體減排指標。參與項目的發達國家企業,同樣可以將其獲得的CERs用于抵充其在國內的溫室氣體減限排量,或者在相關市場出售獲利。
清潔發展機制在降低發達國家溫室氣體減排成本的同時,也為發展中國家轉變發展方式、應對氣候變化帶來可觀的資金和技術支持。但是不容忽視的是,該機制相關制度突破了傳統法學理論的一些概念,在司法實踐中難以把握。發展中國家普遍存在立法滯后,相關專業人才匱乏,司法經驗不足的問題,這為清潔發展機制的運行帶來一定的風險,因此,在《京都議定書》第一承諾期中清潔發展機制實際效果有限。事實上,從長遠角度上看,清潔發展機制是會產生雙贏效果,《京都議定書》第二承諾期堅持推行清潔發展機制有利于實現對國家發展權的保障。盡管發達國家曾經和現在一直都是溫室氣體的主要排放來源,但發展中國家若不做好溫室氣體減排的前期工作,終有一天會步發達國家后塵成為溫室氣體排放的主力。發展中國家走出“先污染后治理”的怪圈,實現惠及后世子孫的可持續發展,必須大力推行清潔發展機制。加強清潔發展機制的風險研究,不斷完善國內相關法律制度與國家法規條約的銜接,培養高素質的專業隊伍,為全球應對氣候變化注入可預期的發展動力。
近些年來,小島國等一些面對全球變暖最脆弱的國家一直努力推動氣候損害補償機制的實施,但一些發達國家擔心會受到無限的賠償要求,因此反對啟動該項進程。作為國際氣候談判的重要轉折點,多哈會議承認發展中國家在氣候變化過程中受到的“損害和破壞”(Loss and Damage),將其列入文本,從而為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作出氣候損害補償提供依據。大會同時決定,在2013年波蘭氣候大會上建立機制協議,幫助氣候變化受害者獲取補償。盡管多哈會議為氣候損害補償確定了基本的框架,但如何達成一個能夠為各方所普遍接受的具體補償機制協議還是一個未知數,這將是未來氣候談判的難點。
氣候問題具有持續性和整體性,應對氣候變化是世界上所有國家的“共同”責任,其中發達國家應承擔主要責任。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報告數據顯示,“從工業化開始(大約1750年)到1999年,大氣中二氧化碳濃度增長了33%,甲烷濃度增長了一倍,氮氧化物大約增長了15%”[5]。就現時而言,發達國家仍然是溫室氣體排放的主要來源,其人均溫室氣體排放普遍高于多數發展中國家。發達國家應該為自身行為給發展中國家帶來的危害承擔主要責任。
溫室氣體排放空間是人類共有的發展資源,世界各國都有平等、公平、合理使用的權利,不能實行先占原則。同時,溫室氣體排放空間具有有限性,使用后長期難以自行恢復。發達國家在過去的200多年里,先期占用了過多的空間資源,在一定程度上損害了發展中國家的利益,限制了發展中國家的內在發展需求。發展中國家在溫室氣體排放問題上受到的損害,應當由先期受益的發達國家給予必要的補償,以支持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和節能減排工作。
《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的保留意味著《京都議定書》這一法律框架得以延續。多哈氣候變化談判直接關系締約國的減排責任以及權益分配,會議通過“2013年開始實施《京都議定書》第二承諾期”的決議是各國特別是發展中國家讓步的結果。在肯定《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對國家發展權保障的正面價值時,應更多地關注其作為利益博弈產物所具有的局限性。
多哈會議總體堅持了“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一些發達國家有條件地接受了《京都議定書》第二承諾期,也承諾向“綠色氣候基金”注資,德國、英國、瑞典、丹麥等6個歐洲國家已經為此編列預算。但與此同時,也有一些發達國家開始淡化其歷史責任,宣布不再參加第二承諾期。除美國繼續游離于《京都議定書》之外,俄羅斯、日本、加拿大、新西蘭相繼加入其行列。
2010年12月,俄羅斯、日本在墨西哥坎昆會議期間,表示不會在《京都議定書》的第二階段承諾任何減排目標。2011年12月,加拿大在南非德班會議后,宣布退出《京都議定書》。加拿大的退出,除了艱難的經濟形勢因素外,加拿大執政的保守黨政府認為《京都議定書》損害了加拿大的經濟發展利益,并主張重新締結一個有利于加拿大經濟繼續增長的、對所有主要溫室氣體排放國都有約束力的條約。在2012年多哈會議期間,新西蘭宣布將退出《京都議定書》第二承諾期,并認為該協議已不合時宜。
目前參加《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的發達國家,只剩下歐盟、澳大利亞等30余個國家,而它們二氧化碳排放僅占全球總量的11%到13%。過低的減排參與比重直接影響到《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在溫室氣體減排方面的實際效果。從某種意義上講,多哈會議關于《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達成的協議形式意義大于實質意義。
多哈會議的一項重要成果就是確定從2013年起執行《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但減排力度有限,這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在承諾期限問題上,大會沒有采納小島國5年期限的建議,而是將第二承諾期延長為8年。在減排目標不變的前提下,延長履行期限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發達國家減排力度的要求。
其次,關于第一承諾期剩余減排額度“結轉”問題。部分發達國家在第一承諾期積累了一些碳排放余額,于是他們要求將這些剩余的減排額度“結轉”到第二承諾期,以減輕自身第二承諾期的減排任務。這一目的若實現,將直接降低第二承諾期的減排目標,因此遭到多數國家的反對。遺憾的是多哈會議并未就此達成一致,這將為《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的實行帶來很大的不確定性。
第三,部分發達國家設置最高目標履行條件限制,使《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的減排時效大打折扣。以歐盟為例,歐盟承諾到2020年量化減排比1990年水平減少20%到30%。事實上,歐盟減排20%的目標在2011年已基本實現,而如果其他發達國家沒有做出類似的減排承諾、發展中國家沒有做出適當的貢獻,那么歐盟在未來的8年時間里基本上無需承擔任何減排義務,使《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減排目標徒有虛名。除此之外,列支敦士登、瑞士、挪威、澳大利亞等國同樣設置了最高減排目標履行條件,這為《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的履行帶來更大的阻力。
氣候變化將世界各國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節能減排責任有國界,但溫室氣體無國界。發達國家僅僅做好自身的節能減排工作,無視發展中國家面臨的困難,同樣解決不了世界氣候變化的難題。發展中國家由于經濟實力和科學技術上的限制,在應對氣候變化行動中往往陷入“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窘境,需要發達國家給予資金、技術上的支持。世界銀行的數字顯示,全球極端貧困人口接近13億,其中70%生活在發展中國家,占全球發展中國家和地區總人口的22%。[6]因此,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發展經濟、消除貧困、改善民生才是其當前的首要任務。開發高新節能技術、推廣使用清潔能源,需要大量資金,這對于發展中國家脆弱的經濟基礎而言是奢侈的。技術落后、資金匱乏成為發展中國家應對氣候變化行動的重要障礙。
盡管多哈會議確定發達國家須為發展中國家應對氣候變化提供資金支持,在2010年至2012年提供“快速啟動”資金后,要繼續增加出資規模,到2020年之前每年出資須達1000億美元規模。但發達國家并未就應對氣候變化資金援助事宜與發展中國家達成協議,目前主要是一些歐洲國家自愿承諾提供資金。即使是2009年哥本哈根氣候大會確定的300億美元的“快速啟動”資金,發達國家也沒有完全兌現。對于一些發展中國家而言,發達國家往往承諾多、落實少,資金援助遲遲不到位;而沒有資金,應對氣候變化就難以取得實質性效果。當然,經濟危機給發達國家履行諾言帶來了一定困擾,但發達國家也應該本著對歷史負責的態度表現出自己的基本誠意。因此,落實發達國家做出的資金支持承諾,將成為各國今后應對氣候變化談判與合作過程中的重要議題。我們還需要建立起健全的資金流通機制,不斷提高資金運轉透明度,以保證本國能夠切實利用資金應對氣候變化。
《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達成后仍然有許多問題需要在各締約國共同協商的基礎上予以解決。未來的氣候變化談判仍然會在“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的統領下進行。全面落實對國家發展權的法律保障必須建構替代性國際氣候法律約束機制,完善參與決策的程序保障機制以及提高“氣候條約”的強制執行性。我國作為發展中國家目前還不需要承擔強制性減排義務,但這種狀態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實際上,強制性減排義務已成為一種必然趨勢,我國在加強外交努力的同時,應不斷提升自身的應對氣候變化的硬實力。
1.堅持“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
地球的“唯一性”和各國發展階段的差異性決定了氣候變化談判無論在何時何地都必須堅持“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共同責任’來源于‘不損害國外環境’原則和‘人類共同關切事項’概念。‘區別責任’來源于發達國家的巨額排放和能力優勢”[7]。氣候變化談判若背離“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氣候正義”就不可能真正實現,氣候變化就無法得到解決。已實現工業化的發達國家在回避歷史問題的同時給人類描繪了一個無比美好的“低碳”未來,但是正處于發展上升階段的非工業化國家在短期內無法承受“低碳”之重。當然,國際社會對于發達國家減排義務亦不宜過度苛求或追求“一步到位”,而應在尊重其國家發展權的前提下理性設定。我國在未來的氣候變化談判中應深化“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的內涵,提出以個人為單位的減排義務(人均減排指數)取代現行以“國家”為單位的減排指標。
2.建構替代性國際氣候法律約束機制
經過國際社會的共同努力,《京都議定書》第二承諾期將從2013年開始實施,這意味著發達國家在2020年前仍然具有減排的義務。然而,“京都模式”所呈現出的種種弊端已飽受詬病。《京都議定書》作為目前唯一的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減排協定即將退出歷史舞臺或者至少會變得“空有其形,而無其實”的事實已然不可逆轉。后京都時代,在人類社會通往“環境正義”的道路上,必須建構一項替代性的法律約束機制,從而合理保障國家發展權。換言之,制定一項新的并體現公正性的多邊法律框架協議以有效調處各國之間的發展權益沖突已成為未來氣候變化談判工作的重點內容。
3.共同參與決策的程序保障機制
目前,以歐盟為代表的發達國家掌握著“氣候秩序”的主導權。在應對氣候變化新規則的制定過程中,發展中國家特別是小島國和最不發達的非洲國家的意見往往得不到有效表達或合理采納。氣候變化關系世界各國的根本利益,在應對氣候變化的國際決策中應當通過設置公正、合理的決策參與程序機制以保障發展中國家的話語權,這是國家發展權的必要條件。“對國際社會而言,實現發展權的條件,一是堅持主權平等、相互依賴、各國互利與合作的原則;二是在此基礎上建立公正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特別是使發展中國家能平等、自由地參與國際事務,真正享有均等的發展機會”[8]。多哈氣候變化會議雖然保全了《京都議定書》的法律框架,但從談判的過程和取得的成果上看,各國之間的信任基礎受到損害,如不完善氣候變化應對的決策參與程序,未來氣候變化談判很難形成有利于國家發展權的新決議。
4.提高“氣候條約”的強制執行性
國際法具有“軟法”的屬性,其所設定的法律義務往往由締約方自覺遵守,而并無國內法上的強制執行力。另外,國際法上義務常常處于變動狀態,而不具有確定性的特征,“國際法是作為正義的諾言而存在的……其中公平的分配和權利問題持續處于議程中”[9]56,因此其法律責任追究也變得不切實際。這樣的問題亦存在于“氣候條約”之中,例如,美國和加拿大在簽訂《京都議定書》后,以退出的方式拒絕履行最初的承諾,而《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的內容更顯得“軟弱無力”,甚至已喪失了基本的法律約束效力。因此,要保證“氣候條約”發揮保障國家發展權的法律效果,就必須通過提高“氣候條約”的強制執行性來確保締約方全面履行協議規定。具體而言,一是在尊重國家發展權的基礎上,達成一份符合各方發展權益的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協議;二是引入市場機制,發揮市場的“強制”作用,豐富履約方式和減排途徑;三是應在聯合國內部成立一個專門的執行監督機構并在國際法院內設置環境法庭,通過執法監督和責任追究來確保締約方嚴格履行法定義務。
1.碳排放交易法律制度的合理構造
國際碳排放交易的發展對產業發展、能源開發、國際貿易等領域帶來新沖擊。當前,我國應合理構造碳排放交易法律制度以回應國際碳排放交易的發展。雖然,我國在碳排放交易法律制度構建方面已做了不少工作,但整體而言還存在立法層級低、立法相對滯后、立法的可操作性不強等問題。“在德班會議上,中國也表示即將建立自己的碳排放交易系統(ETs),這將更加有助于利用市場機制有效地配置資源、控制溫室氣體排放”[10]。在碳排放交易法律制度構建模式上,我國應采用循環復合模式,即在整合《中華人民共和國清潔生產促進法》、《循環經濟促進法》、《清潔發展機制項目運行管理辦法》以及地方法規的基礎上,制定一部適用于全國的行政法規《碳排放交易管理條例》,再根據碳交易市場的成熟程度,擇機制定專門法律——《碳排放交易法》。
2.節能減排技術的法律促進
維護我國的國家發展權、確保我國核心利益的關鍵在于我國節能減排的技術實力,無“底氣”的外交努力不可能在未來的氣候變化談判中為我國贏得更多的主動權。我國現行法律對于節能減排技術有一些引導性規定,例如《循環經濟促進法》第7條規定:“國家鼓勵和支持開展循環經濟科學技術的研究、開發和推廣”。另外,《節約能源法》第56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清潔生產促進法》第7條亦有類似規定。但是很顯然,這些法律規定的宣導性過強而在可操作性方面略顯不足。法律要求各級人民政府支持節能技術的開發與應用,但是對如何支持、支持的程度以及企業如何應用新技術并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這就使“支持節能技術開發”的立法規定就變成了“橡皮泥”式的規定,如何執行全由執行者自行拿捏。為了加強法律對節能減排技術的促進作用,不僅應當在立法中明確政府、科研機構、企業和公民各自應承擔的責任,而且應確保法律主體職責的明細化和可操作性,例如,通過在立法中明確設置法律責任條款以強制性推廣節能減排新技術,以及在立法方面關注公共交通體系建設與居民減碳能力的提升。
3.碳排放的司法控制
就目前而言,我國對碳排放的控制主要是以行政管制的方式進行,而司法機關在碳排放問題的參與不足。加強碳排放的司法控制應當解決三大問題:一是環保法庭建設問題。近年來,我國貴州、江蘇、云南、重慶等地都開始了環境審判專業化的嘗試,但如果“環保法庭”僅處于試點階段而不具有全國意義,碳排放的司法控制亦不可能實現,因此,當前應當明確將環保法庭作為人民法庭的常規庭室來設置;二是訴訟主體問題。當前,全國各地的“環保法庭”都或多或少的存在案源不足的情況,“這并不是因為污染破壞環境的行為少了,而是因為對污染破壞環境的行為,根本就沒有人去提起訴訟”[11],因此,當前有必要建立、健全環境公益訴訟制度,從而加強節能減排的全民參與和司法監督;三是環境訴訟執行問題,超量的碳排放行為對公共環境造成的損害具有不可估量性和不可回復性,如何從法律上確定其損害賠償責任以及保證其責任的承擔存在一定困難,因此,當前應在立法中確立風險預防原則以及超標排放的賠償責任體系,以保證司法裁決的可執行性。
氣候變化問題主要是關于發展的問題,氣候變化談判是關于“國家發展權”的國家利益博弈,《京都議定書》減排承諾的演變就是對“國家發展權”的一種回應。相較于《京都議定書》第一期承諾,多哈氣候變化會議通過的《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在減排承諾國家的數量、減排承諾目標方面發生了較大變化,并且締約方為了維護本國的發展權在減排承諾方面呈現出附條件性傾向。就國家發展權的法律保障措施而言,《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進一步發展了清潔發展機制、氣候損害補償機制和資金援助機制。雖然,《京都議定書》第二期承諾在國家發展權問題上取得了進展,但還有一些局限。展望氣候變化談判的未來,“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依然處于統領地位,而建構替代性國際氣候法律約束機制、完善參與決策的程序保障機制以及提高“氣候條約”的強制執行性將是重要議題。我國是世界上的碳排放大國,無強制性減排義務狀態不可能一直持續。當前,我國在溫室氣體減排上正面臨著巨大的國際壓力,必須通過合理構建碳排放交易法律制度,加強節能減排技術的法律促進,完善碳排放的司法控制等具體措施不斷提升自身應對氣候變化的硬實力,從而維護我國的國家發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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